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左臂上的疤痕

捉迷藏

宿家祠堂是我們宿家人的重地。一般沒有紅白喪喜事是不準村裏的人進入的。所以祠堂平時不能隨意進出，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雖然不能隨意進出，但祠堂的大門居然是虛掩着沒有鎖的。之前我都不知道，一直到一次捉迷藏，調皮的宿林川將矇著眼睛的我帶到了祠堂附近。結果我平身第一次見到了我們宿家開山老祖宗的名字。

“小九子，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四圈，五圈六圈七八圈……，當我讓你停下來，你再數十下后，來捉我哦”

於是矇著眼睛的我跟着小川子轉了不下十幾圈。這小子牽着我七拐八拐又走了一小段，突然這小子鬆開我的手，撒丫子就跑開了。

暈頭轉向的我老實地數了十下就開心地大喊道“小川子，我來找你咯”剛扯開紗布，就是一個踉蹌，結果將一扇虛掩的大門給撞開了！

靈牌位

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雙手撐在地板上一陣生疼，當我抬起頭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呈現在我眼前的是成百上千個大大小小刷過漆的木頭靈牌位，非常有秩序的，由低到高，層層遞進，越往上牌位的數目越少，但說也奇怪，到了倒數第二層卻只有一個牌位，更奇怪的是遠遠看去第一層最高的位置放着兩個沒有字的牌位。

我哪裏見過這個陣勢，一看便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屁滾尿流，扭頭就往門口跑。

可也不知道是怎麼的，當我扭頭的那一剎那，有幾個字居然映入到我的眼睛裏。就是在順數第二排（沒有寫字的靈位的下一排），上面依稀寫着“先祖大匠公宿啟明之靈位”。

後來因為我倉促溜走，忘了關祠堂的大門，最後事情被村裡人發現了，一陣盤問后，父親宿庭堅從我的小表情中看出了端倪，然後就是豬肉拌粉條各種傢伙伺候。

我一邊哭一邊擦着眼淚鼻涕一邊小聲支支吾吾地嘀咕着：“都是小川子給我拉到那”結果父親一個雞毛撣子過來“大聲點，嘀咕什麼？嘀咕，給我說清楚”

結果我就奶聲奶氣的重複了一遍“和小川子捉迷藏，不小心撞開了祠堂門”

然後場面就切換到了兩個老父親聚在一起，同時胖揍兩個調皮孩子的故事……

之後爺爺找到了剛被愛的教育的我。“小九子，下次聽話別在去祠堂了，還痛不痛，爺爺給你看下傷到哪呢”

“屁股，爺爺我下次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去那裏了，那裏看着瘮得慌”說著爺爺拿過熱毛巾給我敷了起來。

“和爺爺說說，你在祠堂看到了什麼？”爺爺聽了沒有絲毫波瀾。

“好多靈位，還有兩個牌位沒有寫字”我有些膽怯。

遲疑了下又說道：“其中一個寫着大匠公宿啟明”

“不可無理，那個名字可是我們開山老祖宗，下次可不能再直呼他的名字”

我連連點頭，把頭點的比打地鼠還快。

“爺爺，老祖宗為啥叫大匠公？”我好奇道。

“大匠公可是對咱們老祖宗的尊稱，古代有手藝的人稱為匠，建築這行叫做梓人，老祖宗是個建築設計師，我們宿苑的整個設計風格就是按照老祖宗的初版設計修改的，曾經也有年輕人嘗試推翻老祖宗的設計，但是設計來設計去，結果似乎都比不上老祖宗設計的精巧，最後只能在他的設計上加以改造”

“老祖宗這麼厲害！”我有些興奮

“好吧，那爺爺就和你說說我們這個開山老祖宗的故事吧！”說著便拿出洋火給自己的煙點上。煙霧繚繞間故事就開始了

建築拓本

那是清朝康熙中葉，仲夏。北方大旱，加上蝗蟲災害嚴重，宿家家主也就是老祖宗的父親，與朋友書信，舉家往南遷徙到江南避難加避暑。

沿路南下，當走到現在的安an徽hui省一帶，遇到馬匪搶劫，老祖宗宿啟明在慌亂中與家人被人流衝散，在逃命的途中，老祖宗不幸撞到了頭部，失去了部分記憶，幸虧被一路從江jiang西xi沿北上進京的鹽商隊伍救起。

醒來之後只記得自己叫宿啟明，排行宿家老小。至於父母兄弟，生於何地，要去何處，一概不知。好心的商人將其收留，為他清洗了和包紮頭部傷口，供其飯食。

期間認識了一個叫雷金玉的年輕人，年輕人對於建築的造詣非常高深，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風華正茂，老祖宗本身出身書香門第，雖記憶缺失，但從小耳濡目染，而說也奇怪，居然對於建築方面的東西似乎有些了解，雖然初識，兩人卻一拍即合，成為莫逆之交。

