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曉看天色暮看雲
當天的生日宴上，蘇揚沒有出現。
之後黎敏才告訴蘇黎，他們接受了何玲玉的安排，送蘇揚去了國外治療。
“原本過完年何玲玉是打算給你和向晚辦婚禮的，正巧趕上國外那個博士的一個什麼醫療項目，所以她就先安排了小揚的事。”黎敏說道。
“哥他一個人過去的？”
“是你朋友陳小姐，她之前去過鹿臨鎮，可能是私下去過療養院，小揚一見她就叫人家仙女姐姐。”黎敏笑得很輕鬆，接着又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她與何玲玉之間的關聯，也知道了她對向晚......”
她沒有說下去，但蘇黎內心卻起了一層淡淡的歉意——
原來自己真的誤會了陳羽沫，當初她拿着Bill博士的資料來找自己是真心想要幫助蘇揚。
結合當初見蘇揚時，他吟誦的那句“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又何嘗不是陳羽沫咕噥出來的呢？
“仙女姐姐？”蘇黎自言自語着輕笑起來。
一想到有陳羽沫陪着蘇揚出國，她心裏還真是各種滋味難以言說。
“小黎啊，看到向晚對你這麼好，我和你爸也放心了，所以我們本來想......”
蘇黎知道父母的想法，他們不放心蘇揚一個人在國外，但同樣又放心不下自己。
“爸媽，我這裏你們就放心好了，出國的事宜我幫你們安排！”
“不行，你現在是特殊時期，我的意思是讓你爸一個人過去，我就留在雲城照顧你！”
母女倆聊到這，公寓門突然被打開。
何玲玉提着兩大包東西走了進來，開口就揶揄道：“黎敏，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放心我嘍？”
“啊？那我不是這個意思。”黎敏起身走過去接下她手裏的東西，“你這一上午出去買了些什麼呀？”
“朋友推薦了一個老中醫，這是我給小黎抓的葯。”
蘇黎一聽，嚇得“蹭”得一下起身，“什麼葯？”
“中藥！”
黎敏笑着揚了揚手中的膠袋，裏面一個個牛皮紙包隱約可見。
從小蘇黎就對中藥過敏，生病了能打針絕不吃藥，這是她的原則。
此時，看到母親面上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蘇黎欲哭無淚。
“內什麼，阿姨，我沒毛病為什麼要給我抓藥？”她張口問何玲玉。
“這葯不是給你治病的，而是給你補身子的，你放心，這個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何玲玉不了解情況，她純粹是看到陸向晚的筆記本上記錄了蘇黎有宮寒方面的問題，特意托朋友找老中醫弄的調理方子。
“不是，陸向晚現在給我吃的東西都很注意營養的，我不用補啊......”
“別任性，這是對你有好處的東西，不信你等向晚回來給他看。”
蘇黎吃癟，黎敏卻在一旁舒心地笑了。
看起來，她真的不用再擔心她們婆媳問題了，只不過在背地裏，她還是讓蘇黎趕緊改口。
陸向晚回家看到大包大包的中藥問怎麼回事，何玲玉把情況跟他一說，他不由皺了皺眉。
直到察覺一道鋒利的目光從沙發后射來，他頓時明白過來。
“不用，媽，我最近在上網課學習營養師課程，我會在飲食上給她調理的。是葯三分毒，不喝！”
何玲玉原本的笑容漸漸消失，面色變得僵硬又尷尬。
她肯定不會想到兒子在兒媳面前這麼不給面子。
這時，蘇黎連忙從沙發上起身繞到了廚房吧枱前。
她挽着陸向晚的胳膊嬌嗔道：“噯噯噯，這可是媽特——意——託了人去找的方子，對我有好處的說，你別這麼不給面兒嘛！”
陸向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垂眸對上一雙小狐狸似的眼睛才明白這又是她的套路。
得，好人給她做！
“就是，你看你還沒小黎......”何玲玉附和着。
只是話說一半，她突然頓住，溫淡的面色揚起一陣細微的波瀾，目光也驟然迸射出一道光芒。
“小黎，你剛叫我什麼？”她激動道。
“媽呀，我要再不改口，等我寶寶出生都不知道該叫你什麼！”蘇黎撫着癟癟的肚皮說道。
何玲玉一言不發地繞回廚房，然後把她今天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才抓到的葯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向晚說得對，是葯三分毒，不喝了。”
陸向晚和蘇黎對視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
......
