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瞎子

一連十幾日，林幼春兩口子都沒閑着。

先是楊飛虎找媒婆上門說媒，想娶小凳子，喜事趁熱打鐵，提親定親什麼的，一套程序走下來也折騰了十幾天，直至成親，將小凳子嫁了出去。

小凳子出嫁那天，眼淚汪汪地拉着蘇錦書的手捨不得放，蘇錦書笑道：“傻丫頭，嫁過去當夫人不好嗎？強過在我身邊當丫頭，好了好了，別哭了。”

也是。

小凳子出嫁的事才完，接着就是林幼春與金旺的鋪子開業的事，那天，兩家鋪子同時開業，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半條巷子都可以望得見這兒的熱鬧，倒讓林幼春特別的高興。

當然了。

招待前來送禮祝賀的賓朋們大吃一頓，是免不了的。

不管在什麼年代，新鋪開業，婚喪嫁女的都是免不了辦酒席的，這個，也正常。

民以食為天。

……

……

時光緩緩，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話說。

自小凳子嫁后。

又過十數日。

林幼春的《林氏兒科》開業已經三天了，三天，一個客人也沒有。

期間。

倒是有一兩個抱着孩子的，在診所門口探頭探腦看過，可是，當他們發現坐診的是一位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時，轉身就朝巷子對面的《宋氏兒科》走過去了。

其實。

若不是傍金而居那句謁語的話，林幼春是絕不會將鋪子開在這兒的，因為，就在他開鋪子的斜對面並不太遠的地方，本身有一家兒科診所，若是按照做生意的規矩，林幼春應該將鋪子開遠一些，起碼，離《宋氏兒科》遠一些。

可是。

蘇錦書卻不以為然。

蘇錦書笑道：“他開他的，咱開咱的，大家都是憑本事吃飯，開在一起也無妨。”

話雖如此。

不過。

林幼春卻感覺到了壓力，畢竟，求醫問葯這種事情，人們更願意找那些熟悉信任的醫生，誰願意找一個生瓜蛋子呢？

第三天下午。

仍是一個客人也沒有。

林幼春坐着氣悶，就跟蘇錦書說出去走走。

行。

去吧。

蘇錦書允了。

林幼春就沿着巷子往《宋氏兒科》那邊走，他想過去看一下，那家診所生意怎麼樣。

剛走幾步。

林幼春忽然看見路邊一個賣燒餅的攤位前，有一個蓬頭垢面的叫花子，正在對着那個40來歲穿着圍裙烤燒餅的攤主打鼓板。

一邊打。

還一邊唱：“諸位親朋請聽真，聽我表表我的根；家住洛陽三賢巷，祖上名叫林幼春……”

什麼？

林幼春耳朵都豎起來了。

林幼春？

這麼巧，同名同姓？

他不由仔細打量了那叫花子幾眼。

只見那叫花子，雙眼泛白，眼中無神，看上去，竟是個瞎子。

瞎子接着唱道：“……凄凄慘慘林家人，二十年前遇刀兵；死的死、亡的亡，如今只剩我一人……”

什麼情況？

林幼春忽然覺得，這個叫花子，說不定跟自己有些關係，他趕忙上前，摸錢買了幾個燒餅，遞到那瞎子手中：“老兄，……老兄，剛才聽你唱到洛陽林家。

在下……跟洛陽林家有些親戚，能不能請老兄借步一下，到前面小酒館一述，有些情況，想跟你打聽一下。”

那瞎子得了燒餅，立刻塞進嘴中大嚼，一邊嚼，一邊拚命點頭：“感謝，感謝，只是，平白無故叨擾你的酒菜，過意不去。”

林幼春笑道：“不叨擾，請跟我來，請到前面小酒館一坐，咱們邊吃邊聊。”

瞎子點點頭，朝林幼春拱了拱手：“如此，感謝盛情。”

林幼春前面帶路，與瞎子來到酒館。

那瞎子，似乎不是天殘，因為，他走路的時候雖然將手中的竹杖亂點，可是，當林幼春想扶他時，卻被他推開了。

“勿需扶我，我可以自走。”

兩個人進酒館坐了，林幼春叫了一桌酒菜，他斟好酒，端起酒杯，對瞎子道：“老兄，剛才我聽你唱了幾句，說你是洛陽林家人，真是巧了，我也是洛陽人，我也姓林。”

“哦？”

瞎子眉頭緊皺，朝林幼春打個手道：“敢問老兄高姓大名。”

林幼春正色道：“我姓林，叫林幼春。”

“什麼？”

那瞎子聽見“林幼春”三個字，瞬間面色一變，“騰”的一下站了起了，只見他紫脹着麵皮對林幼春怒道：“老兄，雖然在下吃了你的餅，但是，在下還沒喝你的酒，你不應該這樣揶揄我。”

林幼春奇道：“我怎麼揶揄你了？”

瞎子憤然道：“你自稱林幼春，不是揶揄我，是什麼？”

林幼春更奇怪了：“真的，我真……好了，好了，老兄，你的眼是怎麼回事？

天生的？

還是……”

那瞎子長嘆一聲。

“唉！”

“撲通”一聲，重又坐下，他伸手端起酒杯，一仰脖，“吱”的一聲幹了。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呀。”

林幼春忙問道：“怎麼了？為什麼這樣說？”

瞎子又嘆口氣道：“唉！老兄……說來話長，剛才你自稱林幼春，你知道，為什麼我着惱？”

“為什麼？”

“因為，我的曾祖，就叫林幼春……”

“啊？”林幼春不由心中稱奇，這天下，怎麼會有這等巧合之事？

瞎子嘆息一聲，他將臉微微林側，似乎想起了陳年往事。

瞎子半晌才道：“……想我洛陽林家，當年枝繁葉茂，我曾祖林幼春，八十四歲那年，非要到龍門山穴里找什麼神仙，於是，大家就備了許多麻繩，飲水，吃食，將他吊將下去。

那洞，誰知道藏着什麼妖魔鬼怪，可是胡亂下的么？曾祖自然死了。

可是。

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原來，我林家合族，子孫興旺發達，竟是全仗他一個的福力。

……曾祖死後，我林家漸漸家事凋落，唉！

……又逢兵火，就將我整族的子孫，都滅盡了。

現如今，合族老小三千餘人，只剩下我一個現世報，活又活不下去，死又死不得，跟個孤魂野鬼一樣流浪過日子，到處討飯。”

林幼春大奇。

還有這種事？

他忙問道：“三千多人的大家族，怎麼就那麼倒霉，能死光滅盡？”

瞎子嘆息道道：“唉！

只因我族人，都是有本事的，空手也能賺錢。

不料，那年寧王造反，殺到了洛陽，看見林家人丁精壯，就全拿去充軍了；那寧王師出無名，打仗又十分不濟，屢戰屢敗，就把手下軍馬都消折了，我林家那些行伍之人，死的一個不剩。

我能夠保存性命，還多虧這眼……

當年，曾祖林幼春在龍門山上進地洞時，天降大雨與驚雷，我無意之間看到了雷電中的什麼東西，後來，眼就瞎了。

唉！

那時太過年幼，又不懂事。

當時我的叔叔捂着我的眼睛不讓看，我還把他的手扒開了，唉！哪曉得從那以後，我的眼就一天不如一天，到現在，看什麼東西都模模糊糊。

說來該死……

也正因為我的眼睛不濟，所以才算逃過了一劫，沒有被拿去充軍，如今，整個洛陽林家就剩下了我這一個殘廢。”

林幼春聽了，不由目瞪口呆。

他萬萬想不到。

還有這事。

那麼……

說起來，這個瞎子和自己是一家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