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遇到真心喜歡的人怎麼辦
母親立時沉臉瞪了我一眼:“我跟你爹在菩薩跟前早已經許過願,眼下時間都還沒到,怎麼可以提前回來!”
我立時不再作聲,挑眉將新腌制的桃脯往她跟前推了推。她素手沾香拈了塊在手裏,來回瞅了兩回才將它慢悠悠放進嘴裏,“你跟你爹一樣,於吃喝玩樂上頭就有着說不盡的心思,假若分些許在正事上頭,我也不至於這麼操心了。”她邊咀嚼着邊斜眼看我,已把把意思暗示得很明顯。
我清了清嗓子道:“那個,先別說我。說說弟弟。您瞧他現如今人也大了,不知道對他的親事有什麼想法沒有?”
她又斜過眼來,而後哼了哼,手肘撐在桌沿上望着門外道:“京中是有幾戶人家的女兒甚是賢淑溫慧,只是還沒來得及去深想。怎麼,你莫非有什麼好建議?”
我嘿道:“我哪有什麼好建議,不過是見着母親你為了弟弟頭疼,所以想看看是不是給他娶房媳婦兒,好替你管教管教着罷了。”母親睃了睃我,笑而不語,帕子印上唇角,忽道:“你今兒一說起這事,我倒又想起個人來。”說到這裏她立即看向我,蹙眉道:“我說,你該不是來當說客的吧?”
我心下一沉,忙道:“什麼說客?怎麼可能?”
她這才把臉色緩下,復又哼道,“你也不必跟我打馬虎眼。我若猜的不錯,你今兒跟我提起陳橋的親事十有**是因為你婆婆,你這死丫頭成天只知道混吃等死,幾時又有這等閑情管這樣家務事?你婆婆那點心思我豈有不知之理,只是她不與我來說,我便只當沒看見罷了。”
我當即無語,對太主殿下的欽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綿處延不絕,我想我即使再修鍊個幾十年,或者再穿越個幾次,也未必會有這種高超的洞察力。那天在遊園夜宴之上,太后與陳橋說話之時,由始至終我都沒見她往這邊遞過半道目光,她又是如何察覺的,我竟是分毫不知。
但這樣一來我的話便就好說多了。
“娘既然知道,那我就直說了。”我咽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王太后的意思的確是想招陳橋為駙馬,但是我覺得,這個事還得聽取娘和陳橋的意見。畢竟婚姻是一輩子的事……”
話一出口我便覺得這口吻像極了上輩子我老媽,當年她在勸鄰居哥哥慎交女朋友時正是這麼樣推心置腹。敢情我跟劉徹成親這半年,也不知不覺站到了過來人的陣列里。
“這事,倒也不是不可行。”
母親又拈了顆桃脯,很是高深莫測地這樣說。“原先把你嫁給劉徹,一來是覺着你倆青梅竹馬好相處,二來則為的是擠垮栗姬。老太后當年也看不慣栗姬為人,只是礙着先帝對她萬般疼寵,所以才忍着沒有出聲。後來田蚡甚得聖意,又十分得老太后青睞,便就勸通了王娡來順就我,許下了這門親事,將劉徹代替了劉榮的太子位。他們王家有一個好處就是,家底不厚,王氏后戚不可以成為竇氏的壓力,這件事老太后當年是默許的,所以才進行得這樣順利。但是眼下,我卻得開始未雨綢繆。”
我傾身:“娘的意思是?”
她放了茶杯,說道:“我倒不是說我們家現如今就得去巴結她,只不過劉徹這孩子看起來也頗是當君王的材料。王家勢力多半會壯大,而竇家興盛了這數十年,也總有走下坡的時候。我們家現如今兩邊皆可靠,算是最安穩的一家,只要你在宮裏平平安安,陳家也不會出什麼事。
“老太後身體越來越不如從前,將來駕崩之後會發生些什麼變化誰也不知道。劉徹想要壓制竇氏,而竇氏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您婆婆的意思實則跟我的意思相通,我們家如今對他們來說還是最有力的靠山,陳橋若是娶了劉姈,那麼說得不好聽點,就等於拴在一根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是這些話她卻不便當面與我說,只好拖了你在當中傳話。”
她說完冷笑,甚瞭然地眯眼望着窗外秋色。
我雖然跟劉徹並不是事實夫妻,但聽到把我們的關係說成這樣**裸的政治交易還是有些不是滋味。我以為在我們之間應該還是有些其它東西的,哪怕不是愛情……僅只是友情也行。
“那要是陳橋不願意呢?娘該不會逼着他娶劉姈吧?”
