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因緣而會自一決,苦難而終勝無人
柯良被東郭偃的攻心之語所潰,在意志之中,那原本屬於『虎牙血魄』的那部分便不得不出面來對付東郭偃了。
……
“最後獲勝的,終會是我!”
魔刀狂笑着,撲刀迎面而來。此時一番招式,舉手投足之間又是另一番境界。刀勢玄妙難言,僅憑東郭偃現在的眼界還無法看穿。
刀,近了……
而面對絕無可破的刀勢,東郭偃卻只是淡而笑道:
“你我之間的『戰爭』,不是早已結束了嗎?”
如此說著,翩一步後撤而去,便避過了那玄之又玄的天羅刀勢。先是後撤一步,旋即一劍即出,挾雜着一道凌厲劍氣直直向著魔刀打去。
魔刀強攻,如此極近之距他是絕無可能避開,只得運用功法,刀勢劈砍以抵。
卻也是一番好手段,將那劍氣褪勢了七七八八,可也終沒有防完,被零餘劍氣給擊中了命門,後撤打飛了去。
見一擊得逞,東郭偃倒也沒有乘勝追擊,反倒是又回到了魔刀身旁,俯視而言:
“你我二者之間的『戰爭』,終是落於『柯良』之身的……”
“……不要以為將我逼出來,就是你贏了!”
魔刀強自站了起來,厲聲出口打斷了東郭偃的話頭。
說實話,東郭偃的實力倒是遠超他的想像。先前對柯良時,還以為是憑藉招式的巧妙和修為境界的高深才能如此輕易壓制。轉而為自己主導身體時,他只認為能夠憑藉自己遠超於對方的經驗與招式境界來彌補修為上的不足,但東郭偃的修為還是太高了,招式的精妙並不足以彌補二者之間的差距。
但……
“我說過,『最後獲勝的,終會是我!』”
東郭偃並不希望以武力上的高低來決定事件的結尾,這並沒有任何『意義』。正如他先前所言,這是一場『攻心之戰』,不止是『他』與『柯良』之間的,也是『他』與『虎牙血魄』之間的。
面對魔刀的狂妄,東郭偃只是淡然道“僅是逞口舌之爭可沒有意義。”
“『口舌之爭』?”魔刀笑道“你真以為你能救得了柯良嗎?”
“柯良自選擇墮落為『惡魔』的那一刻起,便註定走向了一條『不可回頭之路』!
“他的靈魂早已腐朽不堪,是『無可救藥的亡命之徒』!
“他註定只能身處無間地獄,受盡『業障』折磨!
“無論身處何處,偌大天地,都無他『將焉之地』!
“而這一切,都是他『自願』選擇的!”
魔刀一面說著,一面止不住的狂笑,直至話句臨末,已不言語,僅僅是通過那狂笑的音節構成字眼來向東郭偃傳達。
『鼓耳轟鳴,蟻蟲噬骨』。
極難極耐之『苦』霎時席捲遍佈周身,令東郭偃感受着他現在所感受的『苦痛』。
『魔障重重,鬼影疊疊』。
極恐極懼之『怖』隨之盈羅滿及心神,令東郭偃體會着他現在所體會的『怖栗』。
“『若無經歷同樣的磨難,又何來凜然的審判!』”
魔刀只是一昧大笑着,他既然無法打敗對方,那何不在這裏毀掉對方呢?
他需要戰勝東郭偃,也需要一個……『更容易掌控的棋子』!
“既然你說這是一場『攻心之戰』,那麼你又是否能夠戰勝『內心』呢?”
親眼看着經受苦難的東郭偃,虎牙血魄一時只覺得很是有趣,它很期待,很期待東郭偃自己撕破那副凜然而又自若的淡定面孔。
很期待東郭偃會被自己的內心所敗,自此道心全毀,修為永固。
看着仍舊還在苦苦支撐的東郭偃,魔刀只是笑道“何必勉強自己,承認你我二者之間戰爭的『失敗』有這麼難嗎?柯良已經沒救了,你也沒救了!”
