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原上的巡林者(8)

第8章 雪原上的巡林者(8)

直到黃昏時分,艾麗西婭才捕到一隻不到五公斤重的長尾兔。

帶着長尾兔,巡林者來到一條凍結起來的林地河流邊,用刀柄敲開冰塊,然後熟練地放血、清除內臟、剝皮,完全清理乾淨后,才帶到一塊乾燥的岩壁下烤制。

但艾麗西婭身上帶着的的打火石不知什麼時候受了潮,一直都蹦不出幾個火星來,這讓艾麗西婭十分的苦惱。

她想着學習那些前輩們的樣子,用兩根乾燥的木頭極速摩擦來獲得明火,但當自己真正上手后才發現實際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艾麗西婭蹲在那裏搓了快有半個小時,眼看着太陽一點點沒入地平線,手中的木頭上都只冒出了一點點煙。

最終,忙活了半天的艾麗西婭還是選擇了放棄生火,決定以最原始和野蠻的手法,用獵刀從處理乾淨的長尾兔後腿上割下一塊肉就往嘴裏塞。

生冷的肉片進到嘴裏,難聞的血腥味直衝鼻腔和胃部,艾麗西婭皺着眉,牙齒艱難的與極具韌性的兔肉進行殊死鬥爭。

生吃肉類絕對不是一種非常好的體驗,甚至只能讓人感覺反胃,而且安全性存疑,還不利於消化……但有些時候的確別無選擇,特別是對艾麗西婭這樣在荒野中流浪的巡林者來說。

雖然整個過程極為艱難,幾乎稱得上痛苦,但當四條兔腿都落入腹中后,蔓延至全身的飢餓狀態終於有所緩解,而這時,太陽也已經完全沒入了西方的地平線,它所帶來的光輝也漸漸暗去,再過一會,夜幕就要降臨在這片大地之上了。

現在,艾麗西婭得為自己找一個庇護所,以平安渡過北方冬季的漫漫長夜。

巡林者們一般都沒沒有固定的家,他們通常以設立在叢林各處的巡林者小屋作為流浪過程中的短暫歇息地。

巡林者小屋類似獵人小屋,不過並非私人所有,而是全體巡林者公用的,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還留在叢林內的巡林者們都會找到最近的巡林者小屋,在裏面住上一晚,等明天的太陽重新升起后便再度啟程。

不過艾麗西婭很少在巡林者小屋裏過夜,一方面是因為她那孤僻的性格,而另一方,是因為她經常有過屬於自己的家,曾經。

在她小時候,那對善良的人類夫婦曾經在叢林中搭建起一棟簡陋的小木屋,雖然也隨着那場大火而消失不見了,但那棟小木屋至今依然存在於艾麗西婭的記憶里,就算已經逐漸褪色,但她從未忘卻。

艾麗西婭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過往的那些事,她從工具包里拿出一副捲成棒狀的皮革地圖,在自己面前展開。

地圖的質地已經有些發黃,看起來應該有些年頭了,上面詳細地標註出耐法斯托地區的大大小小的人類聚居地、地形、河流走勢……當然,也包括了分佈在叢林中的各個巡林者小屋的位置。

艾麗西婭首先在地圖上尋找到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然後以此為中心開始尋找距離自己最近的巡林者小屋,二十秒之後,她確認了目標,便收起地圖,提上自己的物品與還未吃完的長尾兔,迅速往東而去。

光明漸漸黯淡,太陽最後的餘暉消失在西方的天際,樹影飄搖,譜寫出屬於冬日的協奏曲,當白晝謝幕之時,連呼嘯而來的狂風也為之頌歌。

長夜終於降臨到這片大地,凜冽的寒風重新席捲了這片廣袤原野上的每一寸土地,預示着暴雪將近……黑暗中,孤獨的守望者依然在白雪覆蓋的叢林中穿行。

與偉大的自然相比,她顯得那麼的弱小和微不足道,但她矯捷的身姿又是那樣的堅定,她筆直的身軀如同直入雲霄的山嵐,她抗擊着黑暗與風雪,彷彿永遠也不會倒下。

……

因艾麗西婭不同於人類的血統,她的夜視能力要遠超普通人,所以即便處於極致的黑暗中也能依稀辨清眼前物體的輪廓,這也讓她得以在夜間趕路。

但冬夜的嚴寒對她來說同樣是極為致命的,所以艾麗西婭必須在身體徹底失溫前趕到合適的庇護所。

溫度下降的速度比艾麗西婭預想的還要快的多,血液的流速減緩,連帶着艾麗西婭的動作都變得有些遲緩起來。

半個小時后,當無數的雪花從天上緩緩飄落的時候,艾麗西婭眼前也出現了一道朦朧的、屬於房屋的陰影輪廓。

她終於抵達了地圖上標記出的目的地,在一處地勢相對較高的岩地上,佔地不過3×5米的小木屋正靜靜地矗立着,等待着流浪者的到來。

艾麗西婭加快了腳步,但當她真正站到這間巡林者小屋旁,推開門走進去時,才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小屋背面的牆壁上靠近窗戶的位置破開了一個半人高的口子,可能是曾經遭到過什麼兇猛的生物襲擊,又一直沒有得到修理,這導致刺骨的寒風不斷從洞口灌入小屋,讓小屋內部與外界幾乎毫無區別了。

