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思(4)
半個小時后,汐禾來到冥界往生殿,她上次來往生殿都是好幾年前了,沒想到冥界變化居然如此大,不僅用上了手機傳信,連建築也越來越富麗堂皇與時俱進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居然親自來了,快上茶”
冥界鐵面無私的面癱判官燕桓此時笑容和熙,好不親切地跟汐禾打招呼。
別人不知道他,汐禾還能不知道,燕桓的面癱臉下埋着的可是一顆奸商的心,和張臻有得一拼,越是親和就越沒好事。
見情況不妙,汐禾打算儘快把事做完,然後就走人。於是直入主題,把趙明從傘里放出來。
“喝茶就不必了,判官大人公事繁忙,你的時間可寶貴的很,怎敢隨意叨擾,他是這次事件中的倖存者,發現時只剩下一縷殘魂,我們好不容易救回來,按照規矩他得等到陽壽盡后才能排隊轉世輪迴,不過他提供了重要線索,還請網開一面,免去他中間這幾十年”
“這倒好說,冥界向來賞罰分明,既然有功勞,又是你親自送下來的人,我會安排妥當”
“多謝大仙和判官大人給的恩典,但我……能不能等到雙親百年之後再排隊,我想讓他們在我之前轉世輪迴,雖然只是一世的緣分,但我想盡孝也應當有始有終”
只剩下一半身體的趙明無法做出下跪的動作,只能匍匐在冰寒的地板上祈求着高坐上的判官。
這要求情理之中並且無足輕重,自然也不會拒絕。燕桓應承下趙明的請求,然後讓手下的鬼差先行帶走了他。
“對了,再查一下有沒有半年前來堰海城的妖邪,據趙明說他見到過一個穿古裝的男人,我懷疑是個有年頭的妖物或者怨靈之類”
汐禾說完就打算開溜,不料燕桓早已看穿她的目的,一個瞬移就堵在了她面前。
“汐禾姑娘,你這過河拆橋的性子,這麼多年都沒變啊”恢復面癱的燕桓面無表情地說道。
看來是逃不掉的勞碌命,汐禾暗自扶額,誰叫她當初敲了塊寒石,到底是還欠着冥界人情,燕桓這都開口了,她沒法拒絕。
“行吧,有什麼事,你就直說”
“就等你這句話,每五百年冥界無間獄大清查一次,你知道的吧,這不,前些日子發現跑了一個……”
汐禾倒吸一口涼氣,表情驟然僵住,嘴角的笑容還凝固在臉上。
開什麼玩笑,無間獄是什麼地方?傳說中的十九層地獄,冥主親自調動兩界之力所創,無間獄無堅不摧,關的可都是天地伊始最窮凶極惡的妖魔,就是在冥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燕桓,也不能自由出入其中。
“你可千萬別說,我在查的事和裏面逃走的大妖魔有關係”
“這倒沒關係……已經出逃三百來年了”。
聽到這裏,汐禾鬆了一口氣。
“那是什麼讓你誤會,我能打的過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要不還是請冥主親自來吧”
能從無間獄出逃,可見實力有多麼恐怖,不說毀天滅地,但也能掀起一場浩劫,修行不易,她可不想去送死。
“放心,知道你打不過,只是想讓你在人間留個心眼,若是遇上了可疑人物,就馬上通知我們”
冥界幾個年紀大的冥官,言行仍是遵循舊時的禮數,燕桓雖與時俱進穿着一身黑色西裝,但仍向汐禾行了個端正的拱手禮致謝。
禮尚往來,汐禾向來遵循這點,所以她也是規規矩矩地拱手回以禮。
“這倒好說,不過誰跑了?”
她狀似無意一問,心裏想的卻是,若是與冥主和仙宮那幾位同時期的人物,還是不要躺這渾水為好,常言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興許人家也就是想在人間體驗生活呢,她這點修為過去不就是炮灰?
“這是機密,你現在又不在冥界辦差,若是願意回來……”
“打住,一百多年沒把我累死,要不是還不起功德,誰想你打工,走了”
汐禾十分嫌棄這逮着誰壓榨誰的奸商,那是有多快跑多快。
一路行至忘川河畔,河水緩緩流動,像一幅閃光的錦綢,又像碧玉磨成的明鏡。點點螢光在河上飛舞,像極了閃閃發光的螢火蟲,但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氣,這些螢光並不是鮮活的生靈,而是往生之人遺留在此的愛恨怨憎不甘等執念所化,很快就會隨風消散,然後又會生出新的,以此反覆,倒為忘川河增加了些風光。
河岸的彼岸花靜靜盛開,紅艷欲流,它們搖曳着修長的花枝,散發著似有若無的香味。汐禾淺綠色的裙擺隨風而動,在盛開的彼岸花中間熠熠生輝。
這極致艷麗的紅色是冥界裏唯一的植物,黃泉花現,再無歸路。眾生踏上黃泉路,便是君已陌路,生前種種皆成雲煙。
不知怎麼的,汐禾突然想起謝司玉說過的關於彼岸花的傳說,她停下了腳步,彎下腰,手指輕觸紅色的花瓣,像是想驗證什麼似的,極其緩慢地掰下一片花瓣。
果然風平浪靜,什麼也沒發生,冥界是有明令禁止採摘毀壞彼岸花。但她坐在奈何橋上與孟婆閑聊的時候,曾問“我能不能偷偷摘一朵”
孟婆如是回答“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摘”
那時汐禾只當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沒有深究,但自從謝司玉告訴她彼岸花上有禁制后,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謝司玉和張臻知道她曾摘采彼岸花時表現非常驚訝,相對冥界的態度就過於平靜,好似理所當然一樣。就算是孟婆和她交情深,有意放水吧,但她把彼岸花煉製成簪子帶頭上,整個往生殿的冥官和鬼差可都看見了。
總歸不可能冥界彼岸花還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吧。她更相信是因為時間久遠,禁制早已經失效了。
忘川河的另一端,男子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如同熒熒月光,墨發飄揚,冰雕玉琢般的容顏,攝人心魄的眉眼,氣質淡雅,清貴無雙,如同九天之上仙人。他淺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忘川河畔,紅色的彼岸花中的那抹倩影。若是還有其他人在此,一定會驚嘆於他的一雙豎瞳。他的笑容很溫柔似天邊皎月,但不知道為什麼竟有危險萬分的感覺。
許久后,留連在彼岸花叢中的那人提傘離去,一片紅色的花瓣自她手中飄落,像是有意識似的,隨着風飄向了白衣男子。
他伸手接住了那片花瓣,白皙無暇的手把花瓣襯的更加鮮紅如血,他的動作溫柔至極,就像是對待深愛之人一樣,小心翼翼中帶着深情和幾近瘋狂的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