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荷塘夜泣1

第26章 荷塘夜泣1

鹽素州驛站內,一男子單膝跪地,垂首視地。他身側的楚是規望着窗外,見樓下茶攤子裏面,一老婦懷中膝上坐着一女童。

那女童約摸五六歲,哭哭嚷嚷個不停,看樣子是那老婦的孫女。

“荷塘邊的女鬼甚是喜歡你這種不聽話的小孩,你再哭鬧,她便要來尋你,撕了你這張淚花花的臉皮子。”

那女童便及時收住哭鬧聲,只剩下極力壓制的抽噎。

楚是規看着老婦,臉色愈發難看。看來荷塘之事,已經鬧得人心惶惶了。轉過頭來,看着地上跪着的黑衣男子。

“葉崢游,讓你解謎,非是讓你拉幫結派開茶會。”楚是規一瞥眼前跪地之人,只這一瞬似要將人窺入深淵。

“二殿下息怒,臣愚鈍。解此疑案,須有人助,望殿下成全。”

“三天。”

葉崢游心道不妙,此次是把歐陽昃楓與畫凝言拖入泥潭。

那人繼續補充,“既然這樣,本殿下不管你九人十人,還是百人千人。三天時間,了結此案。你看如何?”

這有說不的權利么?很顯然,沒有。

“是。”

“解不出來,通通坐牢。”

葉崢游所想果然沒錯,二殿下楚是規。年僅十六,看似天真爛漫,實則思想深邃、心思讓人難以揣測。

“臣斗膽,願以一人之力破解此案。”葉崢游拱手禮,願一搏,讓此人收回成命。

“葉崢游,你不覺得你的條件未免太多了些。我是不是該給你一年時間好好考慮考慮?”楚是歸看了窗外一眼,說道,“你們只剩兩天半的時日了。”

葉崢游沒有退路沒有選擇,他此刻只能拼盡全力,將此疑案破解。

“助你之人在何處?”

“在大壹客棧待命。”葉崢游回應。

“你們三人於大壹客棧可以一直留住,那都是我的人,隨你派遣。案子捲軸仵作棺墳隨你查勘。記着,案件未曾告破之前,切勿走漏風聲,若事情鬧大用你三人命來抵。葉崢游,本殿下等你消息。”

“必不負二殿下所託。”葉崢游|行|禮告退,疾行而去,開始着手此事。

楚是歸指捻宮緹,心中波瀾一時無法平靜。帝王之子,尊貴之軀,被這刁臣窺了個乾淨,他還認出他的身份。

壞他計劃,阻他行事,着實令人怒意。案子破了還則罷了,若此人在規定時日內未曾查出真相,他必讓他於陰冷牢獄度過此生。

伸手取來桌上奏本,裏面內容是為葉崢游所呈,將與他合作的二人姓名、家世、背景言明。

展開奏本,墨跡一一印於眼前,瀏覽之間,眼神停留在一個名字上面。楚是規一時之間愁雲慘淡凝於臉,“她來湊什麼熱鬧?”

“小八,去大壹客棧把畫凝言給我帶過來。”

“是——”門外太監依聲應和。

不過半炷香時辰,那女子便被帶到驛站。

這青衣女子雙膝跪地,面前一男子靠坐高椅,手拿無名劍翻轉端看。

“不在番切國獃著回來做什麼?”

“人生地不熟。”

“你不知道有人盯着你么?”

“知道,在哪盯都是盯。那地方路線不熟,若有人來犯我逃脫不順。”

“父帝未曾派遣人來保護你么?”楚是規心裏自是清楚,畫凝言雖說是鹽素州人,卻久住帝都,對鹽素州亦是不甚熟悉。

“未曾。拜謝帝不殺之恩,不敢多求。”畫凝言回應,規矩有禮。

“未曾?”楚是歸想當然之事居然不成真,掀起眼帘睨向眼前人。楚藍所想,他這個做兒子的亦不可窺伺半分。

“小八,讓他們給畫凝言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未等小八接話,畫凝言先人一句,“多謝二殿下,我於客棧留宿就可。”

