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
這江南之地,在北風的呼嘯下,竟也忽然飄起了蒼雪。
塵煙散去,無數雙目光,爭先恐後的,朝那最中心的戰團中央涌去。
在一片茫茫的雪與血的絕色中,眾人看到了宛如雕像矗立的四人。
李元霸左手的金錘,被一桿紅纓槍和擎天戟,死死的卡在半空中,不可動彈半分。
李存孝與李元霸僵持不動,他胸前的鎧甲已經完全碎裂。
李存孝臉色慘白,正以一種視死如歸的目光,死死凝視着眼前那頭怪物。
在方才的一瞬間,李元霸撒手將手中金錘擲出,竟轟然砸斷了李存孝那當空而來的一槊。
帶着槊鋒的一端,被金錘徑直砸飛出去。
但金錘還未停下,餘力毫無保留的,全部傾瀉在李存孝胸前的甲胄上。
與此同時,李存孝帶着被折斷的另外半截禹王槊,狠狠刺入了李元霸的心房。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李元霸怎麼可能會敗......”
一股噬心的窒息感,瞬間湧上李元霸的腦海,他滿臉猙獰,不可置信的注視着那桿透心而過的斷槊。
“哈哈哈哈......咳咳......”
李存孝握着手中的斷槊,仰天發出一聲悲絕的得意大笑。
笑到一半,李存孝的嘴角,忽染咳出了絲絲淤血。
他用那佈滿血絲的猩紅之眼,狠狠凝視着眼前那天下無敵的李元霸。
李元霸身上的黑氣,正在快速彌散,他用盡殘存的力氣,望着同樣將死的李存孝,怒聲喝問道:“為何?為何!”
他不明白。
不明白李存孝為何三番兩次,抱着玉石俱焚的念頭,想要和他同歸於盡。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什麼東西,比活下去成為天下第一,更有意義嗎?
“為何?”
李存孝鷹眉一凝,一字一頓,宛如雷霆般回道:“我要殺你,從來都不是為了什麼天下無敵,而是為了我身後......千千萬萬大齊的子民!”
“爾等亂臣賊子,誰敢越雷池一步......就先從我李存孝的屍體上跨過去吧!”
說罷,李存孝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射而出,那鐵塔般身軀搖搖晃晃,墜下馬來。
“李將軍!”
薛仁貴一聲驚呼,當即和太史慈棄了李元霸,翻身下馬,去查看李存孝的狀況。
二人一泄力,李元霸左手的金錘,也哐當落地。
李元霸身上的幽幽魔氣,消散殆盡,他披頭散髮,茫然的望着蒼穹。
什麼才叫做天下第一,縱然成為了天下第一,然後呢?那又能如何?
感受着之後無窮無盡的寂寞嗎?
李元霸不知道。
蒼穹上,那漫空飄零的雪花,就像是一首飛逝的長詩,被撕為碎片,向著少年那迷茫的野望,一路拋灑。
落雪瀟瀟,風也瀟瀟。
萬物開始吵鬧,人間卻好像忽然靜了下來。
李元霸的瞳孔漸漸渙散,這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似乎明白了什麼。
可他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哈哈哈哈——”
李元霸仰天發出最後一聲釋懷的狂笑,手臂上的箭矢,胸口的斷槊,陡然爆射開來,一陣血霧滔天而起。
但,終歸塵埃落定。
望着那慘烈的一幕,白起咬牙奮起,當即反攻數槍,逼開了李靖和張郃的糾纏。
剎那彷徨間,他的餘光,已經看見秦軍的鬥志,在不斷碎裂瓦解。
一面面“秦”字戰旗,不斷摧折倒落在血泊之中。
傾耳可聽的,無不是齊軍的聲嘶吶喊,號角連鼓。
“為什麼會這樣......”白起喃喃自語。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但它從來不是為了殺戮而存在。”
李靖劍眉如刃,環掃沙場,沉聲道:“一個心中只有殺意的人,或許能成為一時之雄,卻註定無法成為一世之雄。”
李靖的話語,宛如一道落雷,轟在了白起的內心最深處。
“嗜殺者終自誤,你輸了。”李靖手持青鋒,冷冷的凝視着眼前的白起,“放棄抵抗吧,我奏明陛下,或許能留你一條活路。”
“活路?”聽到這個詞眼,白起覺得有些可笑,搖了搖頭,道:“我白起縱橫一生,怎會只是為了一條苟延殘喘的活路?”
“你是我遇見過,最強的對手。”
說著,白起依依不捨的又看了一眼戰場,心知大勢已去。
唰的一聲,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那柄鐵劍長約三尺,寒光懾人,削鐵如泥,非凡塵可比擬。
“慢。”張郃正欲偷襲,卻被李靖直接攔了下來。
李靖以一種凝重的目光,望着身前的白起,沉吟不語。
他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也知道他在什麼。
因為最強的敵手,往往也是最好的知音。
白起棄掉長槍,左手持劍,轉而用右手指尖,輕輕劃過劍身,拂去那落在劍刃上的白雪。
璀璨的寒光,填滿了白起的瞳孔。
慢慢的,他觸摸到了“青釭”二字。
這柄劍,正是那日在華容道,白起逼死曹操后,收繳過來的青釭劍。
時來運轉,風水輪流。
今日這柄劍,也賜予了他相同的命運。
白起那深邃的眼眶中,沒有丁點猶豫,更談不上害怕。
如果說非要有點什麼,那大抵,應該是一種看不見的遺憾。
緊接着,白起將青釭劍懸於脖頸之上,以秦腔高歌道: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復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戰,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天下紛擾,何得康寧,秦有銳士,誰與爭鋒。”
“誰!與!爭!鋒!”
歌罷,天地歸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