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別哭
想來是來人來頭太大,平陽也不敢阻攔,當即便與我到了前院,我因心裏焦急,是以腳步也顯得匆忙。..
她在旁頻頻向我注目,好在直到站定之前她也沒曾再出什麼夭蛾子。
“奴才見過公主殿下。”
來的太監並不是劉春他們,而是另外陌生的兩個小太監。而劉春余英卻是扮成侍衛跟在太監們後頭,混在另幾名侍衛當中。見到我之後他們臉上有些激動,但仍是克制地衝著平陽行禮。跟着我這麼久,我以這副模樣出現在此,這中間是個什麼情況他們自是曉得。太監們和侍衛們自是受了他們的利誘前來救人,這卻不消深究。
而我此時着實難以述說心中的狂喜,我想即便是用十個美人跟他們交換我也堅決不能,眼下我只想快快離開這兇殺之地,方才的血腥仍徘徊在我胸口令我作嘔。
“是你們宮裏丟了侍衛?”平陽此刻臉上帶着些笑容,甚是和氣地問他們。我很佩服她居然能在剛剛親手殺死了丈夫之後又能擺出如此鎮定的神色,這番定力實非我所能及。
太監稱是,並請求詢問府上僕人。平陽想了想,眼神複雜地看了我幾眼,半刻后說道:“既然你說你見過這侍衛,那麼我便陪着你們去尋尋,尋着了,也算我這做姐姐的替皇上分了憂。若尋不着,回來后你前來領罰便是。”說罷也不待我作表示,當先就與太監們邁步出了門檻。
我與稍微落後的余英打了幾個手勢。然後他就跑到前面說了幾句什麼,之後隊伍就轉左,步向了左首大街。
如果我算得不錯,出了前面這條街便算離開了公主府圈的範圍。因為此時我已經聽到了巡城將士齊步路過的腳步聲。劉春故意大聲嚷嚷:“前面來的將士們,你們領頭的是誰?快快過來!”將士們果然止步,當先那人往這邊瞧了瞧,便扶刀走來。余英便也跟着起鬨:“我說你屬狐狸的還是怎麼著?身小尾巴大走不動啊,慢騰騰地幹什麼?不知道平陽公主殿下在此嗎?”
早說過京城守衛的士兵乃出自當年周亞夫手下,那個狂傲的老侯爺手下能有些什麼好脾氣的兵?當即聽了這話在場的士兵已經不約而同地大步走了過來,位於兩丈外站定,並且一個個臉上冷得有如寒冰。
而劉春還嫌不夠熱鬧,扯着嗓子又在那裏混喊。而對方已然有人按捺不住,有幾個已經提着刀上前來立威風。
我站在平陽后一排,身後本來還有幾名婢女封住退路,但此時卻被余英帶來的兩名侍衛以看熱鬧為名不着痕迹地將之擠開,然後將我圍在當中。這得多虧她沒曾想到我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居然還有同夥前來搭救,所以只帶着幾名婢女負責監守,不然的話我要順利與他們取得默契實屬難得。
我趁着夜色昏暗,低下身將袍子穿了回來,然後把頭髮也迅速放散后重新紮好,最後給余英打了個手勢。
前方的罵戰已經升級,連平陽出聲喝止也無效果。雙方簡直隨時都有火拚的可能,而加上我們這邊內部還有不少人在趁亂起鬨,一時間便變得混亂不堪。
我被余英迅速從暗中拖着離開了場下,以身形高大的侍衛們作掩護輕巧地沒入夜色中。當我回頭再望時,正好見着平陽在與將士們的頭領寒臉理論。而當我氣喘噓噓從小巷中繞回到平陽侯府大門旁時,卻發現早已有輛宮車停在這裏等侯。我聽到風花雪月四個人的聲音隨着她們的動作從車門內焦急傳來:
“娘娘!快上車啊!”
我鼻子莫明一酸,握住她們的手跳上車轅。
沒多久余英也已經迴轉,告知劉春留下斷後。車上成堆的人嘰嘰喳喳說個不休,於是車子入了宮門我心情仍然未能平復,以至於回到永昌殿我還是沉浸在方才那屋血泊當中,連鼻子撞到了劉徹胸膛上都未曾回神。
“你這是去哪裏了?”
我抬頭看時他臉色有些驚疑且驚慌,兩隻手扶着我臂膀顯得十分焦慮。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番模樣,實在是有些像被人無情凌虐過,便也不怪他如此失色,而且我也無暇顧及他這麼晚了為何還冠服齊整站在這裏。忽地想起劉春方才稱是奉了皇上旨意前來尋人,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竟是還沒有告訴他我失蹤的事。
我聳了聳肩,無意識地囁嚅了句:“就出宮走了走……”
他不由分說扣住我手腕,以幾乎把我骨頭揉碎的力道舉到胸前,咬着牙道:“你也太大膽了!大半夜地居然還跑出宮去?也不告訴我一聲,出了事怎麼辦!”出師未捷又遇上這等倒霉事,我心情正不好,被他這一吼便有氣:“有事也不關你事,你在宮裏過你的快活日子,我又干擾不了你!”
“你——”
他被我氣得噎住。而我身上正一身汗臭,衣服頭髮又凌亂不堪,實在是心煩到極點,便伸手把他一推,越過去進了殿。
他跟着我進來,在殿門口又拽住我手腕,把我肩膀轉回他面前。這回聲音卻是壓抑了很多:“你神色很不對,到底去哪裏了?快說。”我不依,咬着唇死命瞪他,甩手甩不開,便張開牙咬。他痛得面上抽了兩抽,但仍然不肯鬆手,口裏道:“你咬吧,咬再重我也不會松!”我沒辦法,下足力在他手背狠咬出個青黑完美的牙印后鬆開,踹了他一腳。
他捂着褲襠望着我如同望着八輩子仇人,我得意冷笑,飄然遠去。
然而才飄到殿中央就被他從後面攔腰掐住。我尚未回神身子已騰空,他兩臂長伸已把我打橫抱起。
“別傻了!只要我一天不想讓你離開我身邊,你就插翅也難飛。”
我怔忡之時,他撩起一方嘴角,以比我方才更得意十倍的神情將我扣在胸前,大步進了內苑。
曉風她們早已經在後苑預備好了熱水和衣物,只等着我自行入內寬衣。我已經顧不上跟他治氣,轉過臉盯着他看,他卻是半分也不彆扭地抱着我走到溫泉水池跟前,然後毫不手軟將我拋下了水池。
濺起的水花撲進我喉嚨,我抹了把臉正要爆發,睜開眼時他卻靠着門框站在那裏,以看好戲的神態衝著我瞧。
“劉徹!算你狠!”
我氣極敗壞站在水裏指着他道,因為實在已找不出更有力更合適的話來表達我的憤怒。我想我今天晚上的霉運狀態在此時已經達到了巔峰,陳阿嬌的悲催命運已經開始了,這對姐弟已經在輪流折磨我,我還能有比這更加鬱悶的時侯嗎?
我咬着牙死盯着門口,眼眶裏洪水開閘似的滾出兩汪眼淚。他怔了半刻,大步又走過來,蹲在岸邊一隻手拂開我頭髮,一手扶着我肩膀輕聲問我:“生氣了?……好了,別哭,我不是故意讓你生氣的。”他跳下來抱着我站在水底,聲音低得只有我一個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