“不過也好,你是郡主也沒人敢肆意妄為,小心些。”

“是。”畫凝言正欲起身,楚是歸拿着劍,用劍鞘按上畫凝言小臂。

“不顧性命擅自離開,罰跪一個時辰。”

畫凝言倒是規矩極了,也未曾反抗。楚是歸搖頭一嘆,提劍離開。

……

此時此刻,清心教亦有了消息。

“她敢回來,一定有所防備。她不是找死的模樣,如果想死,在她全家死光光之後就自刎追尋去了。”屈繆妤為一黑犬修剪毛髮,精緻小臉上淡紅唇輕挑。

輪椅那人摩挲扳指,雙眼略顯滄桑。不過那滄桑感之下,是為城府。此人模樣端正,大者風範。

“帝都遠在天邊,畫府現如今又是個爬滿廢草之地。她敢這麼明目張胆得回來,看來是有人悄悄護着她呢。如若是帝在護她,那這下慘了。她復仇可以,我們若是動手,好歹人家也是個郡主,我們那就是尋死嘍。”

女子站起身來,紫紗衫清風半掀。取來桌上鳥籠,將裏面一隻金絲雀取出。纖指撫鳥羽,鳥鳴悅耳靈動。

屈繆妤執剪刀於手,將那金絲雀翅膀羽毛剪斷悉數,將其一翼折拋了院中。旁卧黑犬吠叫幾聲,搖尾起身,身似虎壯,尖齒外露,眼銳露凶氣。

屈繆妤扶腰淺笑,看着那隻小鳥院中撲騰,東倒西撞,背後狼犬遊戲追逐,好不快活。

片刻之後,狼犬遊戲意盡,那鳥已血濺輕羽,奄奄一息。

“別玩了。”女子輕聲喚那黑狼犬,狼犬立即叼起鳥雀,咬入尖齒中。狼犬抬頭衝天嗚嚎一聲,只聽口中傳出一聲鳥骨被齒咬碎聲響。犬口垂涎,半露一羽。

“大病初癒,可惜...它還是死了。”女子惋惜一道。

……

一輛馬車停在大壹客棧門口,車上一木箱。馬車夫五大三粗模樣,口含青草葉,掀起眼皮看那客棧牌匾一眼,哼曲兒等着。

不一會兒出來一個人。馬尾高扎,身着交領黑衣,腳踩黑靴。細袖纏護腕,腰別銀飛鏢。領口衣擺綉銀邊,寬肩窄腰好不瀟洒。

此人雙眼似寒星,眉毛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墨發之中。高挺鼻樑,上唇凹弧甚美。看到那車夫,露齒而笑。“真是準時,多給你一兩銀子。”

車夫渾厚一聲:“客氣客氣。”幫人卸下箱子,“哪間屋子,我幫您抬進去?”

“多少錢?”葉崢游抬掌一拍那箱子。

“瞧您這話,我不多收您銀子。”

那箱子似是重的多,車夫肌肉緊繃,勉為其難把那箱子抬了起來,走了進去。

放置好,臨走之時不忘一句,“您這樣子不像書生,看的書倒是多。”

“有所不知,書中自有顏如玉。”

車夫笑一聲,搖頭不信其言,只道顏如玉之說,是為懷才不遇書生的玩笑話。

車夫離開,看着客棧門口寫着:“住宿一夜一百兩,菜品一道三百兩。”不禁嘖嘖一聲,這哪是來讀書的,這不是來玩錢的么,尋常人家誰來這瀟洒。搖頭啐了口中青草葉,駕馬車離去。

車夫說的沒錯,尋常人家確實不來這瀟洒。為了讓那三人保密解疑案,莫名其妙不讓客人進,着實有疑。不如提高客棧身價,讓他們不想進。楚是歸與老闆協談,讓租三日。包了這處客棧之後便提筆寫了這行字,立在客棧門口。

打開木箱,把箱內書本一一搬出。下有隔板,取離那層木板,四卷捲軸與一沓畫紙顯露眼前。“這些就是那四件命案女子的卷宗。”

一一搬離出來,放置桌案。歐陽昃楓掀衣擺跪坐,打開一捲軸,細讀其書。

“這些女子個個嬌美。可惜,紅顏薄命。”葉崢游翻看那一沓女子畫像,撇唇而道。“卷宗上看出什麼了沒有?”