期間與雷金玉學了不少有關建築學的知識，其中讓老祖宗最為深刻和欽佩的就是雷金玉先按一定的比例製造出樓房建築模型，根據模型的獨立性，排布整套建築體的方法。

后因隊伍北上，而老祖宗的潛意識告訴他要南下才能尋其父母，於是和商隊拜別謝得救命之恩。臨別前，商隊給了幾天的乾糧和水，還有些碎銀銅板，以供其用。

而那個叫雷金玉的年輕人說相識一場，沒別的相送，於是給了老祖宗，自己寫的一本叫有關建築學的拓本，當做紀念。老祖宗就把那本拓本和盤纏一起裝進了背囊中，於是各奔西東。

機緣巧合撕佈告

期間，老祖宗，靠着幫人代寫和念書信，偶爾賣賣字畫謀生，雖然也是有上頓沒下頓的，幾次還差點餓死，但都熬了過去。就這樣，時間過了半年，都沒有尋到父母和兄弟姐妹。

直到有一天，二天沒賣掉一張書畫的老祖宗餓的快暈過去的時候，模糊地看見當地的富商貼佈告說要建設大的宅院，廣招師傅為其設計籌劃。

於是求生的本能讓他撐着飢餓的身體，在河邊梳洗了一番后，撕了那張佈告，對着守在附近的人說他可以一試。

老祖宗，是個聰明人，知道富商對於人才肯定會先招呼后做事，肯定是先請吃頓大餐再談設計之事。先弄個飽飯再說，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頓至少不至於餓死，就算被打死也比做餓死鬼強。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我們放手一搏去追求嘗試，可能就是一個人生的一個大轉變。

果不其然，聰明如老祖宗，他被帶到一間大的房間，二話沒說，就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直到第二天，老祖宗被似乎是管家的人召見，他被告知房屋的設計的剛性條件，說給一個月的時間，必須給出初稿，不然就拉到衙門送官府。

老祖宗臉都白了，雖然自己有一些建築方面的知識，但終究不到二十歲的他還是沒有親自設計宅院的經驗。

起初，老祖宗也會在送來的紙張上畫畫幾筆，但幾天下來，發現自己還是無從下手。雖然管家還是好吃好喝招待，但老祖宗知道這不是辦法，不做出設計圖，沒法交代，眼看一周過去了，毫無進展。

拓本成就建築大師

於是老祖宗心生一計走為上計。想趁着去茅房，逃之夭夭。可當他在慌亂中，摸着自己的行囊的時候，突然間他就坐了起來，也不再慌亂。

翻開了那本雷金玉送的拓本。一看便是三天三夜。後面又花了幾天的摸索和反覆研讀，居然似乎找到了解決的可能性。於是尋得管家找來建設模型的材料，就着雷金玉的拓本介紹的方法就埋頭苦幹起來。

起初管事的人也是將信將疑，覺得這個瘦弱的傢伙可能就是騙吃騙喝的流浪漢，但一天天送飯菜的他們發現了期間的變化。最終期限到了，當富商問老祖宗要設計圖紙時，卻被擺在他眼前一個一個看上去惟妙惟肖，縮小版的房子給震驚了。

商人的剛性要求不僅滿足，而且房屋的模型大到整體構造，小到門窗桌椅，無一不賞心悅目。

於是商人大喜，定老祖宗為主設計師，約定按月給其銀兩，並供其生活起居。就這樣，老祖宗結束了兩年的顛沛流離的生活。

期間一邊打聽父母的消息，一邊督促施工研讀拓本和當地的建築施工隊學習探討。就這樣又過了2年，老祖宗理論知識和建築經驗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而富商的宅院也是拔地而起，無論近看還是遠看都是富麗堂皇，雄偉瑰麗，整個佈局和模型建造的如出一轍，可謂巧奪天工。

富商作為回報不僅給了老祖宗一筆豐厚的獎賞，還讓人去尋找其父母家人，從此老祖宗在當地建築業名聲大噪起來。

後來又尋了兩年，沒有尋得自己的父母兄弟。倒是當地一戶很有錢的鹽商的閨女看上了老祖宗。他的老丈人也是個豪爽之人，不僅女兒風光大嫁，還在隔壁不遠的地方贈予老祖宗一大塊空地，供老祖宗自行設計使用開闢宗脈，從此塵埃落地，開枝散葉。

沒有刻字的靈牌

說道這裏老爺子頓了頓，又猛吸了口煙，吐出，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那後來呢？老祖宗有找到自己的父母嗎？”

“沒有”爺爺搖了搖頭，

“所以那兩個沒有寫字的靈位是……”

