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約定
陳阿牛得了孫猴子給自己畫的驅鬼符,向孫猴子告辭之後便往家走。
五行山距離陳家莊七八里路程,陳阿牛做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秋色冥冥,歸鴉翩翩,金風起處枯葉飄零。
陳家莊內有二百來戶人家,只因處在翻山越嶺的行旅必經之所,故而鎮子裏行商坐賈,往來不絕。
與其說是莊子,不如說是一座小鎮更為準確。
陳阿牛一進莊子,就被街坊們指指點點。他當然知道街坊們為什麼對自己指指點點,無非是自己和他伯父的那點“經濟糾紛”罷了。
陳阿牛到了家門口,只見陳宇恆和他的兩個兒子陳志飛、陳志壯,還有族長以及莊子裏有威信的幾個老者在圍在自己的家院子裏和陳阿牛的母親陳李氏正在說著話。
陳阿牛的家並不是什麼雕樑畫棟的高樓大廈,不過是兩間土坯房,加上一個竹籬笆圍成的院子而已。
雖然聽不見陳李氏在說什麼,但瞧着陳李氏抹着眼淚卑躬屈膝的樣兒,顯然是在告饒。
“喲,阿牛回來了,回來得正好。”第一個發現陳阿牛回來的就是陳宇恆的長子,陳阿牛的大堂兄陳志飛:“來來來,你說說吧,借的銀子什麼時候還啊?”
陳李氏一見兒子回來,眼淚兒就越發止不住的流,面帶埋怨的道:“阿牛,你去哪裏?一個下午都沒看見你。”
陳阿牛道:“我出去轉了轉,哪裏也沒去。”
族長是一位鬚髮皆白,拄着竹節拐杖的老者。他對陳阿牛道:“阿牛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生天地之間,信義第一,當初你為了安葬你的父親向你大伯借了三兩銀子,是老朽和族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做的擔保,既然你大伯如今來要來了,那就算你砸鍋賣鐵也得還上,不能讓旁人說閑話。”
陳宇恆是陳家莊第一富戶,今年五十五歲,生得五短身材,白淨面皮,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老族長和所謂德高望重的長輩其實都已經被陳宇恆收買,他的目的就一個,將陳阿牛和他的母親趕出陳家莊,霸佔陳阿牛的房屋。
整件事情,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
陳李氏躬着背到陳宇恆的面前道:“他大伯,忠恆雖然不在了,但是阿牛終究是陳家的子孫,你怎麼忍心將阿牛趕走呢?”
陳忠恆正是陳阿牛的父親。
陳宇恆看了一眼老族長,意思就是要老族長說話。老族長會意,道:“陳李氏,正是因為阿牛是我們陳家的子孫,那就越發不能讓了壞了信義二字,他一人壞了信義,卻連累我全族背上惡名,這如何使得啊?”
陳宇恆的二兒子陳志壯氣勢洶洶的指着陳阿牛道:“陳李氏,你還好意思說陳阿牛是陳家的子孫,他的父親,我的二叔就是被他剋死的!”
陳李氏聽了如此惡毒的指責,知道自己母子二人已經是無路可走了。她收起了淚水,因為她下定了決心,等一會兒就在自己的卧室之中懸樑自盡,就算是死,也不能讓陳宇恆輕輕鬆鬆的霸佔了丈夫留下來的唯一財產,於是道:“既然這樣,那就請准許奴家清理幾件衣衫,然後便將房舍讓給他大伯吧。”
老族長看了一眼陳宇恆,對陳李氏道:“雖然你們家欠了宇恆銀錢,但終究是親戚,不能不近情理,那老朽就再給你們母子做一次擔保,讓你們母子今天晚上還住在這兒一夜,也好讓你們有足夠的時日清理衣衫雜物,不過明天一早便要搬走,不得再胡賴。宇恆,你意下如何啊?”
