第五百三十九章 資敵

一個很隱秘的山洞中，黃爍無奈的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把手中鐵劍入鞘，工工整整地懸於腰際，起身走出了這個閉關之所。

當天道的惡意察覺到了他，當鍾馗的殺意鎖定了他，黃爍也就知道了，到了他這個程度，本能中早就有了敏銳的危機預警，對於一些可能危及生命的危險，都會有所感應。

黃爍很不爽，他並未準備萬全，實力要說已經恢復到了進入這個世界前的水平，戰力更因為對劍道的開拓，有了質的提升。但是，不夠啊，未盡全功，三代周流劍還差了些功夫，氣血也因為突然間斷葯，總還是差了毫釐，法力劍氣再有點時間，也還能再凝練一些。可惜啊，就差那麼三五年的時間，好運還是沒站在他這邊。

不過黃爍很快收攝了心神，恢復了平靜。畢竟早已習慣了，戰鬥這種事從來不是完美的，從他出道以來，就沒怎麼打過準備萬全的仗。意外總是隨時降臨，生死之斗對手也絕不會給你準備的機會，用自己的最好狀態對戰敵人的不堪狀態，才是死斗的真諦。

讓黃爍比較可惜的其實不是他沒準備好，而是鍾馗沒準備好。

上次見到鍾馗的時候，黃爍沒動手直接逃了，真不是打不贏。雖然覺得很麻煩，但黃爍還是有信心贏得最終勝利的。畢竟無論鍾馗還是混洞鏡都是他造的，身為造物者還能懼怕自己的造物？這樣的信心他還是有的。

之所以不動手，就是沒有意義。那個時候的鐘馗就是一個強敵罷了，殺起來很麻煩，但也就是麻煩，卻沒任何好處。

這種判斷，黃爍還是很擅長的，畢竟當初在幽冥和無數的自己戰鬥，有沒有好處的戰鬥還是一眼可辨的。

他現在追求的是超脫的機緣，而不是什麼正義邪惡，金錢權利，一切世俗的標準，一般意義的勝負對他都已經沒了意義。

但是，鍾馗既然成了天道的工具，那麼這一點對黃爍來說才是最有意義的一點。天道實在太飄渺了，迄今為止，哪怕黃爍接觸過不少神獸，滅殺了很多小世界的天道，自己曾是青燈大世界的天道，但他還是無法確定天道到底是什麼。

這就像說一個人是人，有很多維度。可以說體型，長得像個人。也可以說科學，基因測序后，證明是個人。更可以從道德標準來評判，這是不是人。

天道也是如此，當一個神獸掌握了一個世界的權柄后，它就是天道。當天網這樣一個眾生願力的集合掌控了所有權柄后，也是天道。那靈氣長河的天道到底是什麼？黃爍想像不出來，他更無法理解那位超脫者在天道中刻下規則的行為。

如果天道是有形之物，像建木，像自己一樣的存在，那黃爍無法理解其為什麼不親手來剷除隱患，而是利用鍾馗，搞這些虛頭巴腦的設計，難道就真的不怕被攪黃？如果天道真是自己認知中的無形之物，那又怎麼刻入規則，太超綱了。

所以在察覺到了鍾馗的情況后，黃爍就故意放任其發展了。別忘了，鍾馗的魔種融合后，原本屬於混洞鏡的魔種那和黃爍的聯繫，也就被鍾馗繼承了。鍾馗淺層的想法，黃爍是能接收到的。

一個滿腦子滅絕人族的傢伙，加上一個毀滅和創造為核心的靈寶，如果這兩者的結合背後有天道的影子，那麼天道的目的黃爍就不難猜出幾分。恐怕培養鍾馗就是為了毀滅那些刻下的規則吧。

既然如此，黃爍就等着看好戲了，只要能讓他有機會見到鍾馗是怎麼毀滅規則的，那麼天道和規則在黃爍面前將再無神秘。一旦去除了神秘的面紗，黃爍相信自己就能找到超脫之路了。

可惜，終是棋差一着，黃爍也沒想到在這個失去了靈氣的環境中，自己的獨特靈氣如此顯眼，反倒是自己先暴露了。

所以他可惜，不是可惜自身不完備，而是可惜鍾馗還差了點意思。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最後一筆就由我親自填上吧。自己創造的鐘馗，自己創造的混洞鏡，果然，到了最後，還是要他這個造物主親手來完成點睛一筆，命運啊，果然有趣！

