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代代相傳，終至大同
“我想是的，我們來聊聊關於預言的事吧，您的《推背圖》到底……”
還未等周銘說完，袁天罡就立刻舉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袁天罡摸了摸鬍鬚，娓娓道：“我知道你都要問些什麼，還是直接由我來說吧，我說的恐怕比你想問的還要多，而你現在的疑惑，大部分都會得到解答。
我就先從我一生的經歷講起吧。
我年輕時，很崇拜孔明先生，像我一樣崇拜孔明先生的人有很多，但我與他們有着一些區別。
我是因為孔明先生所留下的《馬前課》而崇拜對方的，《馬前課》是一個預言，每三課都預言了一個朝代，每一課都準確無誤。”
“等一下！”周銘忍不住出聲打斷對方，“不對吧，《馬前課》是每一課預言了一個朝代，總共十四課吧？”
“哦，我刪改過了，本來是四十二課。”
“啊？所以……所以十四課的馬前課是你杜撰的？”
“怎麼能說杜撰呢，是修正！”袁天罡嚴肅糾正道。
“為什麼要修正？”
“在我那時，馬前課在大唐以前的預言，都奇准無比。
武侯他用前九課，精準預言了三國最終被晉所吞沒，用字謎的方式，透露了每一段歷史的關鍵人物，而且謎題通俗易懂，極富說服力。
但到了唐朝時，馬前課的字謎便開始模糊不清，難以解答。
雖然在那時，有諸多名士，強行解答了馬前課，以符合隋朝時所發生的一切，但我能明顯感覺出前後的風格差異。
從第十課開始，謎題里特開始不那麼精妙了，用當時流行的說法來解答馬前課，總有一種令其強行吻合的感覺，全然沒有前九課的通俗易懂，也沒有那種解開謎底后，豁然開朗，恍然大悟的感覺。
但孔明先生又的確寫了《馬前課》，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所以我才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我就遇到了李淳風，那傢伙自稱是元朝人，並且告訴了我此後會發生的歷史，雖然只是一些小事和小節點，但最後都一一應驗了，並且即便我設法從中阻撓，也全無用處。
他告訴我，在他們那裏，沒有妖魔，而我們所在的世界，應該是那邊說書人口中的那個世界。
再然後，我便成了神算，隨後入宮面聖，發生了許多許多事。
我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得知，原來真正的三國歷史，並不是與《三國志》記載的那般，而是與大唐一樣，充滿各種神鬼之說的時代！
張角三兄弟真的修鍊了《太平要術》，個個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役鬼驅妖也不在話下。
孔明先生在赤壁借來了東風，打敗曹軍百萬雄師，關雲長在死後索走了呂蒙的性命，還有許多許多真實的傳說。”
“容小子我打斷一下。”周銘忍不住再次舉起手。
袁天罡頭一回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的表情從遙遠的記憶中抽離，壓着怒氣問道：“又怎麼了？”
“您知道《三國演義》嗎？”
“演義？民間說書嗎？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羅貫中寫的《三國演義》。”
“羅貫中是誰？”袁天罡一臉茫然，彷彿不明白周銘想問些什麼。
周銘深吸一口氣，說道：“諸葛亮是不是還用八陣圖困住過陸遜，臨死前還佈下了七星燈，結果卻被冒然進營的魏延打翻了，並且製造了木牛流馬這種東西，在平南蠻時，破過木鹿大王的妖術？”
“你……你怎麼知道這些！那些古籍明明已經全都被我焚毀篡改了！怎麼可能流傳出去！”袁天罡十分詫異。
周銘感覺有些頭疼，情況似乎變得更加複雜了。
袁天罡並不知道羅貫中寫的《三國演義》，而羅貫中寫的三國演義，似乎的確是袁天罡口中探明的真正的歷史。
