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玄宗篇 第五十二章 禁忌
“你好啊朋友!我見過你,需要幫忙嘛?你手斷了!不立刻治療的話,你也會坐上輪椅的!”
不務正業,還兼職玄宗弟子的說書人賈全,見眼前那個斷臂男子,馬上認了出來,熱情的呼喊道。
這不就是他當初接引王欣的時候,碰到的那位因年齡太大,被淘汰下來的哥哥嘛,他記得很清楚。
現在能在這兒碰到男子,人妹妹肯定是通過選拔了,人作為妹妹的伴學僕從,也入了玄宗。
如今“老相識”遇難,賈全哪有不上去幫忙的道理!
當然,他內心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妹妹好正點的啦……什麼?他們是男女朋友?不可能!雖然我沒和他們搭過話,但我相信自己過人的直覺……”
賈全一邊在心裏想入非非,一邊等着斷臂男的回應。
只是等了兩三秒,斷臂男沒等來,反倒是等來了他極度討厭的聲音,李福軍!
坐在輪椅上的李福軍很不爽呀,直接甩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胳膊斷了管輪椅什麼事兒?我覺得你有在針對我……
“你沒看人家在忙着找人嗎?你不上去幫忙,反倒在這兒說風涼話。”
賈全好氣啊,我好好的“助人為樂”,管你什麼事?怎麼哪兒都有你?
他嘴巴使勁抿了一下,但沒有搭理李福軍,而是撇了眼給人推輪椅的女子,然後更生氣了。
媽的!真是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完了,便狠狠瞪了李福軍一眼,氣呼呼的向斷臂男走去。
不甘示弱的李福軍回之一瞪。
費勁推着輪椅的季玲,看眼前兩人的奇葩操作,滿臉怪異,頓感莫名其妙。
這倆人以前可都是和和氣氣的呀,怎麼今天突然跟吃槍葯似的,劍拔弩張。
之後,在賈全和李福軍的帶領下,更多聲“阿暖”的呼喊,從這裏傳遞開來,很多不明緣由的人,也加入其中,一時間喊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斷臂男子看到這場景,愣了一下,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兩行熱淚奪目而出,哽咽道。
“謝,謝謝……”
謝完,他便掙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繼續晃晃悠悠的尋找阿暖。
弟子們是有些意外的,他們本以為,斷臂男會先把傷勢處理一下,畢竟他只是個普通人,拖得久了,流血都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現在都有幾十人在幫忙找阿暖了,根本就不差斷臂男一個,他最理智最正確的做法,就是安心坐下,把傷口處理好,在心裏祈求天王老爺和菩薩。
但弟子們也是能理解的,總有些人,會把別人的命看的比自己還重,要讓這麼一個人坐下,可能嗎?
要是真坐下了,不用等流血,內心的自責就能要了他的命。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三十分鐘……
慢慢的,一個小時過去了。
斷臂男還在廢墟上尋找着,那彷彿隨便被風一吹,就會倒下的身影,又彷彿永遠不會倒下。
他的堅持,他和毅力,感動了在場所有人,就連幾個本看不起他的弟子,也不由的加入隊伍,大聲喊出“阿暖”,並在心中猜想道。
“那個阿暖和他什麼關係?總不會是他的主人吧,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忠誠的僕人呢?”
終於,在發動了這麼多人後,人們找到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是個年輕女孩。
她被埋在廢墟深處,身上的睡衣被鮮血浸紅大半,上半身扭曲的擠在一起,手裏緊緊攥着一個老舊布偶,下半身被兩塊巨大的破碎牆體壓着。
很明顯,她是在熟睡時遇難的。
雖然玄宗的建築不高,大都只有兩三層,但災難發生時,天都黑了好長時間,肯定有人正在睡覺,短短几秒鐘,有多少人能反應過來?
當弟子把牆體掀開的時候,胃裏止不住的翻騰,凝固的血漿和肉泥混在一塊,粘在牆體上,伴着各種破碎雜物摔下,發出刺耳的“啪”聲。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不敢讓斷臂男來認人,因為他們大概能猜到,這就是阿暖吧……
就在眾人糾結的時候,斷臂男找來了。
但讓人們意外的是,他認出阿暖的屍體后,並沒有哭,而是愣了一下,獃獃的在屍體前站了三秒,嘴巴輕輕蠕動,好像在說些什麼。
只是說著說著,就直直倒了下去,也沒有人聽清楚他到底說了啥。
李福軍趕緊讓季玲把人扶起,帶到隊伍里來處理傷口,並吩咐道。
“你身上不是還帶着化血膏嗎,給他抹上,一定不能讓他落下傷殘。”
季玲面露不快,化血膏有多貴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是給你用的,為什麼要抹給這個陌生人?
