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路人(12)

第12章 過路人(12)

日頭漸短,黃昏已至。

離朱皮白煞死亡的那一天,已過了三天。

楊朔將朱皮白煞安葬以後,忽然就覺得說不出的蕭索,無奈。

對於這兩人,他並沒有什麼好抱歉的,他自覺做得還算過得去了。

只是不由得聯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也跟他們一樣在江湖上當個殺手,到了死了的那一天,下場會不會比他們還慘?

不願去想,又不自覺地在想!

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惆悵,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待着。

就在這間客棧里住了三天,閉門三天,除了日常飲食,洗漱,都不離房。

這天用過晚飯,正準備趁着夜色離去。

天氣漸寒,路人行人更少,已是獨行人最適合的出行時候。

楊朔沒有什麼行李,小心地將那柄七煞刀藏在衣襟下,就走出客房。

這柄刀來得算是有些莫名其妙,但自從這刀到手之後,卻從未出鞘。

其實他心裏不止一次地想拔出這把刀來瞧一瞧,看看這柄所謂的煞刀究竟煞在何處?

可是每當他準備拔刀時,一種說不出的罪惡感就湧上心頭,好像一出鞘他就一定會殺人,殺的還不止一個人!

所以他不止一次地忍住這個念頭——那就等到不得不拔的時候再說吧,他就這樣告誡自己。

等到拔出來以後會怎樣?

客店大廳里的人並不多,有兩桌正有兩個苦力人正對飲着,他們今天乾的活比平日的還累,但拿的錢也比平日裏多一些,於是決定來這裏喝上一杯;還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滿臉皺紋里透着說不出的苦澀之意,半碗還沒吃完的面被他推在一邊,對着面前放着的一碟花生,一壺酒,一顆一口,慢慢地嚼着,喝着,彷彿要將生活的苦澀在這一杯又一杯的酒裏面慢慢咽下。

還有兩桌像是一家人的,埋着頭吃着,彼此間一句話也沒說。

楊朔緩緩下樓,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了一眼,這些人當然都是那種普通人家的人,過着普通人的生活,那他們的生活又是怎樣的?

楊朔不清楚,正如這些人也不知道楊朔的生活是怎樣的,但楊朔知道的是彼此的生活都不容易,因為在這些人臉上看不到半點歡愉之色。

臨門的地方也有幾張桌子,天氣一冷,那裏就空了下來,誰知楊朔剛剛走下樓梯,門外正好一條人影閃身而入。

是個少年,楊朔居然還覺得有點熟悉,那人一坐下,立即大聲叫道:“夥計,一碗面,快點快點!”嗓音又大又亮,整個大廳的人都聽得真切,那邊桌子的一個男人剛好一手捧面一手拿筷,準備開吃,聽到這聲叫喚,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突然間眼前似有人影一閃,再定睛一看,那少年正捧着一碗面吃了起來,他自己手裏的面卻不見了。

那男人才想出那碗面可能是自己的,準備開口罵了起來,門外又有一個聲音道:“給我也來一碗!”語氣中頗有威勢,但跟着走進來的卻是個矮小的中年人,但他穿着卻甚是華麗,手上提着的是一把金龍鞭。

你若聽到這個聲音絕不會想到進來的會是這麼一個人,你若見到進來的是這麼一個人,也絕想不到會有這個聲音。

緊跟在他後面進來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腰間斜插着一根旱煙斗。

來的人居然是封棄之!

楊朔這時也剛剛想起這少年赫然就是那天送他七煞刀的人。

這兩人一進門就盯着那少年,眼神中帶着一股銳利之色,那中年人本想破口大罵,瞧見了這氣勢,又乖乖坐了下去。

那少年一下子就吃完了一碗面,左瞧瞧,又看看,終於看到了楊朔,但他眼神只是略一停頓,就朝着他們兩人笑嘻嘻地道:“你們跟了我一路,難道都不累嗎?”

這兩人的眼睛緊緊盯着那少年,生怕他逃了似的,此刻那矮的才道:“我們只不過想跟閣下要一句話,只要你肯說,我們馬上就走,絕不糾纏!”

那少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居然能麻煩萬馬山莊莊主馬局謫和大名鼎鼎的封棄之糾纏,說出去只怕沒人信。”說到這裏,忽然又笑了笑,道:“但你們問我這一句話,不過是想要那柄刀,此刻那柄刀已在你們面前,何苦本末倒置?”

封棄之終於忍不住道:“刀在哪?”

那少年伸手一指,道:“就在那!”

那兩人情不自禁隨他指去的方向看去,封棄之的瞳孔驟然收縮,冷冷道:“原來是你!”

楊朔只是淡淡道:“你好啊!”

馬局謫卻不識得楊朔,有些難以置信道:“憑他?”

