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阿執再陷迷魂陣(14)
見到君安城的長公主,東宮門口排列着的侍衛們並不像其他宮門處那樣連忙行下跪禮,甚至罔顧馬車中女子的高貴身份,盤查起了她到訪東宮的意圖。東宮有意把齊安長公主拒之門外,下明顯不過。
翠珠憋着口氣,學紅辛的口吻,訓斥那些膽大妄為的侍衛:“你們難道不認得我家主子嗎?長公主殿下出入城主大人的宮門,什麼時候有人敢攔下了?”
“長公主殿下。”為首的侍衛一禮,不卑不亢道,“屬下只是奉命檢查。請問長公主為何到訪?”
“我家主子來瞧瞧她的皇長兄都不可以嗎?”
“翠珠。”長公主呵止了她的衝動,“說明來意。”
“我家主子惦記着皇太子殿下日夜為國事操勞,特意送來了燉好的羹湯。”
“那就請拿出來查驗。”
“侍衛大哥,這個你盡可放心,我們都是按照皇太子特殊的飲食習慣,要洗得乾乾淨淨,燉得入味軟糯,真的費了不少時間,你想,淘洗七次、下鍋七次、生火七次,這都是我們主子的一片心意啊,您就趕緊放行了吧。”
侍衛不動如山:“請拿出羹湯進行查驗。”
翠珠驚訝了:“什麼意思?你怕我們下毒?你你你,我們家的主子可是君安城長——”
“翠珠。”保持了許久沉默的長公主終於開口,不帶一絲憤怒,十分平靜道,“羹湯拿給他查驗。”
“可咱們根本就沒下毒,他們憑什麼懷疑——”
“拿來查驗。”長公主一個眼神盯着不服氣的小丫鬟,翠珠后脊背驟然一涼,在主子的眼神下哆哆嗦嗦呈上了羹湯,還不忘小聲嘀咕:“你們快一點檢查啊,不然涼了,還得重新溫熱。到時候,會不會提出溫熱七遍的要求?”
侍衛以銀釵試毒,見並無變黑,終於准許車馬放行。
翠珠接過羹湯,着實為主子受這口怨氣抱不平,小聲嘀咕:“太子殿下也真是見外,您帶來的為什麼還……”
就在剛才的片刻功夫,長公主已經把守門的兵力觀察了個遍,她敏銳地發現了個不易被察覺的潛伏身影,便是其中的一名青年人,唯獨他沒有身穿其他侍衛的盔甲,只一身平平無奇的布衣,在侍衛盤問車馬的過程中,始終沒有上前,而是靠在宮門邊上,看似姿態放鬆、目光游移,似乎根本不屬於森嚴的守衛隊,實則暗中盯着馬車裏的一舉一動。
這幅行事盡在暗中進行的作風,讓長公主首先想起了三個字,銀月缶。
但那青年人並沒有佩戴面具。
長公主還是記下了他的相貌。
進入東宮門,每往前走一步,前面的路就好像逐漸長出了越來越多的荊棘。馬車停在殿前,翠珠攙扶着她下了車子,前面的路,都得一步步走。
今日她來見的是自家兄長,竟然有了赴刑場的感覺。
“……齊安妹妹,你要與我說實話,修河款不翼而飛,與你究竟有無關係?”
兄長看着自己的眼神,不是在看同為葉姓的小妹,而是在審犯人。
“齊安自小最敬皇長兄,言辭怎敢有半分欺瞞?”要不是在兄長回宮之前,她曾在朝堂上歷練過,與縱橫捭闔的群臣打交道,也能夠做到氣度沉穩、臨危不亂,只怕在至親之人嚴厲的質問下,她會露出破綻。
太子殿下的眼神透露着一百分的不信任。
除了相貌輪廓似是長大了的模樣,除了他對於兒時宮中精準的記憶,長公主不能在這個男人身上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長公主殿下。”
迎面走來的青年,正是暗藏在宮門口,刻意與眾人拉開了距離的那個。
長公主以一口氣息迅速緩和了加了速的一拍心跳。就算東宮已經部署了銀月缶的人,她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太子殿下聽聞長公主登門拜訪,特意叫屬下來迎接。”他的臉上並無諂媚表情,但也不是例行公事的冷漠,長公主本能地察覺到他在探聽,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
她的頓時眉頭舒緩,笑容艷艷,登時換了一張面孔一樣,雙手端上熱乎乎的銀耳羹:“齊安念及皇長兄日夜操勞國政,特意熬了他最愛的銀耳湯嘗嘗鮮。”
“真是勞煩長公主殿下了。”青年人禮貌地回道,“太子殿下既未昭宣,何敢勞煩長公主親自來一趟?”
這話已經是變相的逐客令了。真是可笑。她是君安城的長公主,就算身份地位的確不及東宮,但也絕不止於被東宮一個下人呼來喝去。更何況,她連殿門都沒有踏入呢。
“說起今日前來叨擾,當然不止為了這一碗羹湯。”“有人誣陷我與三弟侵吞修河款,齊安必定是要當面兒解釋清楚,好求個清白的。”
布衣青年引長公主進入殿中,微笑道:“清者自清,長公主殿下其實不必特意來解釋。城主大人自然會查明真相。”
連一個地位低賤之人都敢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可想東宮有多麼囂張,城主有多麼縱容。這每往前走一步,長公主都覺得好像在下坡的道路上一去不復回。雖然打從小的皇家修養讓她面色上不露一絲破綻,步履穩重,氣息不慌不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漫長的黑暗迴廊盡頭,究竟有怎樣一個威脅在等着。
她想要知道的,是這個威脅究竟來自於誰。
密室書房裏面的佈置可謂不能再簡單了,這在繁華的君安城中,盛行家家戶戶競豪奢的風氣,掌權的葉氏自然數第一大家,譬如長公主府上最不起眼的擺件物品,也處處透露着滲出融化了的金子水兒的味道,而在這東宮裏,皇長子吩咐的極簡佈置,絕對屬於罕見了。
窗糊了青灰色的紙,懸挂着素雅的垂簾,環壁幾乎是空空蕩蕩,沒有字畫,沒有香爐,沒有名貴的擺件,沒有多餘的座椅——將長公主引來此處,看來東宮並不打算會客——殿內也沒見到侍女侍從在側,看上去甚至比宮中下人的住所還要簡單冷清,唯獨屏風前後的書架和桌子,叫案牘堆塞得滿滿。
那些本該她批閱的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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