周銘按了按額頭，轉移話題：“沒事了，您繼續說吧。”
袁天罡看向周銘的眼神更加複雜，但還是自顧自說了下去：“你們現在所說的科學，咒術這種東西，我也從申公豹口中聽聞過，當初我經過潛心鑽研，也察覺到了其中的規律。
我想，或許這種妖魔橫行的朝代，與天下太平的朝代，是交替進行的，而在妖魔興起的朝代，黎民百姓的恐懼與神怪誌異，將會化作現實。
也就是那時，我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會不會在三國時，孔明先生也與我一樣，遇到了李淳風這般來自另一個天地的人物，而那個人也與李淳風那樣，將未來告知了孔明先生？
我這個想法，並非心血來潮，而是從古籍中記載的一些支離破碎的典故中所得。
我能推算出孔明先生應該與我一樣嘗試過改變未來，延續大漢的壽命，然而最終還是失敗了，並為之付出了生命。
正所謂知天易，逆天難，就是這個道理。
將隋朝之前保留的散亂古籍拼湊起來，與流傳至今的《三國志》兩相對比，就能發現明顯的出入，而這顯然是在暗示些什麼！
其實若沒有天數的阻撓，孔明先生恐怕是能贏的，若沒有上方谷那場大火，司馬懿就被燒死了，若是他真用七星燈續得了性命，那孰勝孰負，尚未可知。
然而這些嘗試都失敗了。
能寫下《馬前課》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天命，所以丞相也只是在徒勞掙扎罷了。
但為什麼他預言到了之後發生的事，卻預言不到大唐之後的事呢？
我想大概是孔明先生身邊，那位來自另一番天地的朋友，也不知曉更往後的事，因此只能隨便用模糊的謎語來糊弄後世者。
但為什麼要糊弄呢？當時我不明白。
然後，我在知曉妖魔誕生的規律后，逐漸搞懂了武侯的目的。
他是想用前九課極其精準的預言，來引導後世人相信馬前課整體的真實性！從而將往後的歷史引領下最終的大同之世，也就是那
【拯患救難，是唯聖人；
陽復而治，晦極生明！】
是那
【賢不遺野，天下一家；
無名無德，光耀中華！】”
“這兩句和現在的一樣，你沒改嗎？”
“當然！這大同之世，是我與武侯相同的共同夙願！為何要隨意更改？
我只模仿丞相的文風，改了其他部分，使其更加精準！
但因為我也只知道自唐朝往後，至元朝的那部分歷史，更遙遠的也無從得知。
所以我也只修改了這部分，後續也只能胡編亂造了……但我相信，還會有像我一樣的人，與我做相同的事。”
袁天罡平靜的臉上，泛起一絲自豪，隨後他期待地看向周銘：“你既然知道《推背圖》與《馬前課》，背給我聽聽吧，我看看是否是當年我篡改的那一版。”
“沒有背過，我其實沒深入研究。”周銘老實道。
袁天罡眨了眨眼，露出幽怨又遺憾的表情，搖了搖頭：
“反正就是這樣啦，我修改了《馬前課》，又寫下了《推背圖》，隨後我就潛心修道，最後在凌雲山得道飛升了……坦白說，仙界與我想的大不一樣啊。”
原來如此，周銘明白了，所謂的未來的確是確定的，但未來並不是算出來的，而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穿越過來，告知他們的，並且那些穿越者告知的預言，必將發生！
至於為何必將發生，這問題暫且擱置不提，但諸葛亮的穿越者朋友，與袁天罡的穿越者朋友，周銘全都知道了。
唐朝的穿越者，是李淳風，而三國的穿越者，應該是陳壽。
因為作為真實歷史的三國演義，需要與後續的偽史《三國志》互相對比，才能推斷出袁天罡得到的“三國也有另一個天地的穿越者”的結論，所以撰寫《三國志》的陳壽，必然抱着與諸葛亮相同的目的！
當時的穿越者究竟是不是陳壽，並不絕對，但陳壽絕對是那個穿越者意志的代行者。
至於年齡什麼的……這些完全無需在意，在那個詭異時代，咒術師壽命長，身份多很正常。
一想到那些身處詭異時代的傑出咒術師與穿越者，一同合謀布下如此驚人的計劃，身處現代的周銘，也頗有熱血沸騰之感。
因為怪異生成的規律是畏懼，堅信的情緒，因此這計劃，註定不能被外人所知。
