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巾大營
時至深秋,落葉枯黃。
天高雲淡,萬里無雲,一排大雁排着整齊的隊形緩緩消失於天際。
在萬里晴空之下,某處無名山,簡陋的營寨從山半坡處一直延伸至山腳之下。
削尖的碗口粗的樹樁圍成的大大小小極不規則的軍寨中,遍佈着無數衣衫襤褸頭戴黃巾的黃巾軍。
正所謂秋意使人懶,不管是拄着削尖的竹竿站的七扭八歪守着軍寨出口的黃巾什長,還是十來人一夥蹲在地上腳邊放着鋤頭棍棒等物的黃巾散兵,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轍的有氣無力的懶洋洋的模樣。
圍坐在一起的黃巾軍中,面色黧黑的頭髮花白的黃巾老卒,抬起頭用眼角掛着眼屎目光混濁的雙眼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半晌后,老卒抿着的瘦的乾癟的嘴唇抖動,無聲的自言自語的數下。
然後老卒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拄着竹竿快要睡著了的什長,他清了清嗓子,用沙啞的聲音喊了一句,“什長,幾時開伙?”
聽到老卒出聲詢問,圍坐了一圈低着腦袋打盹的黃巾眾人立刻抬起來頭,滿眼希冀的看向什長。
不僅如此,除了老卒這一什圍坐成一圈的人之外,同一軍寨中其他黃巾軍卒也一併抬起了頭看向寨門。
細看之下,這些頭戴着破破爛爛的黃巾布條,布條被灰塵和汗水弄得髒兮兮的黃巾軍,男女老幼不一而同。
唯一相似的是所有人臉色黝黑,一副干慣了農活飽經日晒風吹的辛勞模樣。
木然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這群人臉上共有的特點。
老卒叫了一聲,什長卻沒反應。
“什長……”老卒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又試着叫了一聲,終於驚動了睡着什長。
“嚎什麼?!”被叫做什長的人用袖子擦了擦流了老長的口水,他嘴裏咕噥着罵了兩句,大致意思就是奶奶的,站着也能睡着,什長他娘的不是人乾的活。
偷偷的看四下無人,什長索性提着竹竿跑回到了營寨中擠進了人群中。
老卒頗有眼色的主動給什長讓開了位置,地上沒有草席,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儘管是如此,老卒一副極盡獻媚的模樣,連吹帶扇用袖子把地上的灰塵弄乾凈一點之後,才請什長“就座”。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討好上官不是什麼壞事。
老卒又重複問了一遍開伙的事。
“開伙?我怎麼知道啥時候!”什長沒好氣的粗着嗓子吼到。
前日還有兩頓,今日就剩一頓了,從天亮等到午時,不見開鍋造飯,什長自己也餓的飢腸轆轆,自然也沒什麼好情緒。
正在此時,兩個手持長槍,身上披着半掛扎甲的站的更精壯一些黃巾軍士,把架着的一名不知生死的半大少年撲通一聲丟進了營寨中,然後不看一眼就離開了。
“呀!李家小子領完軍法回來嘍!”
人群中立刻響起了幸災樂禍的聲音。
“嘖嘖,犯了啥事打成這樣?”有人陰陽怪氣。
“還不是昨夜想溜,被抓住,吊起來打!”
人們笑得更歡快了,除了一個瘦的跟猴一樣頂多四五歲的小孩兒。
小孩兒像是跟少年有血緣關係,他地跌撞撞的哭着跑了出來。
小孩兒與所有農家小孩兒一樣,面黃肌瘦的如同豆芽一般瘦弱,他用麻桿一般細的手想把二哥攙起來,可他力氣太小了,咬着牙用上了所有的力氣,也未能如願。
“二哥你醒醒啊。”小孩兒徒勞的輕晃着二哥血肉模糊的身體,他帶着哭腔想叫醒二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其他黃巾眾人想尋求幫助,沒人會可憐他。
所有人都麻木而冷漠,不合群的李家小哥兒被打了個半死,也讓大家多了點樂子,順便也熱鬧了一下。
黃巾軍眾看小孩兒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家小哥兒,興趣盎然,他們像是在看猴子。
“許是死了?”營寨內竊竊私語起來。
“興許死了。”
人們熱烈的討論起死亡,如同是在討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們說的話,小孩子自然也聽到了。
二哥背後被鞭子打的血肉模糊的慘不忍睹,一動不動的,好像真的死了。
卻偏偏有混賬玩意兒要說些冷言冷語。
“你二哥死了,你家沒人了,沒人管你了吧,哈哈哈哈……”
這一營黃巾軍眾人哈哈大笑起來,看到別人的悲慘,他們似乎沒有一點兔死狐悲之感。
這下,已經足夠堅強強忍住不哭的小孩兒徹底忍不住了,他昂昂的號啕大哭起來。他很傷心,二哥被打死了,他很害怕,二哥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人間慘劇,不過如此。
哭聲沒有讓同是黃巾軍部眾的其他人有絲毫同情,小孩子哭的越傷心,人們就越過分的來調笑戲弄他,來滿足自己欺凌弱小所帶來的快感。
小男孩兒不知哭了多久,哭的一抽一抽的,淚水從他小臉上滑下,沖開了臉上的灰土,形成了一道一道的痕迹。小男孩兒啜泣着,他用手背胡亂在臉上一抹,臉上徹底成了花貓了。
哭了許久之後,小男孩兒不再哭了。
他堅強的站了起來。
人們不願意了,他們還想聽小孩兒的哭聲。
“呀,咋不哭了?”
“俺得把俺哥埋了。”小男孩兒抿着嘴巴,一抽一抽的用稚嫩的聲音說著。
可惡的笑聲更大了。
小男孩兒吃力的拽着死屍的腿想把死屍一點點向外拽去,一不留神用力過猛摔了個四仰八叉,如此滑稽的一幕,更是惹麻木的看客們狂笑。
大家都很慘,當看到有比自己更慘的人,心理瞬間平衡,甚至還優越了起來。
頭髮花白的老卒和其他人一樣,定定的看了半晌,末了,他嘆氣一聲。
“什長,要不……幫幫?別放味了……”未等一句話說完,“嘿!活了嘿!”老卒眼睛亮了一下。
——
只見迎面倒地的“死屍”手開始動了,一雙枯瘦的手臂顫抖的撐着地,一顆頭髮中草屑灰塵撲撲頭髮的腦袋堅強的昂了起來。
普普通通,平平無奇,不過半大的一個少年,甚至更加顯得瘦弱,但是相比黃巾眾人,少年的眼睛一點也不麻木,少年眼底有着流淌的神采和莫名其妙的倨傲。
“小弟,莫哭,二哥沒死。”
“把我扶起來,嘶……草,腿好像斷了。”
草,名詞,指一種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