“不。”
忽的一聲輕訴幽幽響起,魔刀抬眼看去,卻發現是東郭偃在微笑着看向自己。只見,他微啟笑顏而道:
“柯良是『有救』的哦!”
魔刀聞言,忽的楞了一下,轉而便又狂笑了起來,它只是大笑道“你在經歷了磨難之後,只得出了這麼一個『答案』嗎?”
雖然東郭偃戰勝了內心,道心沒能崩毀;雖然他戰勝了磨難,沒能看到他改變那張討厭的凜然而又自若的淡定面孔。
可是,這並不意味着柯良能夠得救!
面對魔刀的嘲諷,東郭偃卻依舊只是笑道“這個『答案』可不是我得出的……”
“嗯?”魔刀聞言疑惑不解。
而東郭偃卻是伸手指着他,向那魔刀笑道:
“……這『答案』,可是柯良自己告訴我的!”
“什麼?”魔刀忽而大驚,卻也是想起了些什麼,下意識的轉頭想跑。可剛扭回身去,卻發現修為更高几籌的東郭偃已經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一張秀俊的面容頓時溢滿了它的雙目,可這張面容此時只教他覺得畏懼,因為……
“他說過,這幅『軀體』,現在可還是有救的!”
……『無畏而堅定之人』,總是能『戰勝瘋狂』,並『引領他人走出心魔』!
“那你就來試試啊!”魔刀徹底放棄了抵抗,向東郭偃怒吼道。
“正有此意!”
東郭偃厲聲一喝,徹底驚住了魔刀的動作,旋即一手攥出個拈花指式。只見,指尖金光而耀,以此輕點『靈台』,『膺窗』二穴。
這時,見那柯良身上,此二穴金光大勝,一直盤亘纏身的猩紅煞氣自此消失不見。
“『清心』!”
紅紫褪去,眼眸還一去黑白之分。
“『點智』!”
猙獰狂妄盡消,面容重歸平和。
“『明悟』!”
無神漸添,而成有神靈光。
“『正行』!”
凌厲怖傷還原,身無它者之痕。
“『驅魔破妄』!”
東郭偃一聲叱喝,一切邪魔盡皆退散難侵。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起,那零星半點的猩紅之氣又浮現而出,眼瞳之中那斑紅血絲也逐漸顯露。
他艱難的張開口,只是斷斷續續的說道:
“我……是……不……會……”
“既然都說了那些……”東郭偃掌璨金光,厲而拍到『靈台』之上,大聲喝道“……就別再出來了呀!”
“額……!”
柯良掙扎着身軀,似是在反抗着什麼東西一般,隨着最後的一顫,些許污濁之氣便是自他口中逸散而去。
“這便是,『靜心清魔決』了。”
東郭偃撤掌而退,而那無所支撐的柯良便是隨之一軟,就這麼癱倒了下去。東郭偃上前一步,將倒自身前的柯良托抱住,免得他就這麼摔倒在地。
悠悠轉轉,柯良神智漸清,眼皮悻動,便是張收了起來。
“我這是……被『拯救』了嗎?”
開口一言,便是如此。
而托抱着他的東郭偃,卻只是輕笑道“不,能夠『拯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如果你沒有抱有一絲還可以挽救的『信念』,我又怎麼能從淤泥之中將你拉回來呢?”
柯良聞言,卻也無多少興奮,他這時只覺得自己很是孤單無助。
他將自己的一切都毀了,他是一個犯下『驚世之罪』的惡人,他該怎麼辦呢?
念到這時,柯良抬起頭來,看着這時仍舊願意托抱着自己的東郭偃,瑩光閃閃,開口問道“你現在是要來『審判』我嗎?”
