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玩家遊戲
2007年七月,濱海市,南區沿海商業街。
沿海商業街,是這座城市最有代表性的旅遊街區。
柏油馬路南邊是海岸,北邊是風格各異的各國建築,有十幾米寬的行人路。
夏季,是濱海的旅遊旺季,上午九點,遊人如織。
沈瑜背着畫箱,走到休閑椅旁,轉身坐下。這裏有行道樹遮陽,旁邊還有一個賣工藝品的攤子。
他抹了把汗珠,向旁邊擺攤的中年人打招呼,
“袁哥,今天來的早啊。”
袁哥,本名袁先達,是位將近四十歲的中年人,頭髮所剩不多。
他邊招攬顧客,抽空回了一句:“今天是星期六,當然要早點過來。”
沈瑜擺好畫具,把一張硬紙板掛在畫架上。
紙板上寫着:
水彩風景畫,三十元/一張,
人物肖像定製,五十元/一張。
他擺好東西,與袁哥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附近一家店鋪的音響,正播放最近大火的一首歌-千里之外
聽着熟悉的旋律,沈瑜忍不住跟着哼唱:
…夢醒來是誰在窗檯
...把結局打開……
……
……送你離開,千里之外……
沈瑜心中吐槽,自己的離開,何止是千里之外啊…
七天前,他從2021年穿越回到了07年,自己大學二年級的暑假。
上一世,他生活拮据。如今重回青春時代,他就給自己定了個目標---財務自由。
可是,他不懂投資,只能另找機會。
商業街有不少小攤位,沈瑜的年齡着裝,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他上身穿汗衫,搭配七分褲與涼鞋,又擺了畫架畫板。形象的反差,吸引了不少往來的行人的目光。
不過,沈瑜對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十幾米外的濱海市文物商店。
遊客、玩家、藏家們在那裏進進出出,其中,也不乏外國遊客。
忽然,他的眼神一凝,目光看向一個熟悉的身影。
商店的櫃枱邊,高級鑒定師何年,正在與一位戴眼鏡的瘦小老者聊天。
沈瑜認出了那位老者的身份。
王問,濱海民間收藏協會的會長。
上一世,沈瑜是個收藏愛好者,看過王問出版的收藏圖錄。
王問在書中描述了自己收藏撿漏的部分經歷,他的訣竅就是----守在文物商店的門口收古玩,他的大部分藏品都是如此購買來的。
因為濱海文物商店,是本市唯一一家國營的文物商店,成立於上個世紀中期,如今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是全省有名的國營文物店。所以,附近幾個市縣,想出售古玩的人,都會往這裏送。在這裏,有機會碰到真古玩。
沈瑜正是回憶起了這位老者的經歷,才決定效仿其手段,在文物商店門口賣畫,積累本錢等待機會,想用收藏鑒寶,改變人生軌跡,體驗富裕、精彩的生活。
這幾天,他曾實驗過,自己依舊分辯不出古玩真假。
但是,今天,他有了自己的辦法。
沈瑜坐在休閑椅上,不動聲色的看看左右,手指在膝蓋上輕敲,口中默念,眼前出現了一張虛擬地圖。
他重生后,獲得了一個大玩家遊戲。玩家可以通過生活中的任務,以及訓練,積累熟練度與經驗,快速提升各類技能。
沈瑜查看遊戲指南后,驚喜的發現,自己現實中的對古玩的接觸,能在遊戲積累熟練度,同時,真正提高鑒定古玩等技能,自己就可以變成一個真正的鑒定高手。
於是,他用七天時間,完成新手任務,獲得了一張虛擬地圖。
地圖上顯示了沈瑜周邊街區的平面圖,平面圖上有許多紅色點與藍色點閃耀。
他手指虛點,把地圖放大。
那文物商店的位置上,顯示了許多紅色、藍色的光點。
沈瑜看過使用說明,地圖會根據他現有的技能與知識,顯示有價值的物品。
紅色點,代表價值已經被發現的物品;
藍色點,代表價值被未被發現的物品。
看着地圖上,文物商店裏有大大小小的幾個藍點,沈瑜想知道,藍點代表哪些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對旁邊的袁先達說道:“袁哥,您幫我看幾分鐘,我進去瞅幾眼。”