……這時候再去找其他巡林者小屋當然是已經來不及了,迫不得已,艾麗西婭只能在小屋內尋找起有沒有什麼能夠暫時遮掩住這個洞口的東西。

然而巡林者小屋內部基本是空蕩蕩的,除開堆積在角落裏的火爐和柴薪、一副桌椅與一張床之別無他物。

床鋪和火爐當然是需要的,所以艾麗西婭只能將桌子側翻過來,用桌面一方朝向牆壁,然後推過去堵在那處洞口的位置,但那張桌子依然還是偏小,無法完全堵住如此之大且並不規整的牆壁缺口,在洞口上方的兩個角落處依然留下了兩個爪形缺失,寒氣也從中繼續滲入。

對此,艾麗西婭考慮了一下,之後脫下自己的冬衣塞進裏面,才終於將牆壁上的洞口完全堵死,這時,艾麗西婭也已經凍的瑟瑟發抖了。

她將火爐搬到屋子正中央,並在火爐上找到了一對新的打火石,角落裏堆着許多乾枯的樹枝,以及一些用於引火的絨草,艾麗西婭用打火石將絨草引燃,然後和枯樹枝一同放入火爐里。

當紅彤彤的爐火升起,充斥着小屋內部的寒氣才終於開始散去,艾麗西婭心中也終於感覺到一絲久違的屬於文明世界的氣息。

她先將自己帶過來的還未吃完的長尾兔放到火爐上烤制,當晶瑩的油脂從烤肉上滲出,香味瀰漫整個小屋時,艾麗西婭迫不及待地取下缺少了四肢的兔架,如同那些野蠻人一樣抱着烤兔肉狼吞虎咽地大口啃起來,終於徹底填飽了肚子。

雖然因缺少調料而沒有什麼味道,而且由於火候掌握的不好,導致表皮有些焦黑,但比起生肉來說,烤熟的肉實在勝過太多了。

吃飽后,艾麗西婭取出帶着的皮革水袋喝了一口,然後便滿足地坐在溫暖的火爐旁,雙手抱住併攏起來的膝蓋,兩眼無神地注視着門口的方向,傾聽起小屋之外狂風駭人的呼號。

與雨天那浩大的聲勢不同,雪落之時是消無聲息的,所以艾麗西婭無法判斷外面的飛雪規模,只能想像着一片又一片潔白的絮羽從漫無邊際的高空緩緩飄落至地面,在寒冷中堆積起一層又一層,為萬物蓋上一面冰冷的被子,讓這片大地進入冬日編織的嚴酷而凜冽的夢。

就這樣坐了一會後,艾麗西婭站起身,向火爐里添了一些柴薪,便走向旁邊的床鋪,從床下翻出一個小木箱,取出裏面摺疊好的毛毯丟到床上,然後翻身上床,也不脫掉身上的皮甲,直接用毛毯裹住身體,準備就這樣睡到明天早上。

即便火爐里的烈火一刻不停地熊熊燃燒着,也依然無法驅散冬夜的寒冷,外界的狂風就彷彿在耳邊呼嘯而過,令人心慌意亂,聽着單調的風雪聲,艾麗西婭很快進入了淺層次的睡眠。

但沒過多久,意外出現的響動就讓她突然驚醒,艾麗西婭迅速從床上翻起來,拿過一直放在手邊的獵刀,但當她充滿警惕地查看時,才發現原來是有一塊搭建起屋頂的木板再也承受不了厚重的積雪積壓,忽然從中斷裂,連同上面的積雪一同落到了小屋內的地面上。

於是完整的屋頂上出現了一個無法忽視的缺口,風雪從中瘋狂地灌入小屋,侵蝕着裏面的溫暖,火爐里的火苗激烈地飄搖起來,似乎隨時可能熄滅,寒冷重新回到了這間坐落在荒野中的小屋之內。

這場意外,讓艾麗西婭之前堵住牆壁的所有努力全都化為烏有。

……冬夜總是格外漫長,像是永遠也不會過去。

徹骨的嚴寒讓艾麗西婭再也無法進入睡眠,她用毛毯緊緊地裹住身體,重新坐在火爐旁,維持着火焰不會熄滅,藉助這唯一的熱源來抵禦冬夜裏極端化的冷冽。

然而用處不大,艾麗西婭的身體還是持續不斷地戰慄,兩排牙齒都開始打顫,四肢也幾乎凍得完全僵硬了。

在冬季,北方的叢林裏最危險的,永遠是冬季本身。

在這樣的環境中又渡過幾個小時,艾麗西婭甚至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想像着當明天的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時,自己會不會已經成為了一具凍僵的屍體。

但艾麗西婭隨即又變得豁達起來,因為她認為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真正渴求的事物,也沒有對於明天的期望,那麼明天會不會到來這個問題也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對於這世上所有的智慧生物來說,活着的意義究竟是怎麼呢?難道說活着只是為了維持自身的存在?那顯然是對於問題的一種逃避。

今天雇傭她的那個男孩的願望是照顧他奶奶的餘生,而奶奶的願望是看到男孩順利長大,皮草商的願望是到城裏買一座房,鐵匠的願望是討個老婆養育後代,魔法店主的願望是賺到更多更多的錢……然而艾麗西婭不知道自己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究竟是什麼,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作為巡林者,她有着清除魔物、守護生態平衡的職責,然而巡林者並非只有一位,若是她真的就此死去,還會有新的巡林者接替她的任務,那麼,她存在的意義還剩下什麼呢?

……時間就在艾麗西婭的胡思亂想中一點點流逝,好在這個夜晚總算是熬了過來,艾麗西婭也重新見到了第二天的晨曦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太陽高高的越過樹冠,風雪為之退去,燦爛的光芒灑滿大地,艾麗西婭也將那些問題拋在腦後,重新踏上屬於巡林者的流浪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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緘默:年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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