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以往教訓
孫海博就像遇到了知音,勉強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卻又急不可耐,“快,講講看。”
高拴柱卻遲疑起來,憋了半天,才低聲嘀咕道:“辦法···就是有足夠的資金,技術,還有···適合的樹種。”
還沒等孫海博做出反應,王洪元在旁懟了一句,“我說老高,國家以前在這裏投錢還少嘛?過去不行,難道現在就行了嗎?”
高拴柱呈現一副苦瓜臉,“現在無論是氣候還是土壤墒情···比過去更難了。”
“這不就得了嘛。”王洪元不禁搖頭嘆息,“咱們甘寧是一個窮地方,再沒有本錢在這裏付‘學費’了!”
孫海博再次向高拴柱投去一幕期許的目光。
高拴柱遲疑片刻,再次鼓起了勇氣,朗聲表示道:“只要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有機會改變這裏的面貌。”
“老高同志,您憑什麼?”
“就憑我們塘圭里村人對這片土地的熱情!”
孫海博輕輕搖一下頭,“老高同志,咱們光憑熱情是遠遠不夠的。”
“還有這些年造林失敗的經驗教訓。”
孫海博思忖道:“還是不夠。”
“我們···還需要上級的資金和技術的扶持。”
王洪元再次插嘴,“難道過去的失敗就缺少資金和技術嗎?”
“資金不足,技術也不過硬。”
王洪元質疑道:“難道你懷疑省里林業專家的能力?”
高拴柱毫不含糊,“我當然懷疑他們的能力。他們並沒有把我們引向正確的道路。還有,這次提出放棄我們塘圭里,也是一個餿主意。”
“老高你?”
孫海博不動聲色,“老高同志,既然您覺得省里的林業專家都不行,還能指望從哪裏獲取技術的扶持?”
“這個···我自有辦法。”
“能講一講嗎?”
“孫書記,以後我們會有自己的技術人才。”
孫海博追問一句,“人才在哪?”
“他···還在大學裏深造。”
孫海博呆楞片刻,才苦笑道:“如果那些資深的林業專家都不行。難道能指望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
王洪元頓時一副不屑,“老高呀老高,我還以為你請到了何方的高人呢。”
高拴柱的倔強凸顯,“我相信他,早在多年之前,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陳勇剛趁機刷存在感,“老高,你是指老魏家的新民吧?”
“不錯。”高拴柱的眉宇間露出幾分自豪,“他不僅是咱們村第一個走出來的大學生,而且是個研究生,專門研究林業和沙漠治理。”
“可人家還沒有畢業呢。”
“快了,再經過實習一段時間,他就回來了。”
孫海博卻皺起了眉頭,“老高同志,既然人家都成為研究生了,還能回到這個小地方嗎?”
“當然能!”
“您憑啥肯定他會回來?”
“就憑他是在這裏長大的,並且對這片土地滿腔的愛。”
孫海博心裏一動,“老高同志,當初他離開這裏時,願望是美好的。可經過幾年的大學生活。他生活的環境變了,年齡也成熟了,還會堅持當時的初衷嗎?”
“孫書記,那個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相信他不會忘本。”
孫海博默默眺望眼前茫茫的荒野,沉吟了良久,才發出一句,“人總會變的。”
高拴柱一臉誠懇,“我相信那個孩子會回來報效家鄉。”
孫海博向前邁出幾步,帶動人群移動了幾米。他那雙深邃的眼神里充滿了憂慮,“同志們,要想改變這裏的面貌,不能光靠指望某一個人。”
“孫書記,請給我們一個機會吧。”
孫海博的目光掃向四周圍攏的人群,其中有婦女兒童,還有風燭殘年的老人,唯獨缺少年富力強的男人,內心變得愈發沉重。
“老高同志,我建議您們跟村裏的鄉親們好好商量商量,仔細權衡一下利害關係。”
這是孫海博離開時,留在現場的一句話。他沒有再回村委會,也沒有再深入考察,搭乘那輛吉普車要先返回谷良鎮。
高拴柱從這位即將離開的大領導的眼神里讀出了無奈和失望,心裏頓時一沉,上前追問一句,“難道上級真的不能批准我們的請求嗎?”
孫海博只好回復一句,“上級也需要好好的商量。”
那輛吉普車在塘圭里村人的眾目睽睽之下,一騎絕塵而去,夾帶一溜滾滾風塵。
高拴柱等人目送了很久,直到前方的煙塵散盡。
貴賓走了,塘圭里村的村民們即將作鳥獸散,高拴柱趕緊發聲,“鄉親們請留步!”
他作為前主任,講話還是頗有權威的,尤其在那些老人心目中有很強的影響力。於是,大家都定住了身子,眼巴巴看着他。
陳勇剛心裏不快,之前在上級領導面前,這位前任已經出夠風頭了,難道在自己領導下的鄉親們面前,還要繼續‘搶戲’?
他終於發泄不滿,“老高,怎麼處處都顯擺你?你還要幹啥?”
高拴柱並不理會滿懷醋意的村主任,而是沖大家目光炯炯,“剛才孫書記臨走前不是交待過了嘛,讓咱們大家再商量一下,到底是搬還是留下繼續搞綠化?”
面對這樣的提問,村裏的婦女和兒童們自然要靠後,而那些老人們同樣拿不準注意。他們雖然故土難離,卻也清楚選擇後者要冒巨大的風險。
人群沉寂了好一會,為首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才做出表態,“拴柱,由你和村裏的現任領導們決定吧。我們會支持你們的任何決定。”
高拴柱一看村裡輩分最高的長者終於發話了,便把目光投向猶猶豫豫的現任村主任,“老陳,高老爺子既然這樣表態了,請發表一下你們幾個的態度吧?”
陳勇剛心裏沒底,實在難以抉擇,在眾目睽睽之下,沖其他三位村委會成員一使眼色,“咱們回去商量一下吧。”
高拴柱並不着急,順着人流往自家裏走去——
陳勇剛當眾喊住了他,“老高,你也過來跟大家一起合計這件事。”
高拴柱因為是自己挑的頭,便當仁不讓,二話不說,隨着陳勇剛等人奔向了村委會方向。
人群中的魏老嘎見狀,縮了縮腦袋,獨自回了家。
他一走進冷冷清清的老屋裏,立即翻箱倒櫃,匆匆忙忙找出紙筆。他要給自己的養子魏新民寫家書。原來,高拴柱當眾提到他的兒子,甚至做為一張牌來打,這無形給他平添了許多壓力。作為一個養父,他對養子的感情一點也不遜於天下任何親生父子。他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有出息,並且出人頭地。所有,他本人即便故土難離,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回到這個窮山溝吃苦受累。當他鋪開紙張,未曾動筆,先是兩行老淚順流而下。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自己的孩子了,思念之情溢於言表。可為了孩子,他並不希望孩子回到自己的身邊。那種複雜的情懷無人能解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