是的,也該是這樣的,像自己這種『輕賤』的傢伙,該是如同戲劇末尾一般,被大俠一劍歸於虛無之中的。
“不論事情如何,都有『勇氣』去承擔最後的結果,這便是一種『覺悟』。你需要為自己的過錯來承擔後果。”
東郭偃嚴肅說著這話,卻又忽而笑着看向柯良,說道。
“不過,你說得對,我可『沒有資格』來審判你。”說著,他將柯良扶正,對他接著說道“『俠以武犯禁』,而為之仙者更甚。”
“然,世人皆『平等』,何來高貴位卑之分?儘是心中自添藩籬。
“『法』,為『標準』;『律』,為『約束』。『法律』,為『人之不可逾』。
“『法』之為『立』,即『制定』;『法』之為『司』,即『判決』;『法』之為『執』,即『履行』。『三執各立,互不相摻』。
“非寺正者,不可妄行私決,以亂國法。哪怕已知決斷,也絕不可越俎代庖。”
東郭偃對柯良如此說道“審判你的,會是『官府』,而不是我。”說著,東郭偃向柯良伸出了一隻手。
“做好『覺悟』吧,因為你將要面對的,是最為『公正』的判決!”
而柯良只是愣愣聽着,見他話說完了,又伸出一隻手來,一時也不知該作何。
他傻傻的盯着那隻伸向自己的手——是他將自己從淤泥之中拉出的。
“啪嗒”一聲,柯良終是抓住了那隻手,他抬頭看向已經對自己轉變態度的東郭偃。認真的看向這個男人,認真的看向這個同自己一樣經歷了相同磨難的男人,忽的開口問道:
“我會死嗎?”
東郭偃聞言,只是抓緊了那隻手,反問道“你害怕嗎?”
雖是眼神之中略帶迷茫,但柯良還是搖了搖頭。
見狀,東郭偃笑道“你看,你不是也已經有『覺悟』了嗎?你做的很好。”
聞言,受到誇獎的柯良忽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感嘆道“是啊,『覺悟』,我已經有了『覺悟』!”
“『若是沒有覺悟的話,前路該是多麼難以忍受啊!』”
話音剛落,柯良握手猛地一拉,東郭偃沒得提防便被拉了過去,面色大驚之下,不由看向了此時的柯良。
柯良此時面容極為猙獰惡煞,而又帶着學自魔刀的狂妄色彩,只是大笑道:
“我乃犯下『驚世之罪』的惡人,世間無人有『資格』審判我!『苦難之路』才是審判我『罪孽』之地!”
他的另一隻空手中還握着那柄長刀,柯良知道自己無法傷到對方,便乾脆將自己體內仍余的所有力量全部灌注於上,這柄官刀雖是精製但也終究只是凡品,一瞬之際便是徹底暴烈開來。
“謝謝……”
附耳一聲輕語。
無數長刀碎片便向著東郭偃齊齊打來,而東郭偃臨危之際,仍舊是召劍揮斥將那一眾碎片給齊齊打落了下。
“我說過……『最後獲勝的,終會是我!』”
“什麼?!”
東郭偃扭頭看去,卻依舊是見柯良的那副猙獰面貌,而這次,便是真正的本相了……
東郭偃慢慢低頭看去,那柯良腹部之上出現了一道兩寸多長的裂痕,似是有什麼東西,從中破出了似的。
而東郭偃又將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腹部位置,那裏也出現一道同樣的傷痕。
“碎片……竟是藏在這裏嗎?”
撕心的疼痛已經開始傳遞到腦海之中愈發清晰,而致命的『煞氣』也自體內開始侵蝕他的經脈百骸。
但這些東西,東郭偃都可以憑藉自身修為壓制下去,他真正驚訝的是……
“自獅子采青之後,一個惡魔便誕生了。”
(“我說過,你救不了他。”)
“我犯下了驚世之罪,註定無法回頭。”
(“他的靈魂早已墮落!”)
“我註定要承受我所犯下的罪過。”
(“他終將受盡業障折磨。”)
“這是我(他)應得的報應!”
……
在無盡的呢喃之中,東郭偃已經逐漸分不清誰是誰的發言。
……
“你也經歷過那無間地獄般的苦痛吧!”
(“如此折磨沒有覺悟可是走不下去的。”)
“而這就是之後他所要走的道路。”
(“這份覺悟是你給我的,不是嗎?”)
“自一開始就沒人能將他挽回正途。”
(“若是沒有覺悟的話,不論那條道路我都無法走下去了。”)
“這是他(我)自願踏上的苦難之路!”
