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所措

御風在心底嘆息，重生就重生，幹嘛搞得這麼高調？他摸着後腦勺，沉默不語盯着床沿，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話一點也不意外，因為此前經歷了醫技樓幾個檢查室，每個醫生的對話讓他對自己的身體現狀早已了如指掌，現在細想起來，為什麼自己對檢查化驗的專業術語一點也不陌生？這可不是一般的久病成醫，放射影像學可不是前世躺在病榻上的他能領悟的。

想不通就不想了，身邊的人對他而言就是局外人，他根本不理會他們的感受，他在腦海里想像着手術疤痕的後腦勺，下意識地再度摸了摸光滑的光頭，確實太不可思議了。

那一旁，陳老爺子是真的驚呆了，饒是他歷經風雨，幾乎沒有什麼能讓他動容，但此刻依舊瞳孔放大。

在場的至親比任何人都清楚，出事後，陳御風顱內出血進入ICU搶救，後腦勺骨裂處開窗，留下了一個馬蹄形的切口，為此他年輕美麗的夫人還落了一串串的淚，濕了他的衣襟。

“怎麼會這樣？”陳老爺子震驚地撫摸著兒子光滑平整的後腦勺。

如果不是兒子和他長得一模一樣，而且穿着他親手買的壽衣，還是從太平間拉出來的，他都要懷疑被人掉包了。

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黃醫生的聲音適時響起：“我們對比過他的DNA證實他依舊是您親生兒子陳御風，這就是為什麼建議他繼續留院觀察的原因，這簡直是醫學無法解釋的神話、奇迹！”

黃醫生眼神帶着興奮，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如今社會，學術論文雖然已經不再是晉陞主導，但是，這種醫學界奇迹一定會是一鳴驚人的好作品：“百思不得其解啊，這簡直簡直......”他神情愈發激動，看着御風就像看到一個稀世珍品，難以找到更適合的字眼來形容。最初看到的瞬間，給他帶來的震撼。

陳御風擰着頭掙開他的束縛，剛要開口拒絕，突然看到陳太太關切至極的表情，有些彆扭，決定繼續保持緘默。

雖說不想突然面對一個陌生的家，但是他感覺自己現在就是靈魂入住一具陌生的身體，對每個部位的控制很難做到如臂驅使，不如給自己一點獨處時間去適應這具身體。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陳老爺子無意識地喃喃道。

儘管此前已經有所聽聞了，但是陳太太依舊不死心地看着御風：“我是媽媽呀，寶貝，你不認識媽媽了？”

而後一臉失望地看着陳御風的漠然，轉頭擔憂地問：“楊主任，他真的忘記一切了？”

“這是我們神經外科黃主任！”立刻有醫助出來糾錯。

黃醫生擺擺手示意無所謂，而後對陳氏夫婦展開一個溫和的笑容，耐心地解釋：“此前就說過了，他的頭部曾經遭受撞擊，可能導致大腦的海馬區域受到傷害，亦或者是大腦內的淤血壓迫神經導致失憶。”

黃醫生解釋完趁機提出建議，事實上他心很虛，因為，無論是磁共振還是CT結果都告訴他，曾經的淤血已經消失了，連同消失的還有其它，這也是他極力要求病人留下的原因：“陳太太，我建議患者繼續留院觀察。”

陳太太還沒開口，一旁的老爺子忍不住停駐，且開口了，他自始至終注意力都在陳御風身上：“告訴爸爸，你現在感覺如何？”

陳御風終於有了反應，一臉驚訝地看着他，爸爸？不是爺爺？這個老人兩鬢白斑，看起來起碼有六十了吧，他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床上的標籤，自己的年齡：18歲。

“看來你真的忘了我們。”老爺子老於世故一眼就看出了問題，事實上從他上學起，自己帶着妻子親自接送兒子，這種表情他看到過無數次。

老爺子有些受傷，皺着眉將視線投向醫生：“黃主任，他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

“這個難說，可能明天、可能一個月就恢復了，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起過去的事情。”黃醫生捕捉到陳老爺子夫妻倆失望的表情，趁機再度提議：“所以，讓他呆在這裏，我會適時關注後續治療，也許能快速讓他恢復記憶也不一定。”

