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失落的文明（14）
要是旺財現在看到那個沖在最前頭的雪鹿少年，絕對要大吃一驚。
白衣少年一身復古打扮，腰懸長劍，足蹬靴履，蓮紋吻在他的眼角處，樣貌既不是人類那般面黃肌瘦，也並非AI滿臉遍佈線路，而是脫離凡俗的乾淨純澈。
那模樣——
不正是茯苓前往低魔世界時遇到的小道士陸凌嗎？
陸凌不應該死了么？
不。
茯苓唇角噙着笑，唇角斂着幽深的神秘。
那時候，她予了他一線生機。
還記得那枚種在妖族大殿外的蓮子嗎。
蓮子受陸凌日夜蘊養，得了靈性，早已脫了凡俗。
後來，蓮子染上陸凌的精血，魂魄受其指引，覆於其中，落入淤泥，反而化為雪色蓮荷。
每年春夏到來，陸凌活了過來，看到了廣袤無際的天空，春風拂面，他抖了抖蓮葉，舒朗身姿，直到秋冬季節，他又死去一遍，他的意識是在不知道多少年後重新誕生的。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時候才能復活呢？
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他的妖怪新娘呢？
他死了又活，春去冬來，周而復始，過了千萬年，他眼前的世界變了模樣，歷史早已將過去的那段繾綣迷人的時光遺忘，但他們的曾經，在他記憶里形成無法褪色的濃墨重彩。
直到——
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
他的妖怪新娘。
隔着遙遠的距離，陸凌抬頭看了一眼高塔上的女人，旋即，領着一群人沖入了戰場。
本來節節敗退的人類，看到突然出現的“一群人”，不由愣了一下。
等等，他們是什麼人？
頭上的獸耳怎麼都支棱起來了。
“兄弟，你頭頂怎麼有耳朵？”
來者雙手一拱，百忙之中匆匆道：“我等乃是妖族茯苓女帝的嫡系部隊，受命前來襄助！”
唯物主義者：“？？？”
你在說什麼登西！
咦，別說，這獸耳還挺仿真的。
“嘎嘎！！！”
大白鴨看到疑似自己的人形同胞，拍着翅膀嚎叫起來。
人們不由再次重燃鬥志，腦海中搜尋遺失的文明與傳說，紛紛以自稱的方式來消除內心恐慌。
“妖族都來了，哈哈！那我是佛祖座下伏虎羅漢！”
“我乃昆崙山中玉虛宮中的黃龍真人！”
“且看我等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
只有鶴雙燕察覺到了不對，讓系統掃描了下擁有獸耳的“人”，發現他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們非法入侵新紀元，會被主神驅逐出去的！
然而不等鶴雙燕多想，一雙柔媚的手從一旁伸過來，桃花香氣味撲鼻，將他三下五除二捆綁成一團，扔到了角落裏。
桃花精轉頭，掃過高樓大廈，“當初陛下踏破此間，飛升上界，原來上界就長這副模樣，着實奇怪！”
“那臭道士也非常古怪，明明已經死去多年，卻突然找上我們，讓我們來襄助陛下！我差點以為是騙人的呢，老頭兒，你說，我們當年的賭約還算不算數，我猜，我們女帝後宮第一位佳麗，還是這個臭道士！”
若是教旺財看到這一幕，絕對會認出來這話多的女子，是茯苓當初問鼎女帝尊位時，冊封的右護法——桃花精。
一個老頭子佝僂着脊背，白鬍長到幾乎及地，明明老得不成樣子，雙眼卻存着溫厚與睿智，“小桃兒，勿要議論至尊，我們應該速戰速決，完成自己的任務后，各歸其位。”
桃花精悻悻的哦了聲，隨即躍躍欲試，“那我們就把這個世界攻打下來獻給陛下吧！”
茯苓曾經親手將勢弱的妖族推向巔峰，妖族對於這位女帝的敬重，是無法用言語闡述的，無論茯苓離開了一年，十年，還是百年，她依然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至尊。
老樹精未語，睿智的雙眼看向高塔上方。