……
無數話語一齊響來,東郭偃已經逐漸聽不清到底他們說了些什麼,只是……最後的這一段話,絕對是魔刀說的。
就彷彿是耳邊的囈語一般,那糟亂的話語全都被排斥在外,只能聽他那一貫的狂妄語氣說道:
“他註定是『無法挽回的惡魔』。”
“你知道嗎?就我們的『相遇』而言,是『他』選擇了我,而不是『我』選擇了他。
“我承認你的冷靜,是我的瘋狂也無法感染的,不過……這便令我更加『期待』了!
“你真應該看看,看看這塊碎片是如何到那小傢伙的腹腔的。是他自己,他自己親口將我吞咽下去的!
“碎片劃破了他的食道,可他依舊吞咽了下去,直至胃裏將內臟絞為一團!
“『鮮血』,『疼痛』,一併涌了上來。這種苦楚是凡人所無法遏制的,可他的面上,只有『瘋狂』!
“他是真正的『瘋魔』!
“他是真正的『瘋魔』!
“他是真正的……”
……
待到漸漸醒轉過來,腹部的刺痛清晰的告訴他先前所發生的一切都非夢幻泡影,是真實發生過的。
東郭偃支着劍強自站起身來,卻發現柯良倒在地上已沒了生氣,早就死了。
也是,將所有的力量都凝匯在刀中爆炸后,那些原本便不屬於他的力量便徹底消失了,他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普通人。
該是流血致死吧。
看了看腹部的傷口,那塊魔刀碎片該是紮根了,他沒辦法取出來,看來要麻煩長老幫忙了。雖然他可以憑修為來壓制魔刀煞氣侵擾,但昏迷的那段時間到沒有顧上處理傷口,這時便有些失血過度的感覺。
扶了扶發暈的額頭,定了定神,東郭偃發現毛劍還倒在那邊沒有起來,便拄着劍向他那邊踱去。
在檢查了一番后,發現確實只是脫離過度,心虛耗神而致的昏迷,便也放了心了。
“雖然,嗯……有些波折,但這場鬧劇終於是結束了。”
看着滿街狼藉,東郭偃只是搖了搖頭,不去想先前那些煩心之事。
『盡人事易,盡成事難啊』。
東郭偃又搖了搖頭,將長劍掛回腰間,一手捂着傷口,另只手攙抱着毛劍便站了起來。
“要回去了。”
說著,東郭偃嘆了口氣,看了看周遭一切,只覺得倒真是頗多不解,又搖了搖頭儘力不再讓自己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便開始準備打道回府了。
“不過,路好遠的……”
東郭偃正這麼嘀咕着,卻見遠處似是走來一眾傢伙,遙遙看去,模模糊糊的似是……
“老大!我們在這兒!”
“好嘛,確定了。”東郭偃無奈笑道。
見那站在眾人當間的便是齊營丘了,剛一招手便飛快的向這邊奔了過來。看起來倒是精神滿滿的樣子,不過,卻不知為何整了幅衣衫襤褸的樣子。
(“看來他們也是經歷了一番苦戰啊!”)
正這麼想着,齊營丘已經頭一個趕了過來,剛一近人,就眼尖兒發現了東郭偃捂着的那傷口,看樣子是十分嚴重。
“老大你沒事吧!”
齊營丘驚訝極了,全然忘了自己先前也是遭受重擊,這才剛剛醒轉。只是一把將他攙抱昏迷的毛劍給接了過來,讓他安定站着。
東郭偃有心逗逗他,便裝出副虛弱樣來,氣若遊絲的說道:
“這能……沒事嗎?我中了……魔刀碎片的攻擊,若是……若是不趕快取出來,你的老大哥就要辭世了。”
這麼說著,配上他那張失血過多的蒼白面貌,倒還真像回事……
反正至少齊營丘是被唬住了!