黃爍並不擔心資敵的後果，不擔心萬一完全的鐘馗自己打不過怎麼辦。

曾經，剛接觸修行的時候，黃爍求的是與天同壽，長生不絕。習慣了上一世區區百年，一切雄心壯志，什麼皇帝貴胄，凡夫俗子，都不過數十年的奮鬥時間。紅顏會老，英雄遲暮，壯志未酬，是多麼讓人痛心的事。

所以人們瘋狂地追求長生，那些吃着毒丹藥早死的帝王，後人看他們傻，但是又何嘗不感同身受，想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所以這一世有了機會，黃爍哪怕一度擱置了劍修，追求煉體，追求煉丹，其實求的真心不是什麼三位一體，自成一界之類的修行實力，完全就是為了擺脫人族羸弱肉體的限制，想要活的更久罷了。可以說在那個時期，如果煉體實在沒研究出什麼眉目，黃爍很有可能步入秋水寒的後塵，利用妖族來尋求長生。畢竟那時候他可是把秋水寒的宿妖手段都研究透了，之所以沒用，只是還沒到放棄的時機。

但是時過境遷，現在的黃爍算起來，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千年有餘了。在經歷了這麼多后，在活了這麼久后，長生已然得到了，雖然不清楚上限是多少，但是想來足夠了。反倒對長生沒了從前的執念。

這個過程倒也不是突然出現的，基本就是從他離開建木大世界，從內心確定自己要追求逍遙后，心中的天平就開始逐漸失衡了。

他現在深刻的理解了那首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自由，當察覺到天道真實存在，並且有着自主意識，操控着一切后。超脫就成了黃爍唯一的追求。

他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就這麼無休止地活在另一個意識的支配下，像一個牲畜，還是寵物一般，過着重複而單調的生活。這樣的長生，和坐牢有什麼區別？

果然啊，無知讓人無畏，讓人快樂，讓人自由。可惜，他知道得太多了，多到他已經無法再裝作不知道。

所以...哪怕沒有一點準備，面對未知的危險，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跟着鯤鵬來到了這個世界，哪怕拼上性命，也要追求那縹緲的機緣。

所以，鍾馗全盛后強不強，自己打不打得過，有什麼關係？黃爍追求的是那一份超脫的機緣，勝了，敗了，都是過眼雲煙。唯一重要的只是，鍾馗是不是那個機緣而已。

很快，鍾馗的身形像綠巨人一般的趕路方式出現在黃爍的視野中，惹的黃爍眉頭緊皺。他並不知道鍾馗的記憶被打碎了大半，關於他注入的劍法都沒了。畢竟黃爍也不是萬能的，他的計算，他的監聽也只能知道個大概，很多具體的細節他當時並不在場，無從得知。

看着如此粗鄙浪費能量的鐘馗，黃爍已經知道該從何入手了。

待到鍾馗來到面前，黃爍右手中沙礫涌動，二代周流劍流動着構築成了一柄很普通的三尺長劍。

“冷靜一下，你的殺意源於你的執念，雖然夠純粹了，卻如無源之水，不知來處。你現在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了，有自己的意識，有自己的思想，掌控慾望，控制執念，是一個劍修最基本的修養。別讓我小看你。”

鍾馗神色複雜地打量着黃爍，他自己也知道不對勁，很多地方不對勁。

他明明不認識黃爍，就見過一面，卻不知為何，心中就對此人有着無盡的殺意。這次找到對方更是不對勁，千里之外，明明什麼都沒感知到，卻就是知道了對方的存在和位置。

鍾馗不傻，和之前被心魔控制不同，他現在雖然有滅絕人族的執念，但卻已經沒了心魔。足夠理智也足夠聰明，哪怕因為大量記憶缺失，初期有些無知帶來的憨傻，隨着這段時間的殺戮和與人族的接觸，無論經驗還是閱歷都得到了補充，讓他起碼有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所以聽了黃爍的話，他若有所思，但依舊很多未知，這才讓他神色複雜。他甚至都沒在黃爍身上感受到敵意和殺意，只有一種居高臨下，如師如父般的教訓的態度。這讓他有些羞怒卻又有些奇怪的複雜感覺。