袁先達搖着蒲扇,所剩無幾的頭髮飄動起來,“去吧,又去過眼癮。”
他常年擺攤賣工藝品,幾天前與沈瑜認識。沈瑜喜歡逛文物商店的習慣,讓他覺得這年輕人不肯腳踏實地。
文物商店的空閑店員,看見沈瑜走進來,當作沒看見。
沈瑜顧不得別人的無視,開始瀏覽櫃枱里的古玩。
商店裏有三面長櫃枱。沈瑜低着頭,目光從一個個精美的古玩上掃過。
他默默放大虛擬地圖,依據地圖上的一個個藍點,確定其對應的古玩。其中,有刺繡,有瓷器,有石雕等等。
沈瑜把藍點對應的古玩默數一遍,發覺這些沒被發現價值的物品,多數都是小件和冷門古玩。即使這些古玩裏面,標價也沒有低於五百元的。
沈瑜把這些被低估的東西,一一記在心裏。
其中有兩個藍色點特別亮,代表價值被嚴重低估。
一個是民國的白色料器小花插,標價六千元。另一件是清晚期的銅胎畫琺琅彩人物花卉--鼻煙壺,標價八千元。
沈瑜很想知道,這兩件東西的真正價值,但是,沒有買到手的東西,他是無法用遊戲查看詳情的。
他心中暗道可惜,身上只有賣畫得來的一百八十元。自己的家庭條件一般,不可能有閑錢買古玩,只能耐心等機會。
他看一會古玩,就低頭沉思,口中默念。這樣怪異的舉動,引來一個細心店員的注意。
沈瑜邊計算,邊看東西,忍不住低頭,想看的更清楚,不知不覺,距離櫃枱越來越近。
砰---他的額頭碰到了玻璃上。
哈哈--幾個店員尋聲看過去,發現沈瑜的囧態,頓時笑出聲來。
沈瑜瞬間反應過來,發現玻璃沒事,這才舒了一口氣。急忙看向幾個店員,並且表示歉意:“對不起,看的太入迷了。”
一直在關注他的那位女店員,忍着笑意說道:“沒事,沒碰壞就好。你看的時候小心一點。”
“好的,下次一定注意。”沈瑜說完,也不好意思繼續看,轉身出了商店。
袁先達看到沈瑜回到攤前,笑着問到:“今天怎麼這麼快?”
沈瑜覺得自己的計劃有了盼頭,心裏充實許多,就輕鬆的答道:“裏面沒什麼變化。”
袁先達語重心長的說:“古玩是給有錢人玩的,買古董只會浪費錢。電視裏講的的撿漏故事,絕對不能信,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畫畫吧。”
沈瑜知道袁先達的一片好心,點頭應是,心裏卻堅定了自己的主意。有人因為古玩花了冤枉錢,是因為假貨太多,自己有玩家遊戲,就可以避免打眼,實現以藏養藏的目的。現在,只是缺少一個好的開始。
一個小時過去,袁先達做成了幾單生意,街上回蕩的歌曲,已經換成了菊花台。
沈瑜的臉色陰晴不定,臉上的汗怎麼也擦不完。
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眼看着文物商店的幾個紅點和幾個藍點消失,這代表着他們被人買走了。看好的幾件古玩被人買走,讓他如百爪撓心一樣難受。幾次點開地圖,反覆確認,商店裏兩個最大的藍點還沒被買走。
“去哪裏掙幾千元錢啊?”
沈瑜在心裏碎碎念的時候,虛擬地圖中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藍色點兒,一點一點的在向他的位置移動。
他心中一動,急忙對照着藍點,尋找在街上遊動的人。
很快,他的目光鎖定了一個越走越近的中年人。
中年人皮膚黝黑,有些彎腰駝背。瘦長臉上褶子很深,穿着老舊汗衫兒、長褲,腳上蹬着老式膠鞋,提着一個陳舊的帆布包。
他瀏覽沿路的商店招牌,看到文物商店的門頭時,明顯鬆了一口氣,在商店門口躊躇片刻,邁步進了店鋪。
沈瑜心想,機會來了,於是請袁哥幫忙看東西,再次走進文物商店。
“歡迎光臨!”文物商店的店員熱情的招呼客戶。
高級鑒定師何年,還有收藏家王問,同時注意到了出現在門口的人,一個抱着帆布包,有些手足無措的中年人。
何年與王問對視一眼。他站起來,迎向穿着過時的顧客,同時對店員揮手,示意自己來招待。
“您好,我是商店的鑒定師,我叫何年。您是來看東西,還是有東西出手?”
