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她的報應
這是因為我堅持不住了。
懷孕十八周時,我的身體突然出現了問題。
起初並不嚴重,只是極度的疲累,我們都以為是因為最近辦復婚宴把我累到了。
但休息后仍然不見好,反而越發糟糕。
不到一個月時間,我已經瘦得脫相,本身也是全無食慾。
換了幾間醫院,均查不到病因,醫生說的都差不多:“建議終止妊娠。”
回家的路上,我告訴侯少鴻:“這件事先別跟家裏人說。”
侯少鴻開着車,不知在想什麼,也不吭聲。
我繼續說:“家裏人肯定會擔心,怕影響到孩子。不過醫生已經說了,不是傳染的,所以孩子不會有事的。”
侯少鴻這才出聲,他說:“我已經預約了手術。”
“……”
“咱們把孩子拿掉。”他握住了我的手,說,“先治病。”
我以為我聽錯了:“你要殺掉咱們的孩子?”
“……”
他不吱聲,明顯是默認了,我愈發生氣:“醫生都說孩子不會受影響了!你做什麼?”
侯少鴻把車開到了停車位里,這才扭頭看向我。
“醫生也建議流產。”他按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說,“因為你的身體已經受到很大影響,不能拖着。”
我說:“我現在感覺還蠻好的。”
“流產也是需要身體條件的。”他說,“以這個速度惡化下去,身體也會受影響。”
“好了。”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
侯少鴻沒說話。
“任何一個丈夫這種時候都得先這麼說,不然就顯得你太無情太冷血。”我說,“我明白的,少鴻,我很感謝你這麼說,我很感動。”
“……”
他還是不說話,微微皺着眉頭,頗有些無奈地看着我。
“我知道,這麼說太直白了,但這件事性質不同,情況也由不得我像平常那樣和你繞彎子。”我說,“少鴻,你的態度已經表達完了,現在輪到我堅持要留下孩子了。”
“不是,綺綺。”侯少鴻這才開口,說,“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說,“我要留下孩子,再堅持兩三個月,她就可以安全出生了。”
“現在才不到一個月,你就已經這樣了。”侯少鴻說,“你不能等了。”
“我當然能。”我說,“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
不等他說話,我又說:“我們……應該說我已經害死了淼淼,難道要再害死我們的森森嗎?”
侯少鴻不吭聲了。
我是一定要留下森森的。
我的癥狀主要是越來越嚴重的營養不良。
不論怎麼補,好像都沒什麼用。
我的外貌也因此而產生了很大的變化,膚色什麼的都還好,消瘦卻根本無法隱藏。
雖然已經儘力躲着不去侯家老宅,但見面終究是無法避免的。
當然了,侯老先生不方便來,老太太腿腳不方便,來看我這活兒自然是交給候太太的。
候太太幾乎天天來,給我送補品,送孩子用的東西。
還告訴我:“我老公已經說了,只要咱們的金孫平安降生,就給少鴻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這下少鴻手裏就有接近百分之三十了,僅次於他爸爸。你都不知道,我老公在外面那三個兒子,有兩個都已經生出了孫子,雖然他們工作做得不好,但人家有孩子,這幾年我老公已經對少鴻有些微詞了。”
現在股權的大頭還在候老先生手裏,所以如果能拿到百分之三十,那就等同於讓他接班了。
這算是得到了他父親的最終的承認。
侯少鴻多年的夙願也就達成了。
不過最近,候太太也不來對我說這種話了,而是改口說:“雖然少鴻不肯說,但我老公那邊是瞞不住的。他的意思倒是跟你一樣,把寶寶生下來,你要是還在,下一胎就安排孕母,你要是不在了,也不會虧待孩子。他已經給少鴻物色了幾位人美心善又聰明的女孩兒,我也都很喜歡呢。”
我點了點頭,說:“那就請媽媽您幫忙把關了。”
候太太一愣,隨即笑了:“那是一定的,這次我一定要選好,要那種心善,身體好的,給少鴻多生幾個孩子,日子好了,自然也就忘記你了。”
我說:“您想得沒錯。”
候太太抿了抿嘴,最後泄氣道:“你這病是真的重了。”
她說著,摸了摸.我的頭:“連好賴話也分不清了。”
我說:“少鴻總不至於讓別人欺負了這孩子,何況我相信,這孩子和別的孩子在他心裏是不一樣的。我也相信,媽媽你會疼他的,就像疼愛少鴻一樣……至於我,惡有惡報,不是么?”