“你這個小機靈，對，那兩個沒寫字的靈位是老祖宗的父母”

“後來老祖宗的記憶一直沒有恢復。也許是沒有尋得父母的遺憾吧，宿家開宗脈之時，祖訓就特別寫道：凡宿家子弟，生則記父母生吾之時辰，方記生吾之苦痛，以盡孝之。”

“就這樣幾百年一直傳到了現在，所以，小九子，你要懂得孝敬父母尊敬長輩”然後老爺子在我的鼻子上捏了捏。

“後來老祖宗根據五行八卦陣陣法，加上自己在建築學上的造詣在那片空地上建成了當年的宿家老宅取名叫宿苑。”

說罷老人一聲長嘆，抬頭看着天空又帶着自豪說道：“沒有老祖宗就沒有我們宿家老宅也就沒有我們宿家之後的子子孫孫！！！”說著邊抽着煙邊向屋子走去。

宿家老宅之宿苑

宿家的老宅，共三層，是典型的南方方形建築，唯獨與別的四方形建築不一樣的是，我們的樓是八邊形樓形，我們宿家稱他為八卦樓。

八卦樓中，八角形的每個頂點埋下一根柱子，第一層，中間是個6米深的水井，水井的旁邊設有圓形飲水槽溝將水引出導向地下河。

在八邊形的六個對稱邊的中點各設置一間房間。每個房間對應有木製塗漆玻璃窗。另外兩個對稱的邊則一邊是房屋的入口大門，另一邊正對建有佛堂。靠佛堂最近的那個對稱角，各設有木製的單邊手扶樓梯（另一邊靠牆），分兩大階，用來上到二層。

佛堂的左邊最近的房間便是叫做“勤為徑”的書房，是祖父最愛，算是離大門最遠也是最為安靜最適合讀書寫字的房間。

佛堂的右邊便是祖父祖母的卧室，一個考慮到老人家的腿腳不便，另一個也考慮到兩位老人的追求和信仰。其餘兩個房間一個是客廳離門最近，另一個則是雜物間。

二層整體上的空間比一層小一點，八角形向內收縮，與一層不同的是八邊形的中點多出了兩個房間。祖父生有兩子兩女，每個子女二樓上分得兩間房間。

不同於第一層的是第二層的中心，是一個大廳，專門用來聚會飲茶用。同樣在對角處設有樓梯。

而縮小的八邊形雖然在空間上，變得緊湊，但實際上這樣的房間佈局，使得上下兩層的房間不在同個正對的位置，木製結構的房間，上下兩層即使上層走動的聲音很大下層也因為錯開了位置不至於吵鬧。

第三層由於遞增而縮小的八邊形結構，房間的數量就也相應的縮小為四間。第三層便是我們小孩子的房間。在每一層的八角形外圍，分佈有八角形的房檐，在房檐上，鋪上兩三層薄形塊狀的瓦片，層層疊疊間隙錯開放置。

而在第三層的屋頂形成了一個塔尖結構，形成一個金字塔。由於南方的天氣為多雨，這樣的構造能夠層層排雨，不會造成積水。另外在每一層房檐上的八角形頂點附近的屋脊上都會放置，一個不同形狀的獸形雕塑。

瓦房屋脊上的雕塑，是守護獸。龍生九子，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贔屓、狴犴、負屓、螭吻。以房檐的八個頂點順時針放置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贔屓、狴犴、負屓。

一二三層皆是如此，而螭吻，在佛經中，螭吻是雨神座下之物，能夠滅火。所以放在房屋的最頂部的尖角。由於宿宅多為木製結構，所以以螭吻為鎮宅之首。

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你看到的只是一座八卦樓而已，祖父兄弟有八，排行老大，每個兄弟一棟八卦樓，以八邊形頂點散開，在各個八卦樓之間外圍用石頭堆砌圍牆，圍牆足有三米多高，氣勢磅礴。

在圍牆的正中，一個兩米五寬，四米高的大門像巨人一樣直挺挺的聳立在那裏。頂樑上的石雕上刻着兩個大字“宿苑”。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宿家老宅，而在我們宿家村這樣樣式的宅院就有20幾家。大八卦中有小八卦，小八卦又組成了大八卦。

而宿家的老宅經過了快300年的洗禮，經過了許多次修葺和翻新，一直到現在仍舊屹立不倒，而子孫後代依照老祖宗的建築風格圍着宿苑為中心向外不斷地擴建形成了現在的五行八卦的宿苑建築群。

時間的車輪很快就翻滾了網絡時代，當我突然想起爺爺和我講的故事，我想起了那個叫做雷金玉的名字，於是在我的電腦搜尋引擎中輸入了這三個字，結果電腦出現了讓人如雷灌頂的字號-“樣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