就這麼,東郭偃與毛劍便被帶回仙衙閣中治療,剩餘些人便去檢查戰場。
不論怎樣,這件事情是告一段終了……
……
--------紫禁城—乾清殿外--------
近至晌午,剛剛完奏了早朝,承歷帝起轎便要回養心殿中歇息。行在路上,卻發現那李德終恰好擋在了去路上,幾個抬轎的見狀,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尊皇禮儀,本是不該繞路而行的。可李德終李老太爺,自是德望極高,他們幾個也不敢叫他去讓路,便一時僵在了原地。
可就算他們幾個抬轎的不言語倒也罷了,承歷、李德終總一個該說話的才是。可不論是穩坐轎中的承歷,還是禮跪於地的李德終,沒有一個人先開口。
似是,一時詭異了起來。
“老主拜見吾皇。”
終是李德終先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李德終雖不是李家現任家主,但他的輩分比那現任家主可高多了,算是李家老祖宗級別的,所以自稱一句“老主”倒也沒錯。
“准奏。”
自那轎中,只傳來了這麼兩個字。
李德終聞言,也無半些不滿,倒是那麼一面禮跪着,一面說道:
“昨日,亂典之輩盡皆扣押,除卻冥頑不化者,共捉拿七十八人。”
這件事朝上時還沒說,所以,應當是才知道的。可為什麼李德終會親自出現在這裏,向承歷說這些事?
自洪緒年間辭官之後,他現在身無半職,所以不上殿倒也正常。可他的身份全不至親跪於此稟報的。他有消息,自可以轉告他人來做通知。
雖是諸般疑惑不解,可那轎中還是徐徐問道:
“傷亡何如?”
李德終聞言,也只是如實稟報道“隴安城,仙衙閣子弟死亡三人,受傷十二人,軍兵死亡一人,受傷六人,居民群眾無事;幽梁城,仙衙閣子弟死亡十三人,受傷五人,軍兵死亡二十七人,受傷零人,居民死亡一百一十三人,受傷二十七人。”
如此沉重而又殘酷的數據娓娓言畢,真是難令人不動容。
那些抬轎的,一個個皆是心驚神傷。靖崇五十二年間,除卻天災禍事,何時發生過這樣的大事,死過這麼些人。
而且,這時僅僅過去不到一天的時間。
而那轎中的承歷帝,聽聞之後,卻也只是冷冷道:
“出自何由?”
“幽梁城中,魔刀——『虎牙血魄』碎片出世,有人想要搶奪。”
“元兇可知?”
“尚在拷問之中。”
李德終只是對答如流的回復着。
“善。”
承歷只是說了這麼一個字,李德終便也會意,就此告退去了。
待到李德終徹底消失自房牆瓦檐之中,那種似有似無的壓迫感才逐漸趨近於無,但落轎的八人還是顫顫巍巍的,心中自是受寵若驚的感覺,似是……
……不,不該如此才是……
過了些時,還是那轎前領官兒才反應過來,高聲叫了句:
“起轎。”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連打消了這種大不敬的念頭,趕忙抗轎啟程了。
早朝畢了,而又了卻了一樁事,這位新生的帝王,又是如何想的呢?
……
--------蜀山頂—養心園--------
亭台水榭,林蔭平映,於暖陽之下的便是亭中的兩位老者了。
其中一位便是那親到蜀山報信的那位長髯長老,另一位,便是蜀山掌門——『清華』了。
蜀山便在昨日剛遭了那業果魔皇破封,鎖妖塔禁地封印被破壞的很是嚴重,所以熟識輕重后,還是先稍作通知,然後幫忙穩住禁地封印,才有空向掌門討論後續。
卻不曾想,清華聽聞魔刀碎片——『虎牙血魄』,現世的消息倒不曾意外,只是說了句“『妖刀現世則禍事將出』”便打住了。
聽聞布下準備之後,倒是也不必那麼著急,便正好細細交代幾番便是。
“掌門,我意是就此通知所有仙衙閣駐地,以此發佈通知,去大範圍的搜尋那剩餘碎片。”
“哦?”聞言,清華從靜坐中睜開眼來笑道:“你是想發動全國之力來搜索其餘碎片嗎?”
