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拜賢才,下狠手(六)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沈舟從那個小冊子裏圈出了六個人,但是他心裏卻一直覺得,很有可能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就是方子期。
沒有什麼具體的資料可以為他的這個推斷佐證,但他就是下意識的這麼認為,而他對自己縱橫商場十幾年才磨練出來的這種特殊感覺一直非常信賴,所以,他雖然命章雨去打探那其他五個人了,其實卻早就知道,那五個人即便打聽出一些什麼來,只怕也只能成為這個方子期的陪襯。
蘇州城西殺豬巷,這是一條破落的小巷子,別看蘇州富甲天下,其實城裏卻有很多像殺豬巷這樣的小巷弄,用現代話來說,這裏住的都是貧民和無產者,而很顯然以方子期每個月三百文的工錢,他住在這裏是正正合適。
沈舟循着逼仄的巷道走進去,很快就按照那份小冊子上說的地址,找到了方子期的家。
可他抬頭一看,門居然是鎖着的!
這方子期是很有可能去李家上工了,但是他老婆不是腿上有殘疾嗎?她白天也不在家?
沈舟很有點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感覺,無奈地聳聳肩轉身往回走,但是剛走出去沒幾步,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婦人尖銳的嚎叫。
沈舟猛地站住,那聲音卻又消失了。
他皺着眉頭又轉身往巷子裏面走,過去了好幾戶人家,那聲音並沒有在出現,他搖搖頭轉身回來,走到方子期家門口的時候,又突然聽到了那一聲尖叫。
這時旁邊的一戶人家打開了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搶先一下子蹦出來,嘴裏嚷着,“方嬸兒又叫了,方嬸兒又叫了……”
沈舟呆住,這時才見一個婦人從門裏走出來,拍拍小孩子的頭頂,“別瞎說,你方嬸兒那是疼呢!”
說著她抬頭看見了站在巷子裏的沈舟,頓時有些詫異。
沈舟渾身上下的打扮和氣質都很明白的告訴別人,他可不是會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再說了,這條巷子裏住着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誰家有這麼個年輕的後生,哪會不認識。
看見沈舟這麼一個年輕的貴公子站在巷子裏,那婦人微微有些畏縮,貧苦人家倒不會避生人,卻會對有錢人有一種下意識的畏懼。
沈舟見狀忙解釋道:“大嬸兒,這是殺豬巷吧?我是蘇州府學的生員,呃,就是秀才,我有個朋友就住在這巷子裏,他叫方子期,可是我剛才找到他家門口,發現他鎖着門呢,正想走,就聽見了那聲喊,這是……”
他伸手指了指方子期家的大門,那婦人聽說他是方子期的朋友,神態便頓時變得輕鬆了,一邊從門裏走出來一邊順嘴為他解釋道:“你是方先生的朋友啊,怪道呢,也是讀書人嘛,你不知道他家娘子的事情?”
沈舟搖搖頭,“這個,他不曾說過。”
那婦人竟然掏出一把鑰匙一下子就打開了方家的大門,轉身對沈舟道:“她呀,唉,被人毀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兒,又毀了一雙好腿不說,還……,唉,你等方先生跟你說吧,我就不多嘴了,呃,不過既然你趕巧在這裏,又是方先生的朋友,那就進來搭把手吧,我一個人還真是沒那麼大力氣!”
沈舟納悶,做什麼事還需要很大力氣?她一個鄰居又怎麼會有方家大門上的鑰匙?他轉瞬想到了方子期的妻子殘疾腿,頓時便好像是恍惚猜到了一點什麼。
當下他遲疑了一下,指了指大門,“要是方兄不在,我這……,不太方便吧?”
那婦人聞言笑了笑,“知道你們讀書人規矩多,但是,我一個人這不是弄不動她嘛,再說了,你是方先生的朋友,有什麼可避諱的!”
沈舟聞言想了想,即便這裏住的不是方子期,方子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人家需要搭把手幫個忙總也不能拒絕吧?
當下他點點頭,跟在那婦人和孩子的身後進了院子。
那婦人急着往堂屋裏走,沈舟卻是站在院中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院子很小,東西很少且多數破舊不堪,一看就是最簡單最普通的窮人小院,但是卻收拾的非常乾淨整潔,因此看上去感覺還算舒服。
沈舟見那孩子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不由沖他笑了笑,想摸摸他的頭頂,小傢伙卻一低頭跑進了屋。
這時屋裏又傳來一聲尖叫,然後就是那婦人的聲音,“那後生呢,進來呀,快來!”
沈舟聞聲進去,屋裏光線很暗,他眯着眼睛適應了一下才睜眼看去,卻被眼前景象嚇了一大跳。
※※※
桂香叫了廚上幾個做飯的婆子到上房院裏西廂房,只簡單地敲打了幾句,又做出了一點暗示,那幾個婆子便先是你推我我推你扭扭捏捏,見一個說了,其他的又都唯恐落後一般七嘴八舌地告起鄒二家的狀來。
她們說的唾沫橫飛,杏兒聽得生氣地扭過臉去,桂香倒是還滿臉笑容的聽着,等幾個婆子說個差不多了,她問:“你們覺得,這鄒二家的還適合在廚上待下去嗎?還適合管廚上的事兒嗎?”
這話一問,卻是沒人敢說了。說不適合?那可不能當那個出頭鳥。說適合?又不甘心,鄒二家的把所有過手的銀錢東西都要剝一遍兒,連一點兒都不給在下邊忙活的這些人留點兒,實在話她管事這幾年,倒是把自己養肥了,可下面這些人竟是一點好處沒得,這種人怎能說她適合繼續管廚上的事兒?
一時間下面突然寂然無聲,剛才還氣憤填膺的幾個婆子一個個低下頭不說話了。桂香笑了笑,好像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局面似的,“行了,你們下去吧,把曾廣河家的給我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