他們作為異世來客，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便通過全球直播認出了茯苓。妖族女帝千變萬幻，不管是什麼面貌，他們都不會錯認，自從聽到茯苓偶然道出的妖族語言，他們早已緊鑼密鼓的進行了一系列安排。
這也是茯苓為何要將旺財關入小黑屋的原因，當曾經那些世界被她搞崩，所有劇情人物便已經脫離了主神掌控，他們從劇本中活了過來，開始和她產生宿命般的交集。
同一時刻，只聽神塔四周的數個建築出現了爆破聲響，所有存放AI武器的工廠，都炸成了天邊的一朵朵璀璨煙花。
原來那些煙花並不是煙火活動，而是他們的基地爆炸了！
由遠及近，聲響越來越大。
浪漫一剎那變成噩夢。
所有AI如夢初醒，渾身一顫。
完了，這下全都完了！
有了妖族部隊參與，整個局面呈現一面倒的形式，AI們不知道這群突然加入戰爭的“人”是誰，只知道對方力大無窮，若是沒有武器，精緻又脆弱的AI們根本無法與其力敵。
他們開始求饒。
“不打了，我不打了，我給你們錢好吧！”
“對，對，人類，我們和解吧！你們不是喜歡錢嗎，我給你們錢，很多很多錢！可以改變你們生活的錢！”
和解？
還有錢拿？
眾人一愣。
彷彿盼望多年的願望終於快要實現。
卻聽到耳熟的女聲幽幽響起。
“——錢？”
所有目光開始聚焦於光腦螢屏上。
身穿風衣的女人，站在高塔的最高處，她有一頭密如黑夜的長發，在風中繾綣的舒展。
他們能看到她。
她似乎也能捕捉到他們的話。
“錢可真是個好東西呢。”
茯苓嘆息的笑了出聲，她走過五個世界，從最初到現在，都和錢這個字眼脫不開關係。
“但是——”
她聲音不大，卻清楚回蕩在各個角落中。
“千百年以來的侮辱，奴役，和踐踏，難道能用所謂的錢衡量抹除嗎？”
“你們告訴我，這能嗎？”
“這能嗎！！”
她忽地一陣大笑，笑得樂不可支，笑得淚都快出來了，黑髮猶如海蛇般飛舞，瘋魔般猖狂。
而後，猛然停頓。
人們恍惚間發現，四周工廠爆炸起火，火勢開始蔓延至神塔下，一陣火舌舔舐神塔，從底部竄到頂峰不過幾秒鐘。
神塔，要炸了！
然而塔尖之人卻彷彿沒有注意到這份危險，“對於人類而言，最寶貴的不是錢，而是文明。”
她眼角眉梢，對於AI們異常譏諷，“你們自以為自己佔據創造者的身份，比人類更冷靜理智，便高人一等？可人類創造的財富的總和，不僅僅是科技！”
她披星戴月，立於塔尖，猶如昭昭天火般耀眼奪目！
所有人都心中一顫，幾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對於人們來說，他們創造的財富，是文學，藝術，教育，是諸子百家，禮義廉恥，更是能傳承家國和民族的歷史，風土人情，生活方式，價值觀念，這些遠不是科技能取而代之的！
縱然無數文明已經遺落於歷史中，可人類之所以是人類，是因為他們具備着AI沒有的感情。
他們既可以獨善其身，又能兼愛天下。
正因為他們孱弱，所以困境使人堅強，磨難讓人成長！他們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的模樣，從庇護一個小家開始，直至結成人牆，庇護他們的家園。
茯苓大笑：“所以——”
話音未落。
“轟！”
火浪翻湧，AI們親眼看到象徵著理想鄉的神之塔，塌了，他們胸腔中，有什麼東西彷彿也跟隨着一起塌了。
見此一幕，眾人驚呼危險。
卻見萬丈高塔，茯苓直接縱身躍下！
陸凌呼吸一屏，飛身來接，“茯苓！”
桃花精急得跺腳，“陛下！”
處於塔底的塞爾維安猛然抬頭，“主人！！”
恰逢此時，長久以來的黑暗從天穹處褪去，露出少許青白的天光。
長風起。
風衣脫落，紅裙翩飛。
她恰好落入一個漆黑冰冷的懷抱中。
熟悉又陌生。
“所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區區人工智能，試圖以錢換命，但很抱歉，你們的命——”
女人攀在青年肩頭，唇頰含笑，鏡頭捕捉她眼角流露出的蔑視。
“不值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