陸少良請的一星期假快要結束。
離開雲城前，他跟何玲玉商量着把孩子們的婚事給定下。
何玲玉說辦婚禮太累，她擔心蘇黎身子不方便。
周末一早，夫妻倆約了蘇勁夫婦過來一起商量這件事，老兩口也同樣有這番顧慮。
卧室，蘇黎像只壁虎似的貼在門板上偷聽家長們聊天。
陸向晚靠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翻着手裏書本。
片刻后，一個重物朝他砸了過來。
蘇黎撲到了他身上，伸手狠狠掐了把他的手臂。
陸向晚目光幽怨地看着她，一邊伸手將她護住。
“老婆，你大清早地撲倒我，是不是想看看我有沒有柳下惠的定力？”
“都怪你，混蛋。”蘇黎說著又掐了他一把，這次是掐在了他的腰上。
掐完，她驚訝了。
媽呀，這結實的肌肉。
再摸了摸自己的腰，似乎比年前多出了一個游泳圈。
陸向晚看着她怪異的言行舉止比她更驚訝。
“老婆？我犯什麼錯了？”
“你說呢？”
“我不知道啊！”
“婚禮還沒辦，你給我弄出個孩子來！嗚嗚嗚......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我的婚禮都沒了！”
她坐在他身上，像個孩子似的巴巴地望着他，瀲灧的眸子裏染上一絲委屈。
陸向晚懵了幾秒鐘，而後笑着向她道歉：“Sorry，我的錯！”
他雙手環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拉近了些，兩雙眼睛咫尺相望。
“寶貝，我們錯過這麼久，我一定會用一個盛世婚禮來彌補你！等我們的寶寶出生，讓他親眼見證他爸媽的愛情不好嗎？”
他的語氣溫柔，濕熱的氣息纏繞在鼻息間，有種說不出的安撫人心的魔力。
蘇黎眨了眨眼，“你是說等我生完再......”
“嗯。”陸向晚湊上前，從她玲瓏的鼻尖親到微嘟起的嘴巴，最後貼着她的唇瓣問道：“好嗎？”
“行吧！反正現在辦婚禮的話，我哥都參加不了。”
二人在床上膩歪了一會兒，直到陸向晚面色古怪地說要上洗手間，蘇黎才從他身上下來。
看着男人落荒逃跑的背影，蘇黎捂着嘴偷偷笑了。
能讓一個清心寡欲了這麼久的男人為之輕易動情，除了愛情還有什麼呢？
客廳內，雙方家長就婚禮一事拿不定主意時，一個清甜的聲音突然穿插進來——
“爸媽，我和向晚決定等寶寶出生再辦婚禮。”
何玲玉聞聲站了起來，“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蘇黎撇着嘴壞壞一笑，而後挑眉道：“婆婆大人，大風大浪我都過來了，您覺得我還會在意這點委屈？”
“你這孩子，怎麼口無遮攔？”黎敏小聲沖女兒呵斥道。
“哈哈哈.......”陸少良大笑起來，“沒事，我們陸家的女王是遇着剋星了！”
何玲玉瞪了自己丈夫一眼，而後拍板道：“那就這麼定了，等孩子生下來，我去大楓山找大仙求個黃道吉日！”
說完，她發現蘇勁一直沒發表意見。
為表示尊重，她又多問了一句：“老蘇，你看呢？”
“我沒意見！”
......
開春的時候，蘇揚接受治療的研究所傳來消息——兩次手術很成功，病人正在進行後期的康復治療。
蘇勁夫婦在蘇黎的勸說下決定出國陪兒子做後期的康復。
何玲玉的身體和心理也在恢復中，只是她自覺有愧於蘇黎，總是在雲城和西川之間來回，沒有一次錯過蘇黎的產檢。
在孕期四個多月時，蘇黎被查出懷的是雙胞胎，何玲玉激動地直接跑到陸向晚正看診的診室去告訴他這個消息。
轉眼進入十月，蘇黎預產期就快到了，何玲玉索性提前申請了退休，搬來雲江帝景照顧小兩口的起居。
十月下旬的某天夜裏，陸向晚像是有預感似的，怎麼也睡不着。
他從床上坐起身，將毯子往身邊酣睡的人兒身上拉了拉。
蘇黎其實睡得並不安穩，所以這點細碎的動靜很輕易就將她驚醒。
“吵醒你了？”陸向晚柔聲問道。
蘇黎吃力地抬手揉了揉眼，“幾點了？你怎麼還沒睡？”
“快一點了，我就是睡不着。”
“想什麼呢？”
“預產期就這幾天了，我擔心......”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肚子疼了就去醫院唄，難不成你不睡還等着幫我接生啊？”蘇黎笑着揶揄道。
她之所以說得這麼雲淡風輕，是因為她不知道女人生孩子要受到多大的折磨。
“誒，老公，反正你睡不着，給咱寶寶取個名字唄！”蘇黎輕聲開口道。
聞聲，陸向晚突然笑了起來，“名字我早就想好了。”
“是嗎？我也想了兩個，你的先說來聽聽，我看看是你這個高材生取的好聽，還是我這個文藝中年的更好！”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在陸向晚念完這兩句詞時，蘇黎驚得差點坐了起來。
在這一刻，她終於相信這個男人當初跟她說的那句話，他們之間將永遠保持着一種共振——
“陸曉天，陸暮雲！”她低聲呢喃。
陸向晚扭頭朝她看去，“嗯？你的呢？”
中秋將至，揮灑進窗的月華將床上的女孩渲染得更加動人，可她額頭滲出的汗珠也同樣散發出瑩亮的光澤。
“蘇黎，你怎麼了？肚子痛了？”陸向晚緊張地問道。
蘇黎要緊牙關點點頭，“唔......”
