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安陰司府
距長安城十三餘里地的郊外,有一個叫“老槐村”的村莊,因村口有棵百年半枯不死的老槐樹而得名。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子,全村不滿百戶,且多是長安城中權貴在近郊所置田業的農戶。
本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有村民卻忽然發現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上居然吊著一個人。
外出耕作的農人十分勤勞,皆起的甚早,發現此異狀的村民也遠不止一位。
眾人大着膽子近前察看,發現那懸空之人竟是一位陌生的白衣女子,而此時,儼然已經斷了生氣。
村民們七手八腳將女屍解下,這才看清了那女子真容。其面頰雪色,唇齒髮紫,兩眼珠子向外突出,並直勾勾盯着前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四周更是佈滿了一道又一道如蛛絲般的血紋,神情極為恐怖,像是生前曾見到過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若這還算正常,那最詭異的是,這具女屍上半身兩條胳膊皆已不翼而飛,斷離處一通血肉模糊叫人不忍直視,但怪就怪在即便如此,女屍身披的那身白衣卻毫無血跡,就好像是有人故意給其披上的一樣。
有人好奇,不禁解開了那具女屍的衣帶,本以為裏頭是白花花的一片,圍觀之人也已做好了“非禮勿視”的準備。哪曾想,當這白衣一解,裏頭居然全是稻草秸稈,五臟六腑全然變成了沉甸甸的石塊。
“咕嚕”一聲,那具沒了白衣束縛的女屍頭顱竟然在此時掉了下來,打着轉兒滾到了樹下,披頭散髮的樣子活像一隻長了毛的蹴球,早已分不清哪裏是眼耳口鼻,這可把在場的眾村民嚇了一大跳,不禁連連退步。
更甚者,連滾帶爬一臉驚懼地高喊着:“啊~~~死人啦!”
不消半個時辰,大理寺捕快們就接到了當地衙門的傳信急忙趕到了老槐村,方踏進村口,捕快們就見村中百姓聚在一棵老槐樹下圍觀議論個不停。
歐陽師是這次出勤的領隊,其後還跟着九名大理寺公人,一行十人經過短暫的停留就邁開步子朝村內行去。
“大理寺辦案,無關人等暫請迴避!”
一聲高喊之後,前路果然變得暢通無阻,但附近村民也沒退的太遠,依舊對那具已經被草席覆蓋的女屍指指點點。
及近,歐陽師回頭朝手下打了個眼色,那九名公人立即會意,紛紛掏出腰間掛着的三丈麻繩做起了警戒線,意在保護現場。
待手下準備完畢,歐陽師叫上兩人一起入內查看了一番,盞茶之後,其便蓋回了草席起身朝附近的村民詢問道:“村正何在?勞煩請上前回話。”
言畢,人群漸漸散開,一位六旬老者在子侄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過來。
老村正忙上前見禮:“這位大人,老朽張友良,便是這老槐村的村正,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歐陽師抱拳回禮,后指着樹下的屍首道:“見過張村正,死者可是本村之人?”
村正忙搖頭道:“回大人,絕非本村之人,村中三百六十一口,老朽幾乎皆都喚得上名來,但此女卻不曾識得。”
歐陽師朝村落周邊四顧了一番,開口問道:“或可是鄰村之人?”
村正接着搖頭,甚至帶了幾分苦笑,道:“大人,此地雖說是在長安郊外,卻是窮鄉僻壤,臨村相去甚遠,哪有女子敢在黑夜間孤身一人往山裏頭鑽。”
“呵呵,想來也是。”一名大理寺衛不禁失笑道。
歐陽師回頭瞪了那發笑的手下一眼,認真道:“既非本地之人,那此案倒有些麻煩。”
遲疑了片刻,歐陽師又道:“這樣,我等先將屍首運回附近義莊容後計較,這幾日還得勞煩張伯派人照顧下我那幾位留守的弟兄,待查清案情之後,在下定會給鄉親們一個交代。”
村正趕緊拱手:“大人客氣了,應該的,應該的。”
稍適收拾一番過後,歐陽師便留下四人看守現場,而自己則帶着剩下五人前往了義莊。
剛到義莊門口,歐陽師忽然記起了什麼似的,隨後喚過一名手下囑咐道:“去,回長安通知陰司府,讓他們派個人過來。”
那手下一陣遲疑,輕輕撇嘴,不樂意道:“大人,咱大理寺正常辦案又何須請陰司府的人過來摻和,要不……還是別去了,那地方,跟陰曹地府似的,叫人渾身不自在。”
提起陰司府,歐陽師這位大理寺排的上號的名探也是一臉古怪,但還是向手下鄭重強調了一遍:“規矩便是如此,此女死得如此詭異,還是叫上吧,以免落人閑話,莫要以為我就喜歡與那群整日神神叨叨的人打交道,愣着作甚,還不快去!”
手下無奈點頭:“這,是,我去還不成么。”
陰司府,成立於貞觀元年,是一個專伺勘偵於大唐境內各類妖異事件的特殊部門,坐落於長安城太平坊內,毗鄰皇城西南角,東北抵至含光門,是最近皇城的幾個街坊之一。
它的誕生,源自於當今皇帝陛下李世民當年的一個夢。
經玄武門之變順利登基之後,李世民時常夢見亡兄亡弟化作厲鬼前來向其索命,於是乎,其便命大將秦叔寶、尉遲恭兩人持兵立於門外夙夜護衛,如此,皇帝陛下方能安然入睡。
可此舉,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
果然,待時日一長,兩位將軍因長期夜不能寐雙雙病倒。
沒了兩位將軍的守護,李世民自然憂心忡忡,於是便下詔網羅天下奇門異士立陰司府專司其職。
陰司府第一任司主也是大有能耐之人,將驅邪道文與兩位將軍之肖像作成一對道符貼於李世民寢宮之外,喚曰“門神”,可擋一切邪魔外道。
一試之下,果然應驗,李世民龍顏大悅,而眾異士也因“救駕有功”被安置在了陰司府內供奉當差。
陰司府其轄有四部。
一曰司隸,乃駐守京師陰司官員,從三品至七品不等,行監察內務之職。
二曰報業,由大唐境內驅魔衛道之士組成,能人異士只需前往陰司辦點卯,便可承接各類勤務並領取報酬,簡而言,就是一群專業的賞金驅魔人。
三曰筆判,身隨《陰司薄》,專門負責搜集、記錄各類妖異事件的線索,並預判事件真偽的書記。
四曰夜遊,由負責義莊、守墓、打更這三類人員組成。
大理寺之所以不待見陰司府,除了陰司府都是些喜歡怪力亂神的份子之外,還因為那陰司府的筆判們。
不是說筆判不專業,相反,是太專業了。待筆判們搜集完所有資料,往往都會丟下一句“此乃人案,不歸陰司府管!”就閃人了,沒頭沒尾也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叫大理寺偵辦案件的人員分外抓瞎,但每每一查到底時就能驗證筆判之言,且從未錯過哪怕一次。
你說氣不氣?
既然知道是人為,為何不早言明?便是提供些線索也是好的,但這些陰司府的人做事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最後還得大理寺一干人等賣力偵辦,這不是“勞民傷財”么。
自然,大理寺的公差就甚少對陰司府的筆判露過什麼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