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為何
獨眼龍的背後浮現出日月星辰的圖紋。
高於世間一切的術法在無盡的時光中發酵,無形的威壓隨之貫歷史的長河。
在冷月的照耀下,遠離人間的這片至高的戰場,在領受到其名為‘命運’的召喚以後,頃刻間坍縮成一條封凍的冰河。
他冷冷地看着在面前迎風而立的譚山,蕭蕭的冷風拂過他的臉龐。
他的目光放空,冷漠的架勢,彷彿端坐在大地之巔的皇帝。
嗚吟的悲風中,他平緩地呼吸着,忽而放下兩把銀色的聖槍,用神靈般崇高而遙遠的口吻宣判,“譚山,你是逆命之人,你理應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受罰。”
“我不認為我有任何過錯,”譚山冷聲說,“我的所作所為,皆與常人無異,愛恨情仇,悲歡離合,我一樣不差。”
“可仍然不及於你們,你們自以為是的所作所為,即便是我也為之不齒。”
“先前與我談論利益,現在卻又提及命運,我本以為我已是夠不要臉的了,沒想到卻還不及你們漂亮國的萬分之一。”
“你違背了命理,”獨眼龍嚴肅地說,打斷了他的調侃,“強行留下她的一縷分魂。”
“命運之理是世間萬物得以成立之根本,亦是神靈篆刻在生靈血液中的符號。”
“沒有生靈可以違逆命運,再強大的生靈也離不開神靈的恩澤...”
“包括你與我在內。”
“我沒有逆命,她沒有死。”譚山固執地說。
“但你不能動彈,”獨眼龍大義凜然地又說,“因為命運之輪已經看見了你的罪行,為此降下了秩序的鎖鏈,平復錯亂...”
“她早不應該存在於此了。”
命運的光輪轉動,這個黑色肌膚的男人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聖槍,將那空洞的槍口對準了譚山身旁的那個女人。
“你擅自動用禁忌之術,強行留下她的一縷亡魂,使得驅動輪迴的生死冊上,少的是她的這一點...”
“現在,我要回收這一點,以眾神之名義。”
“我說過...”譚山還是面不改色,“她,沒有死。”
“她已經死了,她早應該步入輪迴,”獨眼龍慍怒地低喝,“她的主體早已回歸至眾神的懷抱,如今被你所稽留的,不過是一縷未散的殘魂。”
他的聲音如雷,在長久的冷空中,他把兩把聖潔的武器併攏在一起。
巨大的光輪如漩渦般啟動,命運正在無聲無息地降下祂的審判。
站着譚山身後的那一個不被命運所束縛的女人竟然在這個巨大的威壓下,脫離了這個男人的掌控。
一瞬之間,彷彿是觸發到了某一條在她生前書寫在骨骼神經中的指令一樣。
命令即刻奏效。
她試圖衝到最前的地方,想要替她的男人擋下這一場致命的洗禮。
但藍白色的藤草卻拉扯着她的身體,不讓她在前進半步。
他將她捆得死死的,利用藤草為她結出了一隻厚厚的蠶繭。
就像是用襁褓裹住的嬰兒那般,他把她送到自己身後的位置,似乎是擔心弱小無知的她,過早地被這個冷漠的世界所傷害。
他的身體完全擋在那一個繭的前面,依舊是迎風而立,雖然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迎接對方所說的那一場洗禮,但他卻仍然站得筆挺,沒有絲毫的恐懼。
這個被命運釘死在虛空中男人在風中放聲大笑。
獨眼龍不能理解他為何在笑。
可他卻不問自答地告訴這個只剩下一隻眼睛的男人,“來,成全我。”
“有能耐,你就讓我死在她的前頭。”
“我一定會...感激你的。”
....
天空被前所未見的強光所覆蓋,整個夜晚頃刻間都被照亮了。
那位剛猛的姑娘失去了原本的力氣,脆弱地蜷縮在她的男人懷裏,天空掠過幾隻渺小的黑影,那是被打飛的猴子,悶沉地落在他們的附近。
男人緊緊地摟住他的女孩,當一個猴子在他面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的時候,他咬緊牙關,抱着他的女孩連連後退,與這隻會殺人的猴子拉開一長段的距離。
隨後,他看到不遠的地上放着一把刀。
刀的鋒芒在月色下渙散,在無形的引力牽動之中,他的勇氣如月夜的潮汐般上涌。
冥冥之中,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從何而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夠戰勝這隻猴子,而且他必須要戰勝這隻猴子。
因為他要保護他的那一個心愛的人,重要的人,哪怕她時常嫌棄他,說他沒用,賺不到大錢,也就睡在床上的時候像個男人。
她曾經跟他說,要不就讓她去窯子裏賣吧,這樣就能輕輕鬆鬆地掙到很多錢,到時候,攢夠了錢,就一起回老家結婚,以後都不會再來這裏了。
她還說,她看見現在有很多的年輕女孩都喜歡這麼干,而且,她們的男朋友都支持她們這麼干,因為這樣來錢很快...
反正跟誰睡覺不是睡覺...
我保障,我不論是跟誰睡覺,我的心裏都只會想着你,也就只有你。
女孩當時是這樣說的,而他就問她,為什麼那麼想要錢,我們又不是窮到活不下去的那種地步,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多的錢。
女孩就哭着跟他說,因為別的女人過得都比她好啊,她們買得起好看的鞋子,好看的衣服,好看的包包,可我什麼都沒有,我連一件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沒有...
你說我物質就物質吧,你說我拜金就拜金吧,我是想跟你好,可我又貪心,我又想過得好一點,可我腦子又笨,實在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我...我是不是很賤啊?
他當時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看着她的眼睛,但他就是離不開她的眼睛,也離不開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那天晚上,他還是像往常一樣,一把摟住了她,把她抱到他們共有的那一張簡易的木床上,一如既往地大呼小叫。
除了喘氣以外,他什麼也沒說,而除了大叫以外,她也一樣什麼也沒有說。
他們就這樣一路大呼小叫地持續到了天亮,然後,一起洗漱,一起出門,一起繼續投入到廉價的勞動中去了。
誰也沒再提過那件事。
哪怕是到了現在,女孩還是沒有漂亮的鞋子,漂亮的衣服和漂亮的包包。
而她的男人依舊孺弱,在家裏低着頭被她罵,在外面低着頭替她向那些被她冒犯過的人道歉。
很多時候,她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上這個傢伙的哪一點了,怎麼就這麼不願意離開他。
明明離開了她,說不定還會過得更好。
....
猴子很快恢復清醒,它的目標隨之鎖定在這一對氣息並不明顯的人類身上,但它沒有因為獵物的弱小而懈怠,它的動作敏捷,轉眼便潛匿在黑暗之中。
危險如影隨形。
猴子的殺意如若一把懸挂在他們頭上的死亡之劍,男人稍稍鬆開摟住女孩的手,抱着她,一起跑過去撿起了那把刀。
下一刻,那隻棕色的猴子從側邊的黑暗殺來,狠厲地揮動利爪,殘忍地撕向這對離群的男女,而男人卻堅決地護住女人,以着同樣殘忍的刀斬,切向那隻該死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