凌晨一點多，陸向晚開車送她去醫院。
這一路上，被陣痛折磨的蘇黎不僅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還當著何玲玉的面將他的兒子罵成了翔......
翌日中午，蘇黎被送進產房。
約莫兩點多的時候，產房護士走了出來——
“恭喜，是對龍鳳胎，母子，母女平安！”
走廊上，神經緊繃了好幾小時的陸向晚突然得到鬆弛，整個人一下就腿軟了，癱坐在一旁的等候椅上。
何玲玉雙手合十感謝各路神仙，又興奮地說道：“未時，未時好啊，未時出生的孩子聰明！”
片刻后，被推出產房的蘇黎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小臉白得跟走廊的牆面似的。
陸向晚趕緊朝病床撲了過去，在她佈滿汗珠的額頭落下極為珍視的一吻——
“老婆，辛苦了！”
“兒子叫曉天，女兒叫暮雲！”蘇黎虛弱地開口道。
“嗯，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有林誠這個移動新聞播報員，胸外科所有人都知道主任喜得龍鳳胎。
“曉看天色暮看雲”這句詞也在科室里流傳開來——
護士站，藍雨朦眼中寫滿了對愛情的憧憬。
“Oh，mygod！我們的主任，資深大齡剩男居然可以這麼浪漫！”
“錯，這裏面承載的是主任的深情！你想想，高中畢業到現在，十幾年了都，主任居然十幾年沒變過心！”林誠捂住胸口，閉眼陶醉，“嘖，我又相信愛情了！”
......
陸少良傍晚時分趕到雲城，打車到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匆忙跑到病房門口，裏面溫情的一幕莫名讓人濕了眼眶——
何玲玉坐在放置新生兒的小推床前，滿目慈愛。
陸向晚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我下午給爸媽打過電話了，二老給開心壞了！”陸向晚小聲說。
此時的蘇黎戴上了一頂何玲玉給的粉色毛線帽，看起來俏皮可愛，實在不像是剛做了媽的人。
她眨了眨眼，溫聲道：“你不開心啊？”
“我......其實......心情複雜！”
陸向晚的聲音更輕了，音調也拖得長長的。
“複雜什麼？”蘇黎不解。
“你覺得看到你痛成那樣，我能開心得起來嗎？”
蘇黎聽了內心喜滋滋的，即便痛了十幾小時也值了。
然而下一秒，何玲玉卻無情地拆了兒子的台，她轉過頭幽幽道：“小黎，你陣痛的時候已經把他罵到懷疑人生了！”
陸向晚頭頂一排烏鴉飛過：“......”
蘇黎驚愕了片刻后，回想起當時自己的口不擇言，突然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什麼，媽，我那是痛急了，不是故意......”她支支吾吾解釋了起來。
這時，陸少良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
“哈哈哈......你們這對婆媳倒是挺像的，玲玉啊，你生向晚的時候可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呢......”
還沒等何玲玉有反應，蘇黎一時沒忍住笑了，結果牽扯到下身傷口痛得齜牙咧嘴的。
“爸媽，蘇黎笑點低，求你倆別在這搞笑了行不？”陸向晚心疼老婆，滿臉幽怨地朝父母看了過去。
結果二老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認真地盯着小推床里的小傢伙。
陸少良輕輕捏了捏小暮雲軟軟的小手，輕聲道：“這大眼睛小嘴兒的，跟小黎真是一模一樣！”
何玲玉一把將他的手拍開，“看就看，別拿你的粗手碰，孩子多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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