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人行
謹遵師言,實力不行,氣勢來湊。官道邊上打扮略顯糙氣的草帽少女背着一把刀,抱手微揚起下顎,被草帽檐遮蓋的雙目冷冷目視前方。
路上不時經馬車或趕路的旅人農戶,一位紅臉頰的糙漢奮力揚鞭打駕車畜牲揚長而去,車輪滾滾,揚起路麵灰塵低低蒙空。
有燥風吹來,還不如不吹,灰塵未拂去,卻狂勢帶來風沙。
往燕君萊前進的方向放眼望去,隱約可見不遠處小山包后,一個小鎮靜卧于山青水秀中。
風沙大,眯眼也看不怎麼清楚山後景象,只要燕君萊稍睜眼,便全是灰塵一股腦糊進眼珠子。
“死——老——鬼!”
揉着眼睛,燕君萊低聲罵,罵的自然是胡瘋子:“說什麼,行走江湖天天吃肉喝酒,閑來無事見義勇為還有美女追捧。”
“格老子,要死了都還騙老子,憑什麼老子行走江湖就是天天吃灰喝西北風!!!”
似乎這風誠心要惹毛燕君萊,也有可能是她棺材裏的死老鬼胡瘋子顯靈。
燕君萊剛罵完,便忽起了比先前更大一陣風,吹得荒野草木“颯颯”亂晃。
狂風作亂中,有簫聲傳來,隱隱約約,飄渺不定。
灰塵撲在臉上,伴着狂風颳得臉疼,為不讓風吹渣子進去,燕君萊覷了眼。
暗自納悶誰做趕路還有那份閑情吹簫,她轉身拉緊韁繩拽着她的缺牙老夥計繼續趕路,並不想關注吹簫的人。
風忽停,在燕君萊後方風沙里隱現出一輛馬車。馬兒健碩,四條腿拔溜長,不一會兒,跟在燕君萊身後,保持着十餘步左右的距離。
馬車上是一對主僕。
車轅上一名叼着煙桿的中年漢子,微眯眼銷魂吐出一口煙霧,隨後懶洋洋甩鞭打馬屁股上,馬帶着車廂用很慢的速度前行。
漫不經心一眼瞥見官道邊冷臉抱手走着的燕君萊,他頓時睜大眼十分激動,叼着煙桿導致說話磕巴:“太,公,子!”
連磕巴出口三個字后,車夫找回了自己說話的能力,轉身拍着車門,激動喊:“公子,快出來,有美女!”
啥?
美女?
誰?
一聲“美女”猶如平地一聲雷。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端着冷傲架子走路的燕君萊立馬看四周,很想知道是什麼個絕世美人兒竟會讓人喊聲帶有如此激憤的情緒。
與此同時,只聽“砰”一聲,那馬車門從里猛地踹開,隨即一道年輕清潤的聲氣急問:“哪裏,哪裏,哪裏有美女?”
燕君萊沒能找到美女。四周貌似只有她一個母的,美女……難不成是她?
詫異着,燕君萊木然,緩緩側頭看向馬車,車轅上站在一個皮膚很白,五官精緻,有些清瘦的年輕……男人?
見好聽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年輕小白臉公子哥,她挑眉,隨後覷眼仔細看:啥玩意兒,長這麼娘。
不怪乎燕君萊心眼小,頭一次打照面就背里說人娘……
服氣不,服氣不。
貧瘠之地,荒郊野嶺,隨便碰到一個男人,皮膚比她白,眼睛比她的好看,眉毛比她的秀氣,嘴比她的小,鼻子比她高挺……臉他娘的也比自己的小!!
一張臉一副身子哪哪兒都好看!
格老子。燕君萊盯着小白臉公子哥的臉,有些困惑:同樣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怎麼臉與臉的差別會那麼大。
而公子不停轉動腦袋四下找着美女,猝不及防,轉頭便與燕君萊對視上。
兩兩相望,微愣,公子視線再向下落她胸上,他困惑:“咦,男的女的?”
……
眼神如臘月寒刀子,燕君萊冷冷斜視小白臉公子,抬手摸頭,下一瞬,她頭上那頂草帽劃破風聲深嵌入車廂,僅離小白臉公子肩膀一寸。
聽“咔嚓”一聲,車廂在主僕二人注視中,緩緩綻開一條縫。
公子小臉刷一下變得更白了。燕君萊沒想到他滿眼驚羨,反而還極捧場拍手:“嘖,大兄弟真厲害,你這招,再練個五六年我也會!”
就着斜睨小白臉公子的動作不變,燕君萊冷笑,心想這公子哥看起來不正常,莫不是腦子缺了根筋?
“姐妹,我這招一般柔弱姑娘可練不起。”
姐妹?
小白臉公子獃獃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眼,忽地跳下馬車。落地后踉蹌東倒西歪晃悠了幾步,他小步跑到燕君萊面前,雙手扯開了自己的外衣,大力拍着自己胸膛,怒言:“兄弟眼瞎呀,我男的!堂堂男子漢!!”
胡瘋子說過“氣勢”!
於是燕君萊雙手叉腰,挺起自己的胸堂,縱使代表着尊嚴的胸膛一馬平川毫無起伏,可她氣洶洶瞪着小白臉公子,用比他更像男人的聲音狂吼:“娘娘腔吧,睜開你的眼睛看看,老子女的!一出生就是女的!!”