但看到李福軍不容置疑的表情,她也沒多說什麼,嘀咕兩句后,就乖乖的把膏藥拿了出來,極其心疼的給斷臂男抹上。
化血膏確實是好東西,有着異常神奇的功效,才一抹開,斷臂男煞白的面色,就變得紅潤起來,着重塗抹的傷口處,更是緩緩生出了肉芽。
見眾人給斷臂男的骨頭複位,用木板固定,包紮好,李福軍明顯是鬆了口氣兒,嘴角微微上揚。
而後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向阿暖的屍體望去。
結果這不看還好,看完他差點把血給吐出來!
賈全趁他不注意,竟然把阿暖給埋了!
“你幹嘛直接把人給埋了?”
面對李福軍的質問,賈全聳了聳鼻子,雙手背後,非常自然的回道。
“不埋了,難道等曝屍荒野嗎?這慘狀你看得下去?”
賈全的反問,一時間頂着李福軍啞口無言,氣得他臉紅脖子粗,只得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過去。
賈全當然也沒有示弱的理由,馬上回了一眼,比上次那眼還要兇殘。
看兩人又一次懟了起來,季玲徹底忍不了了,兩個大男人在這莫名其妙幹啥呢?埋個屍體都能吵上?
隨即氣呼呼的喊道。
“喂!你們兩個!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能不能好好的?王欣還沒找着呢!你們兩個干點正事不行?”
聞言,賈全和李福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哼”了一聲,又分別用同樣的語氣,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
“是他找茬!”
“是他找茬!”
季玲:一萬隻草泥馬,在我心裏奔騰而過……
三個小時后,在柳青禾焦急的等待下,四大長老和柳玉蘭終於醒來。
柳青禾大喜過望,直接把剛剛發生的種種,和現在的情況,一股腦的給幾人講了個通。
五人徹底懵逼了,完全沒聽懂柳青禾在說啥,直到他們抬頭望向殘破的天空,才慢慢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家沒了……
柳玉蘭的年紀比四大長老還要大些,所經歷的也比他們更加豐富,心理承受能力自然是比幾人強不少。
她先是沉默半響,隨後在四大長老驚異的眼神中,直接布下個乾坤大挪移,也沒說話,拉上柳青禾,便不知道傳送到哪兒去了。
等柳青禾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太極殿下的重獄之中,他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看到重獄裏滿地的鮮血,和空無一人的牢籠,他默默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猜對了。
柳玉蘭孤身一人把柳青禾拉扯這麼大,兒子心裏想的什麼,她這個做母親的再清楚不過。
她不打算再怎麼鋪墊了,直接把柳青禾領到重獄中心的破房子裏,開門見山道。
“你應該也猜到了,你說的那個肉球,是你爺爺,他是用了“禁忌”才變成這樣,這是我們玄宗最大的秘密。”
邊說著,柳玉蘭伸手打出一縷真氣,融入破爛小房裏的地板之中。
而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他們沒有進入神秘的世外桃源,反倒是小破房的地板直接裂開。
地板下是一條狹小的甬道,剛好能容納兩個人並肩而行,幽暗無比,沒有一點光亮,不知通往何處。
柳玉蘭帶柳青禾步入甬道,再打出一團真氣,用以照明。
“每次等我們老去的時候,都要融入玄宗大陣里,就和你爺爺一樣,變成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而當我快死的時候,也會去接替他。”
話說到這兒,柳青禾突然將柳玉蘭打斷,低着頭問道。
“娘,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柳玉蘭頓住了,這簡單的一句話,讓她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追在父親背後玩鬧的模樣,又讓她想起了青年,被棒打鴛鴦,和柳玉凌離別時的模樣。
還讓她想起了中年,柳青禾在她手裏越長越大,以及自己在背後付出的艱辛,和那沒人看得見的孤獨。
最後,她想到了被辜負的母親,鬱鬱寡歡,含恨而終。
一個人什麼樣,是很難說清楚的,柳玉蘭的父親對所有女人來說,都絕對是個人渣,但他一樣為玄宗做出了傑出貢獻,所以太上長老才會忽略他的惡劣行徑。
只為了顧全大局,柳玉蘭老了以後,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不想他把我生下來……”
短短一句話,不知蘊含了她多少心酸。
這話傳到柳青禾耳中,讓他的心彷彿被一隻大手攥住,痛到喘不過氣來,世界上懂柳玉蘭的,只有他一個。
誰說柳玉蘭的孤獨沒人看得見,誰又不是誰唯一的依靠呢?
柳青禾太懂他母親了,他憎恨他爺爺,埋怨他父親,只是因為心疼這個女人而已。
心疼這個一手把他帶大的女人,脆弱的女人。
但隨後,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打斷他的思緒,佔滿他的全身。
他的身體越來越沉,下意識的想要逃離甬道,彷彿甬道的盡頭,有什麼致命危險似的。
但已經來不及了,柳玉蘭的話語又一次傳了過來,多麼溫柔、眷戀,彷彿讓柳青禾一瞬間,穿越回四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