陳宇恆滿臉謙遜的道:“一切聽憑老族長安排。”
“等等。”就在陳宇恆以為大局已定的時候,陳阿牛開口了。
老族長問道:“阿牛,不要胡鬧了,你母親都答應了,還要等什麼?”
陳阿牛問陳志飛道:“陳志飛,你昨天對我說,只要我在咱們莊子裏的鬼宅裏面住上三天三夜,咱們的債務就一筆勾銷。當時你父親還有老族長都在場聽得清清楚楚,這話還算不算數?”
陳志飛看了一眼陳阿牛,笑道:“怎麼?你願意去住三天三夜嗎?”
陳阿牛道:“方才老族長說了,人生天地之間,信義第一。你先說你守不守信義吧?”
在場眾人都沒有想到,平日裏張口結舌,一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的陳阿牛如今竟然用上了激將法。
老族長對陳阿牛道:“阿牛,住進去的人,沒有一個再出來。你不要胡鬧!”
陳阿牛笑道:“老族長,這怎麼叫胡鬧呢?您老方才說了,不能因為一個人的不守信義而連累全族背上惡名。難道我這堂兄不是陳家人嗎?”
“這……”老族長頓時語塞。
陳宇恆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心中暗道:“小畜生,這是你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微笑道:“當然算數!只要你去那鬼宅之中住上三天三夜,我和你家的債務一筆勾銷!”
陳李氏看出了陳宇恆眼中的凶光,她也知道這座鬼宅來的來龍去脈,忙拉着陳阿牛的手道:“阿牛,阿牛,你不能去啊,不能去,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母……母親如何向你過世的父親交代啊!”
陳阿牛握着陳李氏枯樹皮一般溝壑縱橫的雙手道:“母親放心,這世上哪有什麼鬼,都是胡編亂造的。”
“不……不……真有,真有啊!”
“母親放心,真有我也不怕!”
陳宇恆笑道:“算了算了,我不能讓我的兄弟絕了后不是,你們還是拿房舍抵債吧。”
這是正話反說,目的就是要激陳阿牛去鬼宅中住三天。陳宇恆決心要置陳阿牛於死地。
陳阿牛看了看天,白色的月牙而已經掛上了墨藍色的天空,問陳宇恆道:“現在天色已經黑了,大伯,你說我是今天就住進去,還是明天住進去?”
陳宇恆冷笑道:“今晚也可以,明天也可以。如果你今天住進去,我就算你一個晚上,怎麼樣啊?”
“老族長和德高望重的長輩們都在場,那說好的事情可不能抵賴了。”陳阿牛轉頭對母親道:“母親,你就在家裏安安心心的等我的消息吧,三天後我一準回來。”
陳李氏輕輕撫摸著兒子的臉龐道:“兒啊,是母親沒本事,讓你去冒這樣的險,如果你要是回不來了,母親就去那宅子裏陪你……”
“好了好了,別羅里吧嗦的,”陳志飛已經等不及讓自己的堂弟去死了:“要去就快些動身,天黑盡了那今天晚上可就不算數了。”
陳阿牛嘴角微微上揚,笑問道:“堂兄,稍等稍等,不要那麼急嘛,我還等你送我去咧。”
陳志飛一聽這話,嚇得渾身打了個哆嗦,道:“你要去就自己去,我……我可不去。”
“我又沒讓你陪我進去,你怕個什麼?”
“不吉利,不吉利,反正我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沒膽量去明天就搬家。”
陳阿牛對老族長道:“老族長,還是你們送我去吧,不然我怕別人以我沒有進去為理由,反口不認啊。”
老族長一聽陳阿牛要自己送,說話也哆嗦了:“沒事,沒事,往那宅子裏去只有一條路,你只要走這條路就算數。”
別人不敢送陳阿牛去鬼宅,可是陳李氏卻敢,並非是她的膽大,而是她心中清楚,兒子這一回犯險是為了讓保住自己丈夫留下的這兩間土坯房;再者,如果兒子這一回真的回不來了,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呢?
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對前途沒有了希望。
對於陳李氏而言,陳阿牛就是她所有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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