“白瑾笙,女,二十一歲。城南人士,養蠶為生。”

“這是第一位死者。”葉崢游拿出那女子畫像,放在桌上一指。

歐陽昃楓再念之,“祛衣落水,通體無傷。面容浮腫不可辨,撈屍之時,是為凌晨。推測死亡之時,為戌時。”

“怪不得要畫畫像,面容不可辨......”葉崢游眉間緊皺,拿起另外一個捲軸。

一一而觀,字字以念,全部閱覽完畢。

“太過相似。”歐陽昃楓將四卷捲軸置於桌上,一字排開比對。

葉崢游將那四幅畫像,一一對應放在捲軸上方。

“皆為二十歲左右,死亡推測時間皆為戌時,面容浮腫皆不可辨。”歐陽昃楓整理思路,如若為他殺,似為一人所為。

“皆是貌美女子。”葉崢游補充而道。

歐陽昃楓將這句聽了進去。非是葉崢游此人好覽美人,於此等場合亦是心性難改。而是此四人的確相貌出眾,或許有何隱情。

葉崢游將畫像一一捲起放入木箱之中,再去查看其餘案卷。

二人正看着那捲宗,門外敲門聲起。

“她回來了。”葉崢游開門一笑,“郡主這是去驛站吃了一頓午宴?”

“哪有這等好命。”畫凝言提劍進屋,將門關緊。看着桌案那邊人正手持一捲軸,“卷宗么?”

“對。你快過來看看。”葉崢遊走近桌案,給人指了指。

畫凝言眼神從那捲軸上一一看過,不放過一絲一毫墨跡。“不是說,都是清心教廚娘么,怎麼未曾寫。”

葉崢游解釋道:“此事是二殿下告知。四人生前皆是清心教廚娘不假,可也是臨時雇傭而去。領了工錢打雜完畢便離開了。”

“從那處離開多久去世的?”畫凝言顰眉。她不可否認,她對清心教有仇怨,對清心教因此也深有懷疑。很多事情,她需要問清楚。

“我問過了,三十天四十天不等,但皆是一月有餘。”

畫凝言不再做聲,時間確實過長。

“我也曾懷疑過清心教,不過二殿下也有告知。”

“何事?”歐陽昃楓抬眼問道。

“清心教抓人去廚房幫忙是為常事,凡是二十歲出頭,皆被抓過。街上行走女子,許是有四層當過清心教廚娘。”

葉崢游看向歐陽昃楓,遲疑片刻又補充,“非是去過清心教當廚娘者皆跳荷塘而亡,現在還有活着的。”

“要如此多廚娘作何?”歐陽昃楓提筆將四捲軸內容謄抄於一頁紙上,細節相似之處皆圈起標識。

“我從墨白山莊出來,進入城內之後,亦被抓過。不過,有人相救得以逃脫。”畫凝言跪坐桌案側,回憶而道,“聽那人所言,那次是為韓逍客過壽做點心,廚房人手不齊,的確是強抓。”

三人沉默片刻,各有所想。葉崢游正欲說話,床榻那邊有人怯生生喊了一句話,“姐姐......”

三人向那帳幔層疊后的床榻看去。

那還有個活人,忘了。

畫凝言起身走過去,只見那床榻上人,身披被子,蒙頭遮身蜷縮在角落處。

葉崢遊走過去,心下瞭然。他方才與歐陽昃楓談論不少屍體之事,屍體如何打撈,屍體成何樣貌,尤其是那被泡得猙獰不堪,嚇人膽魄的臉龐。

這情況,畫顏是被嚇着了。

葉崢游心道,女孩子膽子真小。

畫凝言心道,方才九歲,承受能力不佳。自己不心疼自己,那還得了。

畫凝言過去安撫那人,心裏開始打算。看來,把她送到楚是規那讓他照顧,是為再合適不過的安全妥當之法。

不過有些事情,是該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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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楓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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