打心底里我還是想為陳橋避開這個政治婚姻的命運,玩鬧歸玩鬧,私下裏我覺得他還是有權利擁有自己的幸福的。
“沒什麼願不願意。男人家首先還是得以事業家族為重,將來他若真有喜歡的,收回來愛怎麼待她便怎麼待她,我也不會管他半點。”
她甚平靜地喝茶,並不再看我。
我一時沒忍住,脫口問道:“那娘你呢?當年你跟爹成親,是不是也是因為別的原因嫁給了他?”
她捧着杯的手微閃,目光凌厲地投向我:“放肆!”
我閉口無語,心裏滑過董偃的影子。是不是在她心裏董偃就是那個她“真喜歡的人”,我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默然坐了片刻,她撣撣衣服站起身來,嘆氣望着我,“有些事情管多了就過份了,作為母親,我總是不比天下哪個做母親的少疼你們那麼一丁點的。——歇着吧”
我慌忙起身,垂首跟在她身後,隨她走到了門檻處,將要跨門檻時她忽然回頭,“是了,把方才那果脯每樣裝些給我,我嘗着倒還爽口,董偃這兩日沒什麼胃口,我拿些去讓他開開胃。”
我頓時傻在當場,言語不能。
想要的答案似乎已經昭然若揭了,除了我們姐弟,母親幾時這麼疼過一個人?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卻半點也弄不清楚這是為什麼。
“嬌嬌?”
不知站了多久,怔忡之中有人在輕扯我衣裳,我回頭,面前是劉徹。“怎麼站在風口裏,也不知道進去?”
他伸手來攏我的衣領,我木頭似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小武,如果將來我忽然不想離宮了,可你又遇到了你真心喜歡的人,你會怎麼辦?”
他的手頓時定在我衣領處,兩隻眼直直盯進我眼裏,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有些泄氣,嘆氣進屋:“算了,我是不可能不離開的。”
從這天起我便心甘情願待在殿裏,首先我並不知道劉徹想把我“軟禁”到幾時,其次我漸漸也覺得這樣其實十分之好,因為可以不必去面見太后。說媒這項技能很顯然不是我所能發揮的特來,嚴格說來我並沒有資格替陳橋去擔心或者傷感,因我自己尚未遇到願意傾心以對的那個人,所以並未意識到眼下的婚姻於我究竟有什麼羈絆。
我所擅長的領域從來就是歌舞昇平飲酒作樂,日間我捧着詩賦作深沉狀,夜間便召來歌舞姬伴我喝酒取樂,通常是天亮方睡,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連廊下的小雕都被我感染得睡夢中都跟着節奏打起了拍子,日子與我一樣過得極其非主流。
風花雪月圍觀了我三日,終於在第四日早上把我從被窩裏扒出來,“娘娘,你有多久沒見到皇上了?”
迷糊之中我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有多重要,於是一揮手:“你說多久便多久。”
曉風甚不淡定地一跺腳:“娘娘!皇上來找你好幾回你都在睡覺,你就不怕人家心裏有別人了?”
我聽到這話感覺甚稀奇,風流倜儻的漢武帝心裏有了除陳阿嬌以外的別人,這難道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再說他心裏不是一直有韓嫣嗎?衛子夫和李夫人這幾位主力大將都還沒出來,其餘的鶯蟲鳥雀什麼的統統一切都算不得數。
“好啊,有的話你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去恭喜他。”
我奪了被子蒙頭把臉蓋住,打算繼續睡個回籠覺。卻忽然有劉春噔噔跑過來道:“娘娘!劉姈公主求見,見是不見?”
劉姈?我在被窩裏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忽然清醒過來,被子一拂把臉露出:“她怎麼來了?”自她回來后直到現在我都還沒見過她面,事實上也忘了這回事。眼下這不見倒不好了,便就撐着枕頭坐起。
劉春道:“公主聽說娘娘前兒跌傷了腳,特地拿了些參葯來給娘娘呢。”
我甚不滿地蹙眉:“必是她哥說的,真是多嘴。”
曉雪拿了衣服來給我穿上,口裏說:“皇上這幾日都忙得不見人影,哪有空說去?你就這麼沒頭沒腦地亂怪人吧。”
我無可奈何下了地,閉嘴梳洗打扮。
片刻后出了前殿,劉姈正端坐在案旁喝茶。
早說過王太后是個艷冠群芳的大美人,她這幾個子女無論是平陽還是劉徹又若是其他,無不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劉姈身為她最小的女兒,自打出生起便得盡了先帝的寵愛,不像幾個姐姐幼時還得看別的妃嬪臉色,舉止神態之間更是雍容淡定不少。瞧瞧眼下才不過十四五歲,舉止間就有大人的氣派,不但坐姿紋絲不茍,便連端杯時五指的位置都放得標準無誤,顯見是個有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