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英朝

第11章 大英朝

這天午睡醒來,她眼睛還沒睜,又是感覺到一陣心悸。已經連着有好幾天了,每天午睡醒來都會是這樣。她也不知道是醒來才感覺到的心悸,還是被心悸從睡夢中驚醒。只覺得一陣不適,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即便是醒悟過來后,心悸仍然不能緩解。這是她第一次確切的感知到自己身體的反應。跟以前的餓了,煩了,完全不一樣的反應。餓了吃飽就沒事了,煩了喊兩嗓子也過去了,可這種強烈的不舒服的感覺,讓她說不出來更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像是在害怕着什麼,可具體怕什麼她又說不出來。又像是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做,可能有什麼事情需要她去做呢?她看着坐在腳踏上綉着絲巾的腦袋,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才疑疑惑惑的開口說道:“我到底是誰啊?大夫不是說我好了嗎?可我怎麼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呢?”

這是皇妃醒來以後第一次問起自己的事情,腦袋一時也有些發怔。看着皇妃還是跟平時一樣迷迷瞪瞪的,便放下手裏的活,還是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說道:“你是皇妃啊。是這全英朝最美麗的女子。

“全英朝?”她歪着頭問,“那是什麼?”

“就是……我們……的……全……。”腦袋划拉着兩隻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問題。在她們來說,一說全英朝,每個人都知道指的是什麼,但要解釋起來卻無從開口。就想要你解釋什麼是家,誰都知道家是什麼,但怎麼解釋呢?是一家人居住的地方?對了,腦袋想起來了,“就是我們所有人住的地方。”

“哦。”她點頭。其實還是一頭霧水。

全,英,朝?她模糊的覺得這像是個朝代的名號,可有這麼一個朝代嗎?全英朝?此時她雖說心裏清爽了一些,但真要是動腦子想些什麼還是不能的,只能是稀里糊塗的點點頭。

“明白了吧?”腦袋以為她真明白了,憐愛的撫了撫她的頭髮說道。

皇妃不覺有些感動。明知道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還能這樣對她,說明腦袋是個忠僕,起碼心地善良,不會人前一面人後一面。

見皇妃睡醒了,腦袋就扶着她坐起來,給她整理了整理衣服,髮鬢。她這才下了床。來到外屋。她能下地以後,就對這小小的屋裏進行了一番改造。放在裏屋牆邊的那對圈椅,被她挪出來放到了外屋的窗檯下面。人坐在椅子上,正好可以看見院子裏的全貌。雖然此時草枯花謝,可空空曠曠的也是一種風光。不像她睡在裏屋時,能看到的只有頭頂的帳子。圈椅中間的小几上,覆著一塊淡黃色的絲巾,綉着精緻的金色花邊。那是腦袋的作品。被她拿了來。此時上面早擺好了幾樣點心,還有一壺茶。這是皇妃能下地以後,新添的一項活動。她管這叫下午茶。東西她是吃不了多少的,只是慢慢喝着茶,跟腦袋她們說話。

腦袋拿過一件披肩披在皇妃肩上,一邊說道:“說起我們這大英朝啊,那可真是個好地方!旱澇保收,很少有天災。只要肯吃苦,就沒有過不了日子的人家。我爺爺常跟我們說,當年大禹治水就是在我們這個地方。所以我們這裏再澇也不會有水災,再旱也旱不死莊稼。我爺爺說那時候洪水泛濫,大禹採用了疏導之法,根治洪水。待水勢退去后,我們的先人就在高丘上存活下來。一代一代傳至如今。”

大概每個人說起生於斯長於斯的家園都會是這樣一副自豪的表情。皇妃雖然一時無法將眼前這個小小的院落跟神話中的大禹聯繫起來,可還是被腦袋的情緒感染,不住的跟着點頭。

“我們這英朝分為山南山北。山南就是我們這裏。山北則都是些賤民。等夏日天晴,皇妃站在院子裏就能看見山南山北中間隔着的那一道山。我們都叫那山為七重天。我爺爺說因為傳說中天上有個九重天,我們才把那山叫做七重天,一是比擬那山高,再則也是對上天的敬畏。山再高也是凡間,總不好跟天一樣高。”