“呃……”
那長須長老聽聞掌門的語氣,稍作思付,還是改口道“當然,主要還是北陽府境內……”
這一句說完,見清華仍是笑而不語,便接着試探道:
“……那狂極魔皇隕地貴州,其佩刀便也葬在府內才是,可碎片竟是新出於北陽府地,尤為是『幽梁』這樣離蜀山極近之地。”
“我想……若是沿此仔細搜尋一番,應能尋出更多才是,以此,也好避免如此禍事才好。”
他說的極真切,可清華卻終是笑而不語,一副雲淡風輕之姿。耐得他幾近要按捺不住了,清華這才開口道:
“我也知你好意,可你是否還記得寧道六年的那一次大搜查,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舉一國之力而為之』。”
“呃……”
長須長老忽的扼住了話語,因為他也曾參與過當年那一次的大搜查,這時提起,往事似又歷歷在目了起來。
“自昭仁五年春,真正確立蜀山是『仙道之源』,蜀山派乃是『仙道之長』的那一次大禮上。環山派,絕生門將魔刀刀柄及三塊碎片一同交給前掌門的那一刻起,先師也不是沒有想過集齊碎片,將一柄完整的魔刀封印,可結果呢?”
剩下的話,其實那還用掌門再來給他說啊!
“寧道六年,在仙衙閣制度逐漸趨近完整的那一年,聖簡貞皇帝便藉由仙衙閣制在全國之境搜查碎片。那時仙衙閣還未成熟,『雲遺』、『驥南』、『林桂』等府邊關之地還未建立完全,便是由無數普通群眾所代為。”
“而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那次行動,勞民費財,國內上下自是一片怨聲載道。”
他自然是記得的,那時新帝登基已有幾載,卻無半些顯跡,便想做出些成績來。結果不想卻是如此結果,後來是前掌門放出消息,他向皇帝做的提議才轉移了矛頭。
那時,蜀山派可被各家參了不少本。
“可,你又是否想過,為何尋而無果呢?”
“這……?”
面對掌門的提問,他還是有些不明所以,不是那碎片太過隱匿才是嗎?
清華微啟唇齒,只吐出了一個“緣”字。
“『緣』?”他卻還是不明。
“緣!”清華笑道“『有緣,自會相見;無緣,苦求不得。』”
“可……若是它分明就在那裏,有人去尋,怎麼還會『求不得』呢?”
清華仍舊只是雲淡風輕道“『果』即『定』,『因』主『變』,『因』幻而無常,故世人以『果』為多變。”
“或是一塊殘磚破瓦,或是一卷浮塵土礫,掩在其下,而終無人問津。
“『緣至』,則風過塵開,現於『有緣之人』。”
“只是……『緣分』而已?”
聽聞這話,清華忽的笑道“『事』由『人為』,『人為』成『事』,這時所謂的『緣分』,又只是『緣分』嗎?”
長須長老只是聽得極虛幻,掌門說的甚多,但總覺得好像又沒說那麼多。好像說了些什麼,又覺得好像什麼都沒說似的。
稍作沉思,還是坦言道:
“望掌門明示。”
“呵。”清華只是輕笑一聲,隨即便正色吩咐道“通知各閣中人,嚴加巡邏,及時戒備便是。至於那碎片,自會留待有緣人出現。”
“『有緣人』,可究竟那『有緣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
聞言,清華只是反問道:
“你還不知嗎?”
……
--------幽梁城外--------
“也就是說我們三個拼死拼活才解決掉一個刺客,光你一人就解決了幾十個刺客?!”
“這是重點嗎?!”
面對范海東的疑問,東郭偃幾近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叫喊了出來。
但一句剛叫喊完,不自然便是一股眩暈襲上腦海,很是柔弱的癱倒在位子上……當然背後有齊營丘為他作着支撐肉墊。
說起這回事來,也還真是,也難怪范海東會這麼驚訝,那單思恭估摸着也是想到了這層,便去外面駕馬不來參與這邊的話題。
“唉!”
東郭偃只是頗為頭暈的扶着額頭,一面想着他們二人怎麼這麼功利,一面想着果然還是齊營丘最合自己的意。
“他們太了解你們了,這才遭了被動。我要是不懂些陣法,我也不好動身啊。”說著,東郭偃指着自己的傷口苦笑道“你看,就算這樣,受傷最重的還是我不是?”