何年頭髮梳理整齊,穿着白襯衣,搭配西褲皮鞋,說話的語氣溫和,讓對方的神色有所緩和。
中年人有些局促的說:“家裏碰上急事,有幾件祖傳的東西,想拿來賣了。”
何年伸手示意:“您請進,坐下說。”
他把中年人讓進櫃枱旁邊的坐位。
王問不動聲色的站到了旁邊。
何年說道:“您有什麼東西要出手,可不可以先讓我們開開眼。”
店員拿來了一個鋪着絨布的托盤,放在桌子上。
中年人猶豫了一下,解開一直抱着的帆布包,拿出一個有些陳舊的黑漆盒子。小心的打開盒蓋,露出裏面滿滿的廢紙團。
他小心的從紙團里拿出幾樣東西,放在托盤裏。
手頭無事的店員們,好奇的過來圍觀。
沈瑜跟着湊過去,仔細觀看。
中年人先拿出來一枚印章。印章除了印文,還有兩面雕刻文字。
接着,拿出來兩隻毛筆。筆管上雕刻了圖案,圖案紋路中留有污漬。
不等沈瑜仔細看,中年人把一件土色玉石雕,與一件墨綠色的玉山子,擺到了托盤上。
看到玉山子的瞬間,何年與王問兩人的眼睛亮了一下。
等對方把東西擺好之後,何年先拿起了玉山子,轉動着看了一遍,然後,面無表情的將其放下。
其他幾樣東西,他只看,沒動。
何年向中年人詢問其姓名,以及東西的來歷。
中年人姓柴,他詳細的講述,自己祖上是如何置辦的這些東西。
他們說話的時候,沈瑜的注意力全被幾件玩意兒吸引了過去。他總地圖驗證過,除了印章,其他幾件東西,在地圖上都是藍點。也就是說,都是真貨。
何年說道:“柴先生,我們這裏是國營店,是為國家收東西,或者賣東西,所以,您不用擔心上當受騙。您來這裏出手東西,是信得過我們,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您這件玉山子,是清晚期時期的古玩。如果想出手,我們可以用一千元收購。
這兩管毛筆還有玉石雕刻呢,我們不能收。
牙雕印章有些價值,可惜不是名家作品,雕工一般,保存的也不好,笑的太厲害。”
中年人:“笑---?”
何年看中年人不明白,就解釋道:“笑的意思,就是說牙雕印章有裂紋。這種古玩,沒有什麼價值。我們給國家幹活,不合格的東西,我們不能買。”
中年人的臉色登時漲紅。
“不會啊,我爹說過,這是祖上花了三十塊大洋,請人刻的印章。”
何年為了保險,讓店員把另一位高級鑒定師--姚文也請來。
姚文看了一遍,得出的結論相同,只收那件玉山子。
幾個人再三商量,最後,玉山子的價格定到了一千五百元。
看到剩下的三件東西,商店肯不買,中年人無奈地收了起來。
店員開票,會計與出納一通忙碌后,中年人收到了一千五百元錢和票據。
他失落地走出了店鋪。
店鋪里立刻熱鬧起來。
隨着收藏的逐漸熱門,假貨日益增多。拿來出售的十件東西,大概能有一件被留下,這就算不錯的收穫。幾個初級鑒定員看到何年收了一件古玩,就圍過去請教。
雙方交易達成的時候,沈瑜眼看着代表玉山子的藍點變成了紅點。
他鬆了一口氣,暗道僥倖。幸好,還剩下幾樣東西。雖然還沒買到手,但是,他已經把中年人手裏的古玩,視為自己的獵物。
他正想跟出去,發覺王問先一步已經跟上了那位中年人。“柴師傅,您等一等。”
沈瑜暗道糟糕,心中祈禱,他可別把東西全都買走了。王問的財力,旁人無從得知。但是,僅從其住着一座市區的獨門獨院老式別墅,就可見一斑。
他深呼吸,平復緊張情緒,看着王問開始與中年人談起價錢。
出乎意料的是,王問只用三言兩語,就從了中年人那裏,以極低的價格買到了兩管毛筆和牙雕印章。
然後,他拿着玉雕反覆觀看,最終放棄了。
王問將玉雕刻還給中年人,看着他把玉雕放進盒子,又要過黑漆盒子端詳。
他對中年人說:“您這盒子,像個有年歲的物件,不過,好多地方不對,圖案有些古怪,所以賣不上價。”
看到王問不肯再買東西,老柴收下了王問遞過來的二百元錢,裝了好東西,起身離開。
沈瑜看到王問放棄了玉雕與盒子,心跳瞬間加速,暗道機會來了。他努力剋制自己的激動情緒,等中年人走了幾步,咳嗽一聲,調整好聲調,開口招呼。
“這位大叔,請您留步。”
中年人聞聲看去。
一個年輕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