“聽您的。”陳太太當然希望兒子能得到醫學上的幫助和照顧，確保無恙了再帶回去，她拉住陳御風的手，輕柔地拍打着，心疼地安撫。

陳御風有些尷尬和不安，他可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比真正的陳御風大了十歲。不安的是，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篡奪了真正陳御風的母愛。

“那麼就依照黃主任的意思，留院觀察，有什麼問題一併處理，以免留下後遺症日後麻煩。”陳老爺子將視線投向了寶貝兒子，見陳御風此刻又一副痴傻模樣，心中再度擔憂。

黃醫生大喜過望，頻頻點頭：“您二位放心，我一定定期彙報他的情況。”

“那我還是不明白，既然他已經恢復健康了，甚至連切口都沒了，為什麼會失去記憶？”陳太太非常糾結這個問題，她忍不住問。

“關於這個問題嘛，我的分析是，位於大腦丘腦和內側顳葉之間的團塊光點導致，可惜無法解析，因為那片區域似乎存在干擾，之前檢測儀器就出現了短路，信息科的工程師認為，一旦觸及就會導致機器損壞，這個還事小，萬一導致患者大腦損傷則後果不堪設想。”這個問題黃主任是真的不明白了，因為手術前這個區域並未有任何異常。

黃醫生含糊其辭地解釋完之後，趁他們陷入沉思，打開門回了客廳，又溜回電腦旁觀看資料，並且還做了個小動作，他背對着卧室，拿出手機，打開藍牙，然後小心地放回胸片口袋，手裏開始熟練的操作電腦共享......

院方為了保保密性這些電腦都不具備插卡讀取功能，更別說U盤拷貝了。為了科研，他只能兵行險招了。

而此刻陳太太早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聽說可能導致兒子腦部受損，早就花容失色。

“啊，那還是不要管了，反正他就是我兒子！就算是一輩子都不記得我這個媽媽，我也會陪着他，讓他重新認識我！”陳太太大驚失色，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釋疑，抱住陳御風的光頭，淚水瞬間又匯聚在美眸中。

那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和害怕再度失去的患得患失。

陳御風愣住了，之前因為太過紛亂，再加上自己還沒消化眼前發生的一切，所以他沒感受到什麼，但是此刻他卻清晰直觀地感受到了眼前在這個女人對他的愛，完全刻在眼裏、臉上，每個細胞里。

這種感覺除了奶奶他從未在別人身上體會過，就算是他那個懦弱父親也都是聚少離多，偶爾見到他也不敢上前過於親熱，哪怕是牽手的動作都不曾有過。

母愛的光輝就是這樣嗎？陳御風承認自己這一刻有些眷戀這個懷抱，特別是那些話語讓他動容。

頭頂感覺到了那股柔軟卻沒有一絲旖旎邪念，這是一個聖潔的化身，一個用心呵護孩子的母親！

陳老爺子也嘆了口氣，陳太太回頭看了他一眼，騰出一隻手探向他，陳老爺子立刻彎下身子，刻意傾向她，任由她撫摸自己的臉頰，聽着她溫柔地說：

“我留下來陪兒子，你先去忙吧。”

這一切動作自然而然，兩人顯然無數次這樣互動，陳老爺子此刻已然卸下了人前的威嚴，報以同樣的柔情似水，他點點頭：

“我已經打電話讓張媽過來照顧他，你不要太累了自己。”陳老爺子說完，親吻了她的額頭，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小風，不要太強迫自己去回憶，我們順其自然就好。”他的聲音好聽而低沉。

而後他放開他們母子倆，走向門口，走出卧室即將關門時，又突然回頭揚聲道：“兒子，歡迎回來！”聲音充滿情緒的感性，使得那熟男氣質更加難以抑制地在空間瀰漫，那種荷爾蒙磁場很有感染力。

陳御風被這突然的情緒帶動，心中盪起了一絲漣漪，上一世他搖尾乞憐都無法換取母親一個眼神的投遞，而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他承載了滿滿的父愛和母愛！

心中一酸，突然很羨慕和同情這個身體的主人，年輕、富有、家庭美滿、父母寵愛，簡直是完美人生，卻被陳御風輕易取代了。

他真的可以擁有這一切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