被燕君萊怒吼之後一臉錯愕,公子哥理好衣領又圍着燕君萊轉了一圈,不光光是打量,看了一眼她腳上的草鞋,越發嫌棄。
啥地出來的姑娘,居然如此粗鄙,竟敢穿雙草鞋就出門來了,有傷風化!
最後,公子抬頭,視線落她背上的刀,伸手悄咪咪摸了一把,被燕君萊側頭一瞪,他悻然收回手,嘴裏嘟囔:“還說不是男的,這麼彪,說不是男的誰信。”
短短時間內,三番兩次被這小白臉公子哥侮辱,就這樣讓他走了,是不是有點沒面?
想到這裏,燕君萊面容便現惡狠,怒喝:“站住!”
“大兄……姐妹,幹嘛?”公子轉身,終於想起改口,可,還是出了錯。
“打架!”
聽大兄姐妹是大胸姐妹,燕君萊更怒了。
聞打架二字,停了馬車站公子哥邊上叼着煙桿依舊一臉銷魂的車夫,不慌不忙淡了一眼燕君萊,絲毫不怯。
打架嘛,又不是打不起。
決鬥嘛,一個死字而已。
就一個小丫頭,誰怕誰?
而後,車夫的視線才輕飄飄往燕君萊身上移,終是正眼打量她,瞥了一眼她那把刀柄上掛的七彩穗后,他卻忽嚇得把一口煙呑下了肚,一縷煙從鼻子竄了出來。
江湖各有規矩,前輩自然懂。誰管黃毛丫頭瘦小子武階高不高,只要是遊俠武器七彩穗,那就是奪命物件兒。
這是出門在外呢,遇事能躲則躲,哪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
打嗝嗆出肚裏一口淡薄煙霧后,車夫拉住公子的胳膊,一臉嚴肅對燕君萊擺手:“姑娘見罪,咱公子年輕氣盛沒見過世面不懂事,今日陌路相遇,諸多事情如有冒犯,煩請姑娘大度,別和公子一般見識。咱不打,不打!認輸這就走了!”
公子點頭,掙扎着卻想往燕君萊那處走,憋着一股不服的勁兒。
“打,打,打!打不死我算你輸!”
車夫擺手,拉着公子往馬車處走,小聲勸說著:“公子你咋這麼軸,咱不打!你一個堂堂男子漢和一個小丫頭爭什麼。”
用盡全身力向後拖着,公子點頭,看起來有些激動,恨不得馬上挨燕君萊兩巴掌。
就跟扯牛迴圈一樣,車夫“嘿咻嘿咻”扯着公子的手往馬車處拽:“公子,武器掛七彩穗的俠客會殺人!這荒山野嶺,她可不管你是誰。而且江湖上怪人多的是,指不定她打贏了要你娶她,輸了又要以身相許,而你,輸贏都不得便宜。”
“哦,這樣啊……真真非娶不可?”
“不娶就砍你,剁你命根子。”
“……你不會真不管吧。”
“我只救你命,”車夫搖頭,在小白臉驚喜注視中,下一句話讓他頓感失望:“……剁你命根子我可不管。”
“沒道理可講?”
“法外之地,只有她的法,對錯她說了算,她得不到,你也別想安生。”
“如此囂張!着實荒唐!”
“法外之地,狂妄是法。”兩人幾句話就把燕君萊形容成了那蠻橫無理的女惡霸。
誰家小白臉公子願意娶彪悍的母老虎呢。。。。。
放了打架的心思,初萌的江湖熱血情懷淡去,公子不再掙扎,自己個兒站直慢調往前走了幾步……
想到四處聽到的江湖趣聞民間怪事,他思忖,少時,腦中掠過很多東西,恍若看見平靜轉眼間變為腥風血雨,又看見自己被粗聲大氣的燕君萊摟在懷裏,“小寶貝,乖乖讓老娘啵一個……”
欲奔走江湖的熱血瞬間變成滿身雞皮疙瘩,小白臉打了個寒噤,似身後燕君萊為惡虎。
公子與車夫漠然對視,忽然大步開跑,健步如飛,二十餘步的距離兩人一溜煙就跑了去,比那風還快。
而後,主僕二人先後一步跳上馬車,極其利落駕馬車飛快遠離有燕君萊的危險地。
兩人的戲很多,雖是有意密談,但習武多年聽覺靈敏的燕君萊有聽到,很是大度,她沒追,走了就算了。
哪知已經走了一截的馬車忽然停下,小白臉撈開帷子,從軒窗探出腦袋,挑釁:“你這個潑辣小女子,江湖大,來日方長,你敢不敢告訴本公子你的名字!”
未說話,燕君萊反手拔刀扛肩上,緩緩抬頭盯着小白臉……
刀一亮相,那黑不溜秋油光水滑的腦袋縮了回去,軒窗猛力被死死關上,隨即甩鞭吆喝聲起。
最後,這對主僕留給燕君萊的,就只有馬車尾后一串飛灰,而他們的馬車上還釘着燕君萊的爛草帽。
沒去追,深吸一口氣,燕君萊把老馬頭上的草帽取下戴在自己頭上。
低頭看自己胸——
她很不高興。
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她很不高興。
看了一下自己枯燥發尾——
她很不高興,
而後提起內息,覺體內流動的厚實溫熱內息——燕君萊賊拉很高興。
死老鬼說過混江湖實力為上,你是高高手才能橫行霸道,所以,以後誰敢罵自己漢子,她就削死誰!
於是,十六歲的少女很暴戾,只因初次下山行走江湖,就被人稱為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