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明滅的瞬間
姑娘騎着她的小電驢,搭着那個陌生的客人,停在了人民廣場之前。
屏幕上,葉秀操控的玄武號機甲再度迎擊,這次對戰的是一隻海皇類的獅子,它的學名叫幻風。
由於外形來看,這頭海獸應該正處於青年期,所以,渴望繁衍的慾望格外強烈,滿身的精力時常無處發泄。
這無疑是關鍵的信號,意味着要是放任它回歸到大海,極有可能會繁衍出更多的怪物幼兒,絕不能小看它的交配能力。
戰鬥在大浪騰起的瞬間展開,激閃着電光的大劍切過暴動的長空,獅子模樣的巨獸還以獠牙與巨爪的痛擊…
震撼人心的打擊感接踵而來…
就像是小說的作者忽然想起了自己寫的是幻想小說,不該整天光顧着扯犢子,偶爾也應該打打架,來一場血腥的肉搏才行。
林小路坐在姑娘的小電驢上,獃獃地戰鬥逐漸白熱化的屏幕。
姑娘在途中離開了一會兒,給他帶回來了一桶炸雞,還有兩瓶冷凍過的啤酒。
他接過啤酒,看着姑娘,看着酒瓶上標註的酒精含量,又看了看她的愛駒,說,“喝酒了,等下就不能開車了。”
可那位原先還挺靦腆的姑娘,此時卻不以為然,她頗為颯爽地用牙齒起開瓶蓋,看也沒看這個大煞風景的傢伙一眼,直接就拿起酒瓶,先干為敬了。
微風吹起她的發梢,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盯着那個掛在高處的屏幕看。
與此同時,那頭進攻慾望十足的深海獅子發動了它的天賦技能—‘奧術躍遷’。
剎那間,它那龐大的軀體虛化成了一團不可觸摸的粒子,以此躲避迎面而來的一記劍斬,忽而閃現到玄武號的上空。
下一刻,它越過湧起的浪尖,抱住了這個鋼鐵巨人的上半身。
人民廣場上的人民無不驚恐地見證着這一幕的發生,生怕下一秒以防禦著稱的玄武號就會被深海獅子幻風的爪牙擊穿。
“他要是輸了,我們可能就要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姑娘說,“這次是直播,不是那些錄像,我們…不可能提前知道結果。”
“你也知道之前的那些都是騙人的么?”林小路愣了一下。
“知道啊,我就在精英酒吧工作,經常能見到葉先生一個人來,”姑娘對着眼前倏爾掠過風說,“我也有問過他,這麼明目張胆,不害怕被別人發現么?”
“他就跟我說,沒什麼好害怕的,而且真相也沒你們想的那麼重要。”
“打個比方,如果有一百個人相信了一個謊言,而只有一個人知道了真相,但那個人又拿不出證據。”
“那就是等同於沒有真相。”
“再說了,就算是讓他們知道了真相,這又有什麼用,只是徒添混亂罷了。”
“凡夫俗子們,就像是一隻只迷途的羔羊,你不告訴他們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他們就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事,滿腦子的所思所想…只有七宗罪。”
“為了引領他們走上正途,作為牧羊犬的我們就不得不露出尖牙,編造謊言。”
“好讓他們屈服,一門心思地幻想前方會有什麼美好的事物在等着他們。”
“果然,那個傢伙的口氣一直就是那麼混賬,”林小路喝了一口啤酒,幽幽地說,“實打實的一副精英主義者的嘴臉。”
“你很討厭他么?”姑娘問。
“我不知道…我雖然不怎麼和那傢伙合得來,但我…”林小路說,“其實…也不是很反感他。”
“為什麼?”姑娘又問。
“說不好…”林小路嘀嘀咕咕地回答,“就是…覺得很奇怪,分明是這麼自大的一個傢伙,竟然沒那幾個驢友自私。”
與此同時,在那一面遙遠的屏幕內傳來了轟轟隆隆的射擊聲,環繞在深海獅子旁邊的飛行器開始進行密集的彈幕射擊。
銅黃色的狂烈子彈如暴雨般墜落在深海獅子的背部,但效果似乎不怎麼樣。
林小路愣了一下,想到了那架常常沒什麼卵用的勝利飛燕號。
他沒有來由地希望怪獸掉過頭去攻擊那幾件飛行器,因為按照他觀看特攝片多年的經驗判斷,只要飛機墜機了,奧特曼也就差不多該出來救場了。
可海獸卻不按常理出牌,壓根也沒想搭理那幾隻在它旁邊飛來飛去的鋼鐵蒼蠅。
它眼裏就只有這個人型的鐵王八,而且它似乎具備一定的智慧,它的鼻子在胡亂嗅着,似乎是在找尋葉秀的位置。
戰鬥因此陷入了不利的困境。
廣場上的人們都在大吼着讓屏幕里的葉秀趕緊棄艙出逃。
他們說,他是唯一能駕馭機甲的人,他是人們的英雄,他不能就這樣死了。
可惜,葉秀聽不到他們的呼喚。
就在人們最為膽戰心驚的時刻,傳遞畫面的信號出現了干擾。
人民廣場上的屏幕閃了幾閃,在發送出幾個怪物揚起尖銳的長尾,洞穿玄武號的厚實外甲的片段畫面之後...
那塊僵硬的屏幕便淪為了一片幻滅的雪花。
最壞的結果可能已經發生了。
葉秀敗給了那頭深海獅子,如果那頭怪物還不願意罷手的話,不久之後,矗立在天企城後方的那堵高牆就會告破,死亡與災禍將會把這裏剷平,在短短的一夜之間把人們辛苦經營多年的一切盡數吞噬。
可在人們都以為塵埃落定,萬事休矣的時候,天空驀然間被一股明亮的火光照亮,漆黑如墨的夜空被銀色的閃光粉刷成一堵蒼白的牆壁。
有人在白牆前哭泣,有人則失落地癱倒在地上,獃獃地望着那堵如若永恆一般的白牆,可那一股強烈的白光只如曇花一現,轉瞬之間,便已即刻逝去。
光芒消逝以後,夜空像是一灘死水,縈繞在宇宙深處的是….
更為死寂,更為深沉的黑暗。
坐在林小路旁邊的姑娘丟掉空落落的啤酒瓶,下意識地握住了林小路的手。
有如平湖中炸起的驚雷,紛繁的萬象在這一刻統統崩潰破碎,大地的震顫感隨之而來,大海上的波濤憤怒不止。
即便沒有看到畫面,但人們的腦海里已經瞭然,他們幾乎在第一時間都已經聯想到了海潮之中的那場戰鬥究竟發生了什麼...
葉秀...或者說,玄武號自爆了。
他放棄了逃生的機會,轉而與那頭試圖毀滅他家園的怪物共同奔向了死亡的終點。
“我就說了,那傢伙雖然是臭屁一點,但...”林小路說,“還是蠻犟的一個人。”
“他這算是找到了他的瞬間么?”
“你認識葉先生很久了么?”握着他的手的姑娘問。
“今天認識的,”林小路說,“也是今天訣別的,誰曾想到會這樣...簡單地見過兩面之後,往後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都是這樣的,”姑娘輕聲說,“活着,本來就是一個很孤獨的事情。”
“動物也好,人也好,我們在活着的過程中,都在不停地找可以相伴的人…”
“可是,到了最後,卻還是免不了一個人走向死亡。”
“在精英酒吧工作的時候,我看見,葉先生每次都是一個人來。”
“在看到你之前,我還以為他沒有朋友呢,所以...才特意提醒你去避難。”
“不然,要是葉先生回到來,發現自己的朋友不見了...”
“那得多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