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奇怪的理解增加了（三）
平日就兇巴巴的神情愈發嚴肅，薄薄的嘴唇死死抿着，半人腦袋大小的拳頭用力攥緊……當恩里克擺出上述模樣，大步流星徑直走來時，目睹此情此景的維克多，腦海中下意識蹦出個念頭：
教官的心情很差，正準備找個出氣筒發泄一下。
抱持同樣想法的，還有正休憩的同學們。如同一群無頭蒼蠅，見勢不妙的他們趕忙站起身，慌亂穿戴起丟棄的裝備。“糟糕，教官生氣了！”“我的靴子在哪，有人看到了嗎？”“喂，那是我的肩甲，上面還有印記的，你穿錯了！”“哪個混蛋推我了！？”
詢問者有之，抱怨者有之，焦慮者更有之，眾人鬧哄哄折騰了近五分鐘，這才重新集結完畢，組成了不甚嚴整的隊列。心知肚明己方的表現，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低下頭，等待着降臨到頭上的斥責和體罰。
但出乎大夥預料，恩里克儘管臉黑如碳，卻並未有更多表示。耐心等待新生們整裝站定，繞隊伍巡視了幾圈的壯漢終於開口，話鋒一轉講起了故事。
就如同給人的印象，萊恩教官並非巧舌如簧之人，描述起來也十分簡略：一名侍從曾就讀皇家學院，臨近畢業時聖戰爆發，他跟隨躊躇滿志的騎士一道奔赴戰場，想要藉此賺取榮譽和地位。
戰爭並非兒戲，戰場環境之惡劣，也遠超普通人預期。“死亡之海的天氣，足以讓最勇敢的戰士心生怯意。”默默豎起兩根手指，恩里克緩緩補充道：“白天，無盡的陽光照耀着大地，哪怕將一塊生肉丟在地上，都會在半個小時內烤熟。”
“而到了晚上，刺骨的寒風在四面呼嘯，站崗時呼出一口氣，都會看到它凝固成冰霜。”
“某天黎明時分，那位侍從與幾名戰友奉命巡邏。因為嫌棄盔甲悶熱沉重，他們不約而同選擇輕裝，只穿了輕薄的襯衣，嘻嘻哈哈騎着馬離開了營地---”
儘管沒有指名道姓，但故事說到這，再愚笨的人也多少會悟到真相。“萊恩教官，那個侍從...是你本人嗎？”一個目測二十多歲，下巴已經有鬍渣的青年按捺不住打斷道。
壯漢並未說話，只是撩起了衣服下擺，露出腹部一道二指粗細、幾乎橫貫全身的傷疤。“我閃避得比較及時，加上那天戴了面甲，所以保住一條命。”
“但我的戰友們，他們全死了。”望着不知不覺滿臉通紅的新生們，恩里克最終嘆了口氣，緩緩搖着頭。“每年，我都會給入學新生講這個故事。不是為了炫耀我參加過聖戰，而是為了告訴他們，哪怕得到命令，也不要輕易卸下盔甲與武器。”
“假如今天是在戰場上，你們剛剛的表現，足以讓你們死無全屍。”上前拍了拍維克多的肩膀，無聲表揚了前者的壯漢最終朝宿舍樓努了努嘴，以一道命令作為結語。
“回去洗漱下，把肚子填飽，一個小時後集合。”
--------------
熱氣騰騰的土豆泥，噴香油膩的火腿片，還有鬆軟可口的白麵包。精挑細揀選了三樣性價比不錯的食物，維克多在食堂里轉來轉去，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呼喚着自己。
循聲望向某個方位，少年發現摩爾正熱情地揮着手，身邊還坐了好幾位同班同學。看到他們周圍還有一個空位，正苦於無處落座的維克多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接受邀請。“謝謝。”
“沒事，反正位置空着也是空着~~”沒有了上課時的拘謹，胖乎乎的少年態度熱情，率先與維克多打起招呼。“不過你還蠻厲害的，一眼就看穿了教官的安排。”
看有人挑頭，眾人也紛紛打破沉默，談論起維克多當時的應對。儘管一個叫肯尼斯的傢伙耿耿於懷，話里話外透露着想要挑戰的架勢，但在場多數人經過恩里克訓話，對少年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甚至主動報上了姓氏。
在貴族社交禮儀中，這相當於承認對方地位，考慮到赫侖是子爵，而摩爾等人多數來自伯爵以上家族，這已經算很大的尊重了。
頭一回知曉同學的家世，加上自己當時的‘警惕’純粹是無心之舉，維克多一時間也有些語塞。將他的表現解讀成緊張，自稱來自南方的胖子話鋒一轉，意味深長笑了起來。
“對了班長，那個姑娘...怎麼樣？”
姑娘？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人際表，維克多才確定他指的是誰。“你說利茲？她...不好。”
“不好？”本以為會聽到曖昧甚至八卦，胖子嘴角的笑容霎時凝固，不解地眨了眨眼。“我看她還蠻漂亮的呀~~”
“長的是還可以，但其他完全不行！”對方不提也就罷了，被摩爾的詢問勾起回憶，維克多懊惱地數落起女僕小姐來。“叫她拖地板，結果拖把沒擰乾，自己踩到地板滑倒，水弄得滿地都是。”
“叫她清理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網，不管不顧拿根木棍亂捅，弄得床上都是牆灰！”
曆數某人的‘豐功偉績’，維克多剛好轉的心情又惡劣起來。在少年心中，女僕就該像爵士城堡里的艾瑪大嬸，有着粗壯的腰肢和胳膊，和幾乎使不完的勁。無論是堆成小山的臟衣服，還是幾十號人的晚餐，甚至是偌大一個城堡，都難不倒勤快熱情的她。
假如讓維克多本人評價，那麼利茲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說是讓她打掃，最後活都是我們三個乾的，她幾乎都在幫倒忙。”回憶起剛剛返回宿舍，少女提議幫忙清潔盔甲，最後反而把盔甲弄壞的一幕，維克多自嘲地撇撇嘴。
“什麼‘給班長的福利’，那個姑娘就是個惹事的，我還打算今天訓練結束去學生會問問，看看能否把她退回去呢~~”
本以為能聽到些‘男人都感興趣的事’，沒想收穫了一通抱怨，幾位男生面面相覷，最終只能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呵呵，那就沒辦法了。”“這些學院雇傭的女僕素質參差不齊，班長你也只能自認倒霉咯。”“真沒想到，班長你居然不近女色...”
忙於消滅口中食物，來不及反駁的維克多嗯嗯兩聲權當回應。少年並未發現，之前一直與他不對付的肯尼斯不知何時放下刀叉，正用異樣眼神注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