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夜宴
我微哼望着天邊,“我將來要是真的喜歡上別人,你會怎樣?”
他頓了有片刻,方才淡淡回我:“不怎樣。”
我偏頭:“不怎樣是怎樣?”
“不怎樣就是不怎樣。”
他擺明了不想跟我糾纏。我甚覺沒趣,還以為他會有點在乎。
當晚,因為我們兩“夫妻”全部到場,為了慶祝,太皇太后吩咐翌日晚上在朝儀殿大擺筵席,並命人回宮請了歌舞技師前來助興。老太後知我精於此道,又見我遊手好閒,便指派我去負責料理。劉徹卻是很忙,京中時有快馬將摺子奏書遞交過來,聽得我要去當夜宴策劃,便囑咐我道:“別亂跑,今日宮裏來往必定人多,仔細撞着了。”
我說:“知道了。曉花曉雪留下給你,下午你餓了就讓她們給你端吃的,我帶着曉風曉月去老太后那邊蹭。”
他點點頭,看着我出門。
我首先去徵求老太后的意見,得知果然只是家宴,便就跟她商量着改成圍餐的形式,大家邊欣賞歌舞,或者邊聊天的時候邊自己去取食物,這樣來回走動,氣氛會活躍些。當然,這創意完全取自於自助餐,我是沒有那等能力想出這麼好的法子來的。
不過光跟老太后解釋“自助餐”這個詞就花了我半個時辰,她對於“自助”兩個字有着與本義完全不同的理解,以為“自助”便是當下他們分案而食的吃法。好容易使她明白是各取所需,她鬆了口氣我也鬆了口氣。出了殿我慶幸自己沒跟她提議雞尾酒會,否則的話真不知如何形容。
可見穿越者想要成就番事業必然會遇到不小的阻力,因而我更是由衷地佩服起諸多穿越后能夠叱吒風雲的前輩。
我當不當得起是一回事,我敬不敬佩又是另一回事。總而言我做不到而別人能做得到的事情我統統表示膜拜。
晚宴在我的準備下順利上場,嚴格說來我也沒出多少力氣,因曉風曉月跟了我這麼些年,這些事情早已做得爛熟,而我只不過抱着袖子來回指點了幾番江山而已。
宴會場設在內花園,因為照顧到講究慣了的老太后們,我仍讓他們把食物分成小碟小碟的裝,上面扣上精緻銅蓋,每道面前拿小漆木牌仔細寫上菜名,每雙牙箸都拿了錦套套上,然後又讓人抄了了幾副菜譜,放在每人案上,那麼看上去也並不顯得十分隨意。
曉風甚驚異地贊我竟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氣派,我很得意,親自給她榨了一大杯石榴汁。
天色漸黑時萬事俱已預備妥當,我喚劉春派人點起園燈,然後讓他去恭請老太后等入席。
不多時老太后便率領各路人馬浩蕩而至,太后及隨行侍臣以及宮人們見到這模樣也覺新奇,我扶着老太后在上首坐下,老太后看不見,但是聽着眾人驚嘆之聲便也含笑誇我:“阿嬌這孩子認真起來,還是能把事辦得很好的。就是平日不着調了些。人要辦好事情就全仗這較真二字,若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便就什麼事也幹不成了。”
太后笑着點頭稱是,並拿眼神暗示我。
我咳嗽不止,左顧右盼道:“母親呢?怎麼沒同來?”
老太后道:“午膳后回殿了,說是有些頭疼。”
我沒甚在意,正好劉徹和陳橋也已經到來,便蹭了過去與他們同坐。
劉徹拿帕子擦我額頭的汗,壓低聲音嗔我:“出了汗也不回房換衣,仔細受風着了涼。”
我哪顧得這許多,正好口渴,於是搶了他的杯子就喝。
花園裏頓時熱鬧起來,各宮裏的女官太監們素日得寵,這會子也得了各家主子示下,圍在餐枱旁流連。陳橋坐不住,心裏跟有貓爪子撓了似的指着衣香鬢影之間頻頻發表評論:“這兩年宮裏的宮女可都不怎麼樣了嘛,比起前幾批來真是差了兩截不止。——我說姐,該不會是你在甄選宮人的時候暗中做了手腳吧?”
我毫不遲疑將巴掌揮上他後腦:“你要是想進宮來我絕對給你開後門!”
他手指頭顫抖地指向我鼻子,悲凄地飛奔離去。
劉徹塞了酒杯在我手裏,我才剛要喝,甬道那頭卻走來花紅柳綠幾道人影。當先是兩名宮女拂枝開道,隨後是永遠打扮得好像隨時準備召見萬國臣民一樣的母親,再然後——再然後居然是董偃!
我驀地把兩眼睜大,以為眼花便把眼睛眨了幾眨,但母親身後那白衣長衫溫文謙恭的人分明是董偃沒錯!
我腦袋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他不是明明在京城養病嗎?為什麼突然又出現在這裏?我把目光轉向母親,她看起來微笑吟吟,根本就沒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子,看來這一下午竟是因為他來了,所以她才會沒陪老太後身邊。
這真是讓人掃興,
“吃飯就吃飯,三心二意地做什麼?”高斯端了一大盤子食物放在我們面前,劉徹板著臉把我的下巴轉過來,嗓子木木地說道。我撩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挾了塊烤魚肉給他,“你日理萬機,得多吃點。”他甚警惕地把我裡外瞧了個遍,最後大約見我沒再有下文,這才小心翼翼地把魚咽了下去。
老太后她們那一堆熱鬧得緊,公主們圍在那邊鶯歌燕語甚是歡快。母親示意董偃給老太后請安,我看着那和樂融融的一幕忽覺有些眼暈,立時把臉撇向了天空處。我們這方算是相對安靜的一處,除了成群的宮人便沒外人來打擾,這大約是有劉徹這個皇帝杵在這裏的緣故。他私底下雖然很好欺負,但是在外面通常都很愛裝酷,所以連公主們都不大與他親近。
我甚無聊,拍了拍衣上褶皺起了身,到了太后處。
陳橋正在被太后拉着說話,我得過來看着點,免得有什麼差池。
“京中有京中的好,京外自也有京外的好。我們家老四常與她舅舅出城,回來便就與我們說起外頭的趣事。想我年輕那會兒還好些,想出門便就出門了,如今卻是有心卻無力。隆慮侯在涪陵這幾年,可還習慣那邊的民俗風情?”太后甚和藹,如此問。
陳橋腰背微傾,目光往下呈四十五度角望着地面,人模人樣地道:“先皇施行仁政多年,現如今又有皇上續行聖令,涪陵雖居偏遠,民風卻也甚好,論經濟雖是比不上京中,百姓們還算是安居樂業。微臣住得甚習慣,多謝太后關懷。”
太后便就喜了,雙眼亮亮望着我道:“皇后,我瞧橋兒這孩子極聰明大方,行動又端方得體,真真是承襲了堂邑侯與太主二人的所有優點!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掃向陳橋,乾乾笑了兩聲,道:“太后真是過獎了,這孩子都十六七了還只會在母親面前撒嬌,將來只怕娶不到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