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原上的巡林者(2)
……
灰塵落滿了小屋各處,蛛網懸挂在牆壁的角落,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屋子裏已經好久沒有被人認真地打理過了。
爐火燒的正旺,但始終驅散不了充盈在狹小空間內的陰霾。
短暫的驚訝之後,男孩給巡林者搬來唯一的一張幾乎將要散架的椅子,但巡林者並沒有坐下,她高挑的身軀在小木屋內站的筆直。
當男孩向巡林者說明委託內容的同時,巡林者正觀察着屋內,她的目光從那些陳舊、破敗的傢具和擺設,以及男孩和抱着毛衣和針線坐在床上的老婦人身上掃過,很快便對這戶家庭的景況明了於心。
失去了唯一的家庭支柱,只剩下年幼的孩童與年邁的老人相依為命,艱難地守護着那稀薄的田地,還得忍受着野獸和魔物的侵擾……如果沒有得到幫助的話,他們將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而像這樣的家庭,在這片大地上,還有很多,很多。
可悲的是,沒人能有辦法將他們從現況中解脫出來——也許能做到暫時的緩解,但不能說從根本上消除,因為導致他們苦難的根源並非是某種偶然的個體事件,而是全世界性的扭曲和異化。
“好,我知道了。”巡林者抬手拉了拉過緊的圍脖,“我會幫你處理好的。”
“太謝謝您了……”男孩站起身想對巡林者表達感謝,但巡林者已經轉過身,拉開門走進了外面的風雪,一剎那間從門外湧入的寒冷氣流讓爐子裏的焰火一陣劇烈的顫動,也將男孩的聲音掩蓋。
……
艾麗西婭沒有遲疑地步入雪地,積雪已經沒過她一半的小腿,將地表的一切都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地上的岩石和路徑已經在雪地中徹底隱去,若是風雪再這樣維持一兩天的話,連溝渠、田野和停在路邊的兩輪推車都要徹底被這冬天的寒冷結晶所覆蓋。
這樣的天氣里,一部分需要冬眠的動物早已蜷縮成一團,在自己的巢穴中等待着春天的到來,但還有一部分無法用睡眠躲過這個季節的動物就得冒着風雪出來覓食,人類的田地自然就成了最良好的選擇。
當然,如果只是一些尋常的動物的話,根本不需要巡林者出手,委託人給的信息中說,這裏存在魔物的蹤跡。
魔物,與動物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它們是自然之敵,殘暴,危險,而又極端貪婪。
確認了委託目標之後,艾麗西婭向著附近唯一一片沒有被柵欄保護的田地走去,那就是委託人的財產了。
田地中大半種植的麥子,剩下一小部分是尚未挖掘完畢的土豆,大片的綠色在積雪中格外醒目。
後面,男孩披上一件尺寸過大的外衣追了上來,停在距離艾麗西婭不遠處觀察着這位巡林者的舉動。
田地里,一頭毛髮上反射着金屬光澤的大型生物正用尖嘴在土壤中翻騰,尋找未能挖乾淨的土豆,所經過的路線上,綠油油的麥子大片的倒伏。
那是一頭荊棘野豬,不到半人高的植物莖桿根本藏不住魔物那碩大的體型,它在人類的農田間突兀地遊走,旁若無人,肆無忌禪。
而它確實無需顧忌什麼,荊棘野豬身上金屬般的皮毛厚達三厘米,防護能力超過最昂貴的鎖甲,而皮毛上荊棘般的尖刺也並非只是裝飾,在有需要的時候,荊棘野豬可以利用分佈在全身的強大肌肉群將這些七厘米長的尖刺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迸射出去,足以在頃刻間殺死大量沒有做好防護的成年人,對於普通人來說,無疑是一種非常危險的生物。
但今天來到這裏的是一位具有十年作戰經驗的巡林者。
艾麗西婭向後看了一眼,然後讓跟過來的男孩躲到一棵遠離田地的樹后。其實他不應該跟上來的,這個過程對他來說太過危險,不僅沒有任何幫助,反而還可能會給艾麗西婭徒添麻煩,但作為委託人,他也有權利旁觀巡林者如何解決他的委託。
讓男孩在樹后躲好后,艾麗西婭便放下一直提在手上的工具包。事實上,這頭魔物對她來說也同樣危險——她身上的皮甲可防護不住荊棘野豬身上迸射的尖刺,所以需要進行一些額外的準備。
裝備修補工具、繃帶、煉金藥劑……她一一清點自己帶來的物品,最後取出幾樣需要用到的。之後,艾麗西婭重新收起工具包,將多餘的物品都放到田埂上,自己謹慎地圍繞着田地觀察了一圈,確定這附近真的只有一頭魔物。