那少年對楊朔笑道:“他居然還看不起你!可惱!”話音剛落,左手在桌上一拍,兩根筷子向上彈起,他身子跟着縱出,右手一抄,已入了掌中,兩根竹筷以“雙龍戲珠”式點向楊朔雙眼。

聽他說話明明是在替楊朔抱不平,誰知道一動上手反而想將楊朔戳瞎,而這出手招式又如此精巧,楊朔也不禁被嚇了一跳,急忙向後退出。

但他也只退了一步,只因那少年筷勢一沉,向下戳落,“嗤”地一聲,將楊朔衣襟下擺處戳破兩個小孔,眼尖的已可隱約瞧見一柄刀的模樣。

那少年藉著一筷之力向後飄退,退到窗口,縱了出去,口中還在大叫道:“有人在廝殺,要命的快跑。”

楊朔根本來不及追出。

因為這時兩件兵刃同時招呼過來,一柄旱煙斗急向楊朔胸口打來,所取穴道無一不是致命要穴;一根金龍鞭攔腰橫掃。

封棄之跟楊朔有過節,出手這麼狠也無可厚非,可是馬局謫跟楊朔卻是頭一回見面,下的居然也是死手。

一霎時間,兵刃已將及身,楊朔避無可避,若是後退,身後便是樓梯,他的輕功可還沒有到那種背心貼着樓梯口就能如游魚般滑上去的本事。

多年來習武練就的習慣讓他幾乎都用不着去細想,右手一揮,刀已出鞘,只見得淡淡青光一閃,“叮叮”兩聲火花擦過,金龍鞭和旱煙斗俱已盪開。

封棄之與馬局謫倒退一步,手上竟然有些酸麻,再看各自兵刃,竟然都被那柄七煞刀砍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若不是收招得快,只怕已然斷成兩截。

只因與七煞刀交擊之際心頭居然莫名地感到一絲寒意,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一招接過已知楊朔底細,兩人正猶豫繼不繼續放對,陡然間聽得楊朔一聲大喝,揮刀撲上!

這一聲呼喝聽來竟像是野獸嘶吼,一個人怎會因為一把刀而變得這麼快?這麼厲害?

但見刀光閃動,刀光中鞭影縱橫,不時夾着幾點灰點——那是旱煙斗的影子——封棄之與馬局謫兩人合力方才擋住楊朔刀勢。

這時楊朔出手勢若瘋虎,兩人雖然還招架得住,但心頭不自覺地想起關於這柄刀身上的可怕傳說,越斗越是害怕,一邊抵抗一邊後退,等到退到門口,馬局謫使個眼神,向後便退,封棄之緊跟其後,右手一揮,一縷輕煙急向楊朔射去。

這股輕煙含着“神仙一日醉”的成分,一嗅即倒,但封棄之只求擋得楊朔一擋,方便離去——因為馬局謫一出門就遠遠奔去。

楊朔手上雖然沒有分寸,心下卻還算明白,幾次他想收刀入鞘,但心裏同時有一個念頭催促着他出刀揮刀。

就像是彈簧一樣,楊朔一旦壓制這個念頭,就剋制了下去,但意志一有鬆動,這個念頭就有如毒草般迅速滋長。

更要命的是那“神仙一日醉”他還是吸入了一點點,他的人彷彿變成了兩個,清醒理智那一面隨着這一“醉”而漸漸鬆弛,瘋狂殘暴那一面慢慢露出。

他揮刀越快越瘋,幸好那少年離去前那一聲大叫總算嚇跑了店裏的人,只剩下那老頭子還在原位獃獃坐着,也不知是醉了,還是痴了。

一壺酒已將飲盡,盤中的花生也將食盡。

楊朔拼盡全力想要鎮定下來,可是終將陷入癲狂,就在這時,忽然間“嗤嗤嗤”三響,兩肩“肩井穴”與背心“大椎穴”上同時一麻,楊朔的人已定住。

這時他的神智反而清醒了一點,先聽到“噠噠噠”幾聲,他若能回過頭,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定住他穴道的居然是三顆花生!

然後他的背心被人一提,腳下一空,騰雲駕霧般回到剛剛離開的客房。

又被人一扔,仰面躺在床上!

從頭到尾他都沒看到出手到底是什麼人?

只聽得腳步微動,風聲一響,那人已到了門口。

楊朔忍不住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扯着嗓子道:“過路的人。”

楊朔道:“過路的人武功這麼高強?”

那人道:“難道武功高強就得待在家了?”

楊朔沒有話說了,何況這時想聽到並不是這些話。

那人又道:“七煞刀的煞氣已不如剛出世時那般厲害,只要每次出刀時能夠控制住心裏產生的殺人想法,境界就是一次提高。”

楊朔道:“只是剛才……”那人截口道:“剛才只是意外。”

楊朔嘆了口氣,正想讓那人將自己身子轉過來,好舒服些,也可趁機瞧清他面容,誰知那人說到最後一句話,已關上了門,離開了。

夜色漸深,楊朔腦子裏卻愈發地清醒。

但他實在想不出那人會是誰?為何要幫自己?

門外靜悄悄地,沒有人聲;窗外風聲仍蕭瑟。

適才在樓下鬧的動靜太大,這一時半會兒應當還沒有什麼人敢出現。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一聲雞啼,東方已漸白。

楊朔身上的穴道終於解開,人也清醒如初,這時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來的不止一人,聽腳步聲,那些人頗為忐忑,正是老闆和夥計們提着傢伙上來查看,想看看打架的那些瘟神走了沒有。

楊朔輕輕嘆了一口氣,在桌上放下一錠銀子,轉身推窗躍出。

天色剛剛轉明,遠遠望去還是一片朦朧之色,前路茫茫,楊朔腳步微頓,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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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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