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蓄謀五久
對上她明亮的雙眼，裴嘉心中不禁泛起了幾許苦澀，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權利開口去問。
頓了頓，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事，只是有點小胃病，不按時吃飯就會有些不舒服。”
他本是想藉此話告誡她要按時吃飯，卻不料她忽的一臉恍然道：
“我有葯，我去給你拿。”
裴嘉眉心蹙起：“你為什麼有葯？”
“因為我也有點小胃病啊。”顧惜時不輕不重的答道，兀自從背包里找出兩盒葯遞給他：“等會兒飯後吃兩顆就好了。”
眉心未舒，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所以剛剛電話里……讓你吃的葯是這個？”
“那倒不是，是通絡活血的葯，我早前傷了腿，一到陰雨天腿就會疼，所以每次有可能會下雨，我哥都會提前提醒我備葯吃藥。”
裴嘉剛因她那句傷了腿更為緊蹙的眉頭，又因‘我哥’兩個字倏地一展。
“你哥？不是……”
顧惜時被他這當真的模樣逗笑了，反正也在等飯，索性就跟他閑侃了起來。
“不是什麼？不是爸爸？哈哈~當然是開玩笑的啊，那是我表哥，他喜歡管我，比爸爸還啰嗦，我就過個嘴癮。”
“……”裴嘉心情大落又大起的，就像坐了趟過山車。
思緒再次迴轉到她受傷一事上，躊躇了一瞬，還是問出了口。
“那你的腿……是怎麼傷的，很嚴重嗎？”
她倒是沒想過他會細問這個，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也沒什麼不能提的。
“應該還算嚴重吧，我父母因此逝世，我也險些沒能站起來。”
她說的輕描淡寫，末了還笑了笑，彷彿方才不過只是與他敘述了一件小事。
裴嘉卻倏地怔住了，只聽見腦海中轟的一聲響，整個人就像是被一道驚雷擊中了，心底激起了層層巨浪。喉頭髮緊，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時之間呼吸不能。
顧惜時始料未及，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忽的福至心靈：“裴老師你是不是胃痛的厲害起來了？你快坐，我去看看陶煦回來了沒有！”
說著推門而出。
裴嘉神情滯怠的望着她的背影，臉色發白，仍驚詫的回不過神來。
車禍……
父母逝世……
險些站不起來……
所以，並不是她放棄了學了十幾年的舞蹈不跳了，而是她根本就，不能跳了……嗎？
思及此，心臟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攥住了，疼得他眼尾泛紅，腦海中不禁迴響起了他曾打聽到的。
——“顧惜時啊，好像是去深造了吧，一年都沒讀完就轉學走了。”
——“哦她啊，頭年入學就去參加選秀了，現在不知道是出道了還是撲街被雪藏了，反正沒見過了。”
——“顧校花啊，她不是被很多富二代追求嗎，是不是回家結婚去了啊。”
——“不知道，老顧家的打送他家閨女兒去上大學起就再沒回來過了，好像是去了國外？”
——“她小姑倒是回來過，不過也就是拿了些東西就又走了。”
……
什麼樣的說法都有，就連他也以為……
以為……
“裴老師，陶煦回來了！”不到五分鐘，顧惜時去而復返，身後還跟了個提着打包袋的陶煦。
陶煦剛打包好飯菜走到樓下，就被顧惜時急急忙忙的叫住說是裴嘉犯病了，還以為真出了什麼急症，結果急匆匆衝進門一看，自家老闆好好的坐在沙發上，除了眉頭緊皺以外，處處都正常的很，哪像是有病的。非但沒有，精神頭還挺好，顯然下午休息的不錯。
試探着小聲開口：“老闆，你犯什麼病了？”
裴嘉在聽見響動后就已經強行斂了思緒，此時只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胃病。”
陶煦素來深諳老闆的各種表情指令，無須曉得緣由便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哦對，是有胃病，得趕緊吃飯才行，我去拿葯。”
“有葯了，你走吧。”裴嘉抬手，給他看顧惜時先前拿給他的兩盒葯。
“……”
好的他懂了，他這趟就只是個送飯的。
顧惜時看了看轉身離去還不忘帶上門的陶煦，又看了看再次垂眸端坐的裴嘉，只覺得他這神態有些近似記憶中某個人給她的感覺，忍不住在他身前蹲下抬眸去看他。
“你還好嗎？”
她面露關切的蹲在他身前，澄亮的瞳孔透過鏡片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臉。他愣了愣，頓時想起了他們初次相遇時的場景，她也是這樣蹲在他面前，問着同樣的話。
‘你還好嗎？’
可這話分明就該由他來問她才是。
你還好嗎，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過來的呢。
“不太好。”他勉強勾了勾嘴角，滿心的難過與疼惜再也掩不住，深邃的雙眸蒙上了一層薄霧。
他是個演員，數年摸爬打滾磨礪出的不俗演技令他能非常自如的把控自己的表情神態，亦能根據所思所想完美調控自己的情緒。病態感、脆弱感、他若想演，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可眼下卻是一點演的成分都沒有。
是真的好難過，好想將眼前人擁入懷中。
可是不行。
顧惜時冷不丁對上他濛霧的雙眼，嚇了一大跳，不是吧，這這這……這是被疼哭了？
“這麼疼啊？那那…”顧惜時有些手足無措的站起身，忽的想起什麼，連忙從身後的打包袋裏端出碗熱湯往他沒拿葯的空手裏一放。
“快喝些熱湯溫溫胃，然後忍會兒等把葯吃了看會不會好些。”要是沒好轉就得去醫院就診了。
顧惜時說完，逕自取走了他另一隻手裏的藥盒，繼續在他跟前蹲下，淺淺蹙眉猶豫了一下，而後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他那隻手，另一隻手置於他虎口處，用大拇指用力的按了上去。
“這是一個阿婆告訴我的方法，說是胃痛的時候用力按着這裏，隔幾秒鬆開再繼續，可以緩解疼痛。”顧惜時說道：“我自己也試過，真的有用，你覺得有好些嗎？”
裴嘉目光落在她與他掌心合握的手上，暗了暗，極力控制着想要將其緊緊攥住的衝動，心頭又澀又暖，點點頭。
“嗯。”
顧惜時注意到了他看向她手的目光，掩於黑髮下的耳朵不禁有些發燙。
她也知道她這擅自的舉動有點不大合適，但她還是沒有鬆開手。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頂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她，頓時就讓她聯想到了最得意的作品被劃破了道口子。
坐視不理的話，會有罪惡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