在田地靠近樹林的方向有一條很明顯與周圍不同的路徑,雖然已經被落雪所掩蓋,不過艾麗西婭還是辨認出那就是荊棘野豬每日鑽入樹林裏的路線。
她將提着的獸夾掰開,設置在這條荊棘野豬逃跑的路線上,重新用積雪輕輕遮掩。
……好,準備完成。
艾麗西婭又繞到側面,伸手取出一支箭矢,現場換上爆破箭頭,然後搭弓拉弦,十分隨意地朝天空射出。
尖銳的爆破聲響起,那些藏在田地里的鳥類和其他體長不到三十厘米的小動物紛紛湧出,驚慌失措地向著四面八方逃竄。爆破箭頭的殺傷力雖然不盡如意,但在驚嚇動物這件事情上還是有可取之處。
而對於這些逃離田地的普通動物,艾麗西婭並沒有在意,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頭大傢伙身上。
正如預料,爆破箭頭只能嚇到那些普通的動物,而荊棘野豬絲毫不為所動,依然在原地悠然自得地啃食植物根莖。
見狀,艾麗西婭拿着一個裝滿麻醉劑的藥瓶踩着雪地一步步靠近。這個老練的巡林者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接近荊棘野豬,直到與荊棘野豬只剩下二十米左右的位置,都不曾驚動這頭魔物。
計算好距離,艾麗西婭向荊棘野豬拋出了手中的藥瓶,藥瓶砸在魔物的頭部,當即碎裂開來,裏面的麻醉劑飛快地擴散,在碎裂的位置升起一團綠色的霧氣。
霧化麻醉劑能夠通過呼吸進入荊棘野豬體內,短時間內令其進入虛弱無力的狀態,甚至無法再通過遍及全身的肌肉群的力量將背上的尖刺迸射出去。
荊棘野豬的叫聲回蕩在田野上空,但很快的,那聲音就變得虛弱,麻醉劑生效了。
知曉這一點,知道自己的獵物已經無法反抗的艾麗西婭抽出獵刀,將荊棘野豬向設下陷阱的方向驅趕。
在幾次嘗試射出尖刺而不得后,荊棘野豬終於開始惶恐,它開始向樹林逃離,雖然麻醉箭減緩了它的速度,但也並非是正常人能夠追得上的。
不過,當荊棘野豬即將逃入林中時,它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一切都在按照艾麗西婭設想的那樣發展,荊棘野豬落入了她設下的陷阱,被捕獸夾夾住左前腿,狼狽地摔倒在雪地上,胡亂地掙扎。
而後面的艾麗西婭已經手持獵刀迅速地跟了上來,她立在倒下的荊棘野豬正前方,面無表情地將獵刀刺進了這頭魔物的眼睛,利刃破開骨骼,鮮艷的血液在雪地中擴散開來。
荊棘野豬渾身抽搐了兩下,再也不動了。艾麗西婭抽出獵刀,站在死去的荊棘野豬前,迎着飄落的風雪比出一種獵人所特有的祈禱。巡林者和獵人在許多地方非常相識,只是巡林者有着屬於自己的職責。
結束了,近乎輕而易舉……這樣的委託她已經完成過無數次。
……
在男孩崇拜的目光中,艾麗西婭帶上自己的物品,拖着魔物的屍體回到男孩等待的樹下,然後開始沿着沒有防護的地方剖開荊棘野豬的肚子,取出內臟拋在一旁,然後開始熟練地剝起荊棘野豬身上的金屬般的毛皮。
“真的、真的太感謝您了!”男孩說。
艾麗西婭撇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是專註於手中的工作,不一會,一整副厚重的毛皮就與血肉分離,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這棵樹周圍,讓人感到分外不適,不過很快,這味道就會被呼嘯的寒風吹散,地上的血跡也會被落雪所掩蓋。
在這個過程中,巡林者始終是面無表情地進行的,似乎面前這血淋淋的一幕絲毫不能干擾她的心境,而男孩早已捂住嘴,幾乎禁不住想要嘔吐的慾望。
直到整個剝皮的過程結束,男孩才又畏畏縮縮地開口,連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似乎在他眼中,面前這位相貌近乎完美的巡林者已經成了某種非常可怕的危險人物。
“那……那個……”男孩小心翼翼地注視着巡林者腳下的鹿皮靴。
“……報酬還在家裏。”
巡林者尖利的耳朵似乎幅度微弱地動了動。
“回去。”艾麗西婭簡單地吐出一個詞,然後將剛剛剝下、還帶着體溫的皮毛遞到男孩手上,自己拖着地上已經處理好的荊棘野豬率先向男孩家走去。
“哦哦~”男孩抱着整副皮毛,瘦弱的身體幾乎承受不住那沉重的重量,不過他還是咬牙堅持下來,跟上了巡林者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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