而黃金時代的君主們，又恰恰都知道偽造正常歷史，用以鞏固太平盛世，這用預言奠定大同盛世的計劃，更加無法傳承下去。
像秦朝的嬴政，用焚書坑儒，獵殺天下方士來壓制詭異。
甚至周銘懷疑他派徐福出海尋找長生藥，也沒指望徐福成功，而是想用這種尋找長生藥失敗，配合自己“死在外面，用鮑魚臭味掩蓋屍臭”的狼狽結局，來給全天下的人灌輸一個念頭——
沒有長生不老，沒有仙法道術，縱然是皇帝，動用了全天下的力量，終究難逃一死！
而到三國時期，晉朝的君王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有了十分“正常”的三國志。
黃金時代的決策者做的都很對，但他們這樣的舉動，也恰恰給諸葛孔明計劃的繼承，增加了難度，純靠袁天罡這樣的後來者自行領悟，方能執行下去。
想到這種跳躍時代，憑藉自己意志調查出真相，然後代代相傳，如接力棒般不斷延續的意志，周銘備受鼓舞，感動之餘，也感慨萬分。
“怪不得啊……歷史是螺旋的啊！”周銘嘴角難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微笑。
正因為這計劃靠的是欺騙，所以星月姐才不說，這註定是只有極少數人知曉的，要欺騙整個世界的計劃！
而知道這個計劃的人，必須是擁有絕對信仰，絕對不會出賣先輩們艱辛接力傳承的人。
雖然周銘知道這樣說有點自戀，但像他這樣執着於糾正世界的狂徒，正適合擔此重任！
現在，一些懸疑之處，已經真相大白，但有些疑點仍舊存在，或許袁天罡還能給他答案。
“您知道劉伯溫嗎？”周銘追問道。
“劉伯溫？沒聽說過……等等！伯溫？……不會是伯邑考的伯，溫熱的溫吧？”
“對！就是！”
“難道那真的是丞相所留？”袁天罡顯得極其困惑。
袁天罡接著說：
“曾有人，在蜀國遺址的諸葛武侯祠內，翻找出過一塊檀香木條，上面就雕着‘我知後世有伯溫，你知後世有何人’這句話。
我曾去找過民間名字中有伯溫二字的人，的確找到了不少，然而全都是庸庸之輩，這劉伯溫究竟是何人？”
“明朝的人，明朝飛升上來的人沒與你說過嗎？”
“很少有人來找我，也只是最近那‘科學’，老夫略有興趣，了解了一番。”袁天罡還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他扳着手指頭，將唐宋元明清背了一遍，撓着頭反問周銘，“這劉伯溫是明朝的，但明朝的事，孔明先生豈會知曉？”
周銘沉默了。
這也是他的疑惑。
既然唐朝的袁天罡都知道此奇聞異事，就說明武侯祠內的留言並非近代杜撰。
但諸葛亮明明只知道截止至大唐前的歷史，為何他還能預言到明朝有劉伯溫？難不成這預言，還能跳着預言？
但預言的來源，明明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穿越者，穿越者完全沒理由跳着學歷史。
周銘相信，即便更早的穿越者前輩不像星月姐那樣博覽群書，也不會唐宋元明四個朝代，唐宋元三個朝代一件大事都沒記，就偏偏記得明朝有個劉伯溫。
所以這個關於劉伯溫的預測，仍舊是未解之謎。
——純純的未解之謎啊。
“您還有什麼能告訴我的嗎？”周銘抬頭反問。
他毫無頭緒，只得繼續從袁天罡的腦袋裏薅羊毛。
袁天罡怔了怔，想了半天，才謹慎地補充道：“關於預言一事，我還有個猜想，孔明先生，或許並不是這個計劃的策劃者，或許姜子牙才是。
他以八百步奠定大周氣運，隨後寫下萬年歌流傳後世，或許他才是最初那人。
當然，我就隨便猜猜，如此久遠的事已無從得知，這天庭的神仙么……都不信我說的話，姜子牙未登神位，早已作古多年，所有事都無從考證了。”
這個想法並不是沒有幫助，但還是沒能解釋諸葛亮為何會知道後世有劉伯溫這件事。
“行吧，這個疑問就暫時不去想了！”周銘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扭頭看向面無血色的王思言，“最重要的，還是得想辦法從這地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