這麼說完,他又狠狠地“咂!”了一聲。
他也不曾想,這次碎片入體,煞氣噬身,若非他還算有些修為,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
更何況不止這些,不論是那魔刀所言,還是柯良所言,東郭偃其實都很難不去在意。
對於這樣的『結局』,他也會惆悵,會憂鬱。會去思考自己做的是否正確,會去思考是否還有更好的結果。
不過,這些話語東郭偃並不會同他們去說。因為,他沒有必要將自己的壞情緒潑撒給別人。
“哎呀!原本高高興興的出遊,這剛下山還沒過一天呢,我就負傷了,這豈不是要帶傷出遊,平白少了諸多樂趣?”
東郭偃只是假裝怪聲怪氣的不滿道。
范海東見他的樣子,還是在旁勸道“偃哥兒你帶傷了也好,至少不會像是在山上似的做出什麼太離譜的事來,你還是安安穩穩的邊養傷邊遊玩吧!”
范海東說著,靠躺在齊營丘身側的東郭偃就已經按捺不住了,躍躍然的樣子總好像想要做出些什麼事來。
“話說。”
一聲立的打破了喧鬧的氛圍,原是單思恭走進了車內。
“嗯?”東郭偃見他進來了,只是問道“不用牽些馬嗎?”
單思恭卻不回答,而是接口問道:
“城中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這問題也確實是問到點子上了,范海東和齊營丘聞言,也都投以了疑惑的目光。
他們雖是打了一仗,可打的卻是個沒頭沒腦的糊塗仗,需要一個整局者來為他們理清頭緒。
“簡單說說?”東郭偃問道。
單思恭不做回答,只是點了點頭。東郭偃會意之後,也覺得確實應該梳理下這一天究竟發生了些什麼,稍作沉默理清思緒之後,解釋道:
“幽梁城中,因魔刀碎片的出現,吸引了各方勢力的搶奪。其刺客群體大致該是兩方,分別帶着相同的目的而發生了衝突。”
“現世的碎片共有兩塊,一塊在『明』,是一方刺客拋出來吸引我們和另一方刺客的『餌』。另一塊在『暗』,是他們真正想要得到的。
“而另一方刺客在探查到對方的目的,以及知道無法在長老手中搶奪碎片之後,便暗自分出部分力量來,回幽梁搶奪。
“你們遇到的襲擊,約莫是那方的刺客起了分化實力的念頭,才想到了伏擊你們。畢竟,你們三個也是要去守護的不是?”
聽着這話,三人只覺得一股不自在涌了上來。畢竟……被一個人拖住負了傷怎麼都不是太光彩的事。
“那也就是說,我們最後回收了兩塊魔刀碎片咯?”被靠在身後的齊營丘如此說道“這是好事啊!”
“不。”東郭偃指正道“不是『兩塊』,是『三塊』。”
“三塊?”
三人疑惑不解,不知那另一塊又是從何而出。
“有一個使大刀的莽漢,他身上也帶着一塊魔刀碎片。”東郭偃提起這人來,便是一通面色不平“估計是掌控了碎片的力量,能夠與其它碎片產生聯繫,容易尋找什麼的。”
“多虧了他,很多疑惑都是建立在他身上的碎片才得以解開的。”
說完,東郭偃只是伸了伸腰肢,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哎呦,痛!”
展的過了些,又咧到了傷口,便是一通齜牙咧嘴。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腦殼,緊接着又打了個哈欠,東郭偃這才想起來,昨天夜裏他在通知二人要好好休息后根本就沒有回房。
他好像是被一個帶刀的莽漢追了一整個晚上?!
“好睏啊,如果你們沒問題的話,那我就先睡了。”
這麼說完,東郭偃也不管他們到底還要不要在問些什麼,支過齊營丘取了個枕頭出來,也就沉沉睡下了。
三人相視無語,便也各自安下了。
……
雖然,這次旅行的開頭便是很不順利,遭到了如鬧劇一般的事件,可終歸還是被他們並不完美的解決了。
哪怕這些事情並不如人所願的就是了,可一切也會是走向正途的,就好像……
東郭偃出發前心心念的大馬車,這時候,不是就換上了嗎?
所以,不必去計較什麼『起因』,去大膽追求那『結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