候太太露出一臉無奈,握住我的手,說:“我是希望孩子沒事的。”
“……”
“但是少鴻要我勸你拿掉孩子。”候太太低聲說,“他說他現在害怕得睡不着,生怕這樣發展下去你就沒了。”
我說:“他就是說說而已,你也做做樣子就夠了,我知道他更想要孩子的。”
候太太不爽地看了我一眼,說:“這種時候還能說出這種話,你可真是浪費別人的一番真情。”
我沒說話,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困勁兒又上來了。
睡了不久,便被身上的難受勁兒弄醒了。
睜開眼,昏頭轉向地下了床。
打算去洗手間,拉開門時卻聽到了說話聲。
“她想生,就讓她生吧,反正孩子一定不會有事,她自己都明白,也願意。”是候太太的聲音,“她當初那樣害勝男,害得她病到現在。這怪病只傷她不傷害孩子,正是她的報應。”
侯少鴻坐在她斜對面,也不吭聲。
候太太繼續勸他:“只要孩子順利出生,你就能得到股份。這幾年,你總是忤逆你爸爸,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少鴻,一將功成萬骨枯,總要有人做出犧牲的,犧牲一個不值得的人,有什麼關係呢?”
從洗手間回來,又躺了一會兒,我被侯少鴻叫醒,他溫柔地說:“起來吃飯了。”
我現在感覺不到飢餓,只能依靠定時進餐。
其實也吃不進去什麼東西,但為了森森,必須要吃的。
吃了一些,我又躺回去,見侯少鴻擔憂地看着剩下的菜,便說:“我下一個小時會努力多吃點的。”
侯少鴻沒說話,難過地垂着頭。
我握住他的手,說:“我剛剛沒有睡好,因為做了個夢。”
他反握住我的手,柔聲問:“什麼夢?”
“夢到了淼淼。”我說,“夢到我在吃水果,她在地上趴着玩兒,不停地朝我大喊大叫,直到把水果裝進咬咬袋裏遞給她……你知道嗎?她就是那段時間學會喊‘媽媽’的。”
侯少鴻眼圈紅了,說:“淼淼的事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我說,“也許她的病也是從我這兒來的,是我沒有給她積福。”
“怎麼會?別亂想。”侯少鴻說,“醫生當時也說了,是基因突變。不要什麼都賴自己,你是這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我笑着搖了搖頭:“醫生不了解的事多着呢。”
“綺綺……”侯少鴻捧住了我的臉,說,“你不欠淼淼的,而且這個孩子也不是淼淼,現在是這個孩子在要你的命。”
我說:“你不懂,我從來沒夢到過淼淼。”
我從來沒夢到過淼淼,我以為她已經不要我了。
但最近我總能夢到她,我知道她回來了。
她變成了侯家人最想要的男孩子。
這樣,即便我死了,她該享受的愛也一點都不會少。
侯少鴻是無法說服我的。
他沒有親手拔出過那根氧氣管,他永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
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根拔出的利劍會在我的生命里扎得多麼深。
後來侯少鴻也不勸我了,因為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產檢結束后,侯少鴻嘀嘀咕咕地跟醫生說了半天,最後醫生把我留下住院。
忐忑地過了一晚上,護士前來給我備皮,我問她做什麼,她柔聲說:“你不是已經簽過手術同意書了嗎?做剖腹產手術。”
我說:“才二十六周做什麼剖腹產?”
侯少鴻來了,說:“醫生說現在剖出來已經能活了。”
“是可能活,但更可能活不成。”我說,“拜託你嚴謹點!大律師!”
“你不能再懷着他了!”侯少鴻急道,“孕晚期他需要的營養更多,你支持不住的!”
“那也得等到下個月!”我說,“如果你再不配合我,自作主張地亂搞,我就跳樓!”
我從來沒有如此激動過。
而我從來不威脅別人。
終於,侯少鴻認了,同時我也留在了醫院。
那段日子我跟他都是在不停地簽字,放棄檢查、放棄治療、病危通知……
孩子在我的肚子裏亂動着,我知道他不會有事。
他一定不會有事。
至於我、我孤注一擲。
用我的生命,換我的森森……以及我的淼淼,回到這個世界。
我第一次見到森森時,他都已經滿月了。
從剖腹產手術台上下來后,我便被推入了ICU。
當然,這個過程我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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