皇妃對這個七重天倒是有些印象。只是不知道那竟是一座山。

“這七重天啊,就像是一個……大屏風一樣,擋在我們身後。是以山南才會如此溫暖。不受風雪肆虐之苦。”腦袋又道。

“這不叫風嗎?”她偏頭指了指外面說道。坐在窗前,那風聲聽着更加的真切,嗚嗚咽咽的沒完沒了。

“那是皇妃你沒去過山北。”腦袋笑道,“我們這裏有一句話: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就是說的山北。那風刮起來一年四季都不會停。”

“你去過山北啊?”皇妃問。

“自然沒有了!”腦袋嗔怪的說道,“奴婢自小就跟着皇妃,長這麼大連門都沒出過,哪裏能去的了山北。再者,好人誰會去那裏啊。居住在山北的可都是些賤民。”

“什麼是賤民?”

“山北因為風雪嚴寒,路途遙遠,極不適宜居住,所以一直都只有一些牧民祖祖輩輩生活在那裏。後來朝廷開始把一些犯了錯的官員流放到那裏,還有一些人是犯了罪為逃避懲罰自己逃到那裏的。這些人都是入不了籍的。只能從事一些低賤的苦力活,故被稱之為賤民。”腦袋道。

“怎麼能因為一時犯錯就把人的一生都否定了呢?這也太不人道了吧?”皇妃道。

腦袋不懂什麼是人道,她只知道被流放的和那些罪犯都是壞人,而聖上和朝廷作為判決官,是處在他們的對立面的,那自然就是好人。所謂正義的化身。所以聖上和朝廷自然都是對的,他們就應該聽聖上和朝廷的。這就是老百姓的是非觀。不管那些被流放的犯的是什麼錯,這個錯是他們想像中的作姦犯科,還是只是違背了當權的某些人或者某個人的意願,在他們心裏,只要被處罰的都是罪有應得,都是罪人,理應受懲處。

“那那些人的孩子呢?”皇妃問。

“孩子自然是隨着父母了。”腦袋道。

“也成了賤民?”皇妃道,“孩子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呀!又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跟着大人受牽連呢?”

皇妃說到後來,激動的脖子一聳一聳的,好像腦袋就是那個不講理的制裁者。腦袋不明白皇妃為什麼會這麼大反應。雖然不想跟皇妃唱反調,可從小到大所受的熏陶,還是讓她要替朝廷和聖上說兩句:“這也是聖上英明,現如今才沒有了株連九族。只是視犯事的大小,裁定一人受罰還是舉家受罰。這要在前朝,聽我爺爺說,族中只要出現一個不肖之徒,那這一族之人都不能倖免呢!”

“這也太沒有人性了吧!”皇妃叫道。

“皇妃!”腦袋見皇妃如此激動,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你是皇妃,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就是王菲也不能不講道理吧?從來都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能把一個人犯得錯追加到全家人身上呢?別人又沒讓他犯錯。哪個人的父母願意讓孩子去犯罪?又有哪個孩子願意自己的父母是罪人呢?這不都是沒辦法,沒得選嘛!哦,人家遇上這種事情已經夠倒霉的了,你還要追究他的責任,那還讓人怎麼活嘛!”

皇妃醒來之後,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一時有些氣喘。腦袋忙給她換了杯熱茶。皇妃打開杯蓋,讓熱氣熏蒸着面頰。仍覺得憤憤難平。

腦袋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或許她只是想讓皇妃懂得規範和服從。雖然盡量緩和了語氣,還是堅持說道:“皇妃這話說的沒錯。一人做事一人當。可皇妃可聽過另一句話,叫養不教父之過?孩子沒有教好才會犯錯。是以這也是一種警戒。讓天下的父母都要管教好自己的孩子,不要讓他們犯錯。”

“那孩子的孩子呢?”皇妃道,“父母犯錯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孩子……”爭執到了這裏,已經到了話趕話的地步了,腦袋本能的反駁道,“也沒說孩子一定有罪啊?可要是發配山北,孩子自然是要隨着父母了,這也是聖上的仁愛之心嘛。”