黃爍一抖長劍。

“想不通？沒事，有些事其實不需要想的太清楚，堅持向前走，該清楚地自然會清楚。不過你根基之差，確實出乎我的預料，連御劍都不會了。那我們就從頭開始吧，這一套名為六合劍，練的是天地前後左右空間的熟悉，為我劍宗斬孽峰築基之劍，務必要學會學精！”

說著提劍合身就撲了上去，用的卻正是最基礎的六合劍。

鍾馗臉上掙扎了一下，但還是選擇了遵從本心，壓制了力量，也用起他這段時間在殺戮中學的劍法，和黃爍單純的比拼起了招式。

黃爍本就基礎紮實，再加上這麼多年戰鬥的經驗，哪怕只是區區的基礎劍法，在他手裏也早已超出了原本的概念。這六合劍中，不知不覺中就融入了黃爍對空間的理解，以至於黃爍的劍彷彿會瞬移一般，指南打北，指上打下，出奇地詭異。

一般人面對黃爍這樣的劍法，早就懵了。但鍾馗雖然艱難，雖然有些手足無措，但他不但勉強跟上了，甚至還在學習。手中那原本東拼西湊的劍法，也開始有了章法，有了節奏，越來越向一套完善的劍法靠攏。

這一戰一打就是三天，兩人誰都不急，看着劍光閃動，打得很是激烈，卻既沒殺意也沒殺機，場面一度十分和諧。

終於，黃爍劍勢一收，一躍後撤了數十米。

“可以，這樣的基礎看起來就順眼多了。下面是六合劍的進階劍法，六合御劍術。身為一個劍修，連御劍都不會，實在丟人啊。”

說著，周流劍浮起，如流水般在空中自由地穿梭。

鍾馗看了一眼，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這才嘗試着鬆開了手。手中劍穩穩地停在了空中，接着開始緩慢地移動，有些笨拙，但越來越流暢，逐漸有了些靈動感。

黃爍見狀就不等了，劍指一點，長劍飛出，依舊還是六合劍，但少了自身的限制，長劍有了更多的移動空間，更為靈活的轉動，劍法的威力瞬間提升了數倍。

鍾馗有樣學樣，御劍開始施展自己剛完善的劍法。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那種少了自身阻礙的靈活，但很快強大的學習和分析能力，就讓他掌握了御劍術的關鍵。剛剛完善的劍法開始進一步刪減精鍊，去除了一些因為身體而必須做出的妥協，攻勢越來越犀利，有了些劍修的樣子了。

黃爍劍指連點，劍勢再變。

“御劍后，有兩個分支，分別是力量和技巧的極限，但卻都是必須掌握的基礎中的基礎。首先...劍氣雷音！”

隨着黃爍話落，周流劍速度猛增，撕裂空氣帶起的音障，造成了陣陣轟鳴。每一劍都攜帶着巨大的力量，無論是物理上的，還是能量上的。

鍾馗的劍被打得連連後退，但是很快就穩住了。論力量鍾馗可真不懼任何人，混洞鏡內現在存着一個世界的靈氣，底氣深厚。稍稍適應后，這種以力破敵，以勢壓人的手段就被他很快掌握了。

這也在黃爍預料之中，劍氣雷音入門最為簡單，主要考驗自身積累的厚度，對鍾馗來說提個醒就夠了，沒有教的必要。

“好，下面是技巧的極限，練劍成絲！”

劍勢再一變，無數劍氣分化，數萬道細若蠶絲的劍氣，幾乎籠罩了整個空間。

黃爍現在用練劍成絲有些欺負人，他這二代的周流劍本就是無數細沙構成，分合由心。他能做到每一道劍絲都不是純粹的劍氣，而是混入了一粒周流劍。純粹的劍氣和虛實結合劍氣與仙劍的結合，威力可截然不同。

不過對鍾馗來說，這都不是問題。他的劍也不是普通的劍，是混洞鏡內的基本粒子構成的，理論上來說，只要能量夠，要多少劍混洞鏡都能構建。真正難為鍾馗的還是最基本的技巧，是對劍氣的精細控制。練劍成絲不光是劍氣分化，單純的數量只會降低劍氣的威力，關鍵是在分化劍氣的同時，凝練壓縮劍氣，儘可能地保證每道劍氣絲都有着不俗的威力，才是這一招的核心。

這一下難度上升的就不是一點半點了，理論誰都會說，但就這一關，就難為住了多少劍修不得入門。黃爍卻連說都懶得說，讓對手用身體感受，反正這點力量又打不死，這才是最快領悟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