“無緣無故的,就因為父母犯了錯,一個小小的孩子就要跟着成為‘賤民’?”皇妃說到這裏竟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好像是自己的孩子承受了這不公平的命運。她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昭示。命運已經在這裏畫下了註腳,註定了她今後的結局。只是她此時身在其中完全不知曉。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誰讓他們攤上這樣的父母呢?”腦袋道。

“你以為他們願意嗎!”皇妃道。

“紫玉姐姐跟皇妃吵起嘴來了。”

靈兒和雀兒她們在裏屋做針線,聽見外面皇妃和腦袋爭鋒相對的,便都出來,站在裏屋門口笑道。

兩個人這才覺醒過來,互相看着,都有些怔怔的。不知道說著說著怎麼竟然說到這上面來了。

她還想說什麼,可肚子裏“咕嚕”一聲,當下便把什麼都忘了,大叫了起來:“我餓了!”

腦袋這才發覺只顧着說話,不覺已是天將傍晚了,屋裏寒氣襲人。忙將皇妃扶回裏屋躺在床上,蓋嚴實了。嘴裏說道:“皇妃稍等,奴婢這就去叫廚房去做。不知皇妃想吃什麼?廚房裏有義王新送來的黃羊狍子等野味,今日天陰,不如奴婢就教人給皇妃做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驅驅寒氣?”

“不要!不要!”她擺手,“我要吃肉!烤肉!還要啤……”

她手一指正要點酒水,腦子裏忽然一閃,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時怔在了那裏。

“怎麼了,皇妃?”腦袋輕聲問道。

她不做聲,滿腦子搜尋着,想抓住那一閃念的尾巴,把它揪出來。可腦袋又開裂似的疼了起來。

“啊!”她抱着腦袋大叫。

“怎麼了皇妃?”腦袋嚇得趕緊扶住她。

“疼!頭疼!”她帶着哭腔叫道,“疼死了!疼死了!”

“皇妃別動!忍一忍就過去了。”腦袋很有經驗的說道,一邊用被子裹緊了皇妃壓住了不讓她亂動。

“疼!疼!”她掐着腦袋的肩膀叫道。腦袋咬緊了嘴唇卻一聲不吭。

“現在好些了吧?”直到她平靜下來,腦袋這才鬆開手問道。

“嗯。”她點了點頭。劇烈的疼痛過後,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她只感得一陣疲累。

“怎麼好好的又頭疼起來了?”腦袋問。

“我,剛才好像想起什麼來了,可再一想頭就疼起來了。”她看着腦袋,可憐巴巴的說道。

“想不起來我們就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不急。”腦袋給她整理着衣服,一邊安慰道,

肚子咕嚕嚕的又叫了一聲,她又大叫起來:“我餓了!我餓了!我要吃烤肉!我要吃烤肉!”

一邊說一邊蹬着腳,把腦袋剛給蓋好的被子都踢到地下去。

“皇妃,皇妃。”腦袋摟起這個顧不了那個,直告饒,“皇妃你先稍微歇歇,奴婢這就叫她們把飯送上來。”

“我不要吃飯!我要吃烤肉!快一點!我餓的受不了了!”她猶自不依不饒的叫着。

“奴婢這就去。”腦袋被她催的着慌,放下手裏的東西就向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住腳問道,“可……什麼是烤肉啊?”

“啊!……”她一聽這話就叫了起來。在她的意識裏面想吃什麼那都是一叫就能到的。多等一分鐘都是一種痛苦。可看腦袋那樣,簡直就是聽都沒聽過烤肉這兩個字兒,她還去哪裏吃去!她不禁又蹬着腳發起脾氣來。

腦袋直嘆氣。這皇妃怎麼一陣兒一陣兒的?剛才說著話還像個好人一樣,這一轉眼功夫,就又變回了孩子。再一想,也許就像故事裏頭講的盤古開天地,天地初開時也是混沌一片,慢慢的時間久了,清氣上升,濁氣下降,自然就天地分明了。皇妃肯定也是這樣。此時清氣和濁氣尚在糾結之中,所以才會一時清醒一時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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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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