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番外一 今古兩相忘
第704章番外一今古兩相忘
警局內氣氛壓抑。
新來的實習警員卓州整理着手邊才搜集來的線索。
然而線索實在太少了,事發地段在一個廢棄多年的化工廠內,周邊監控早已壞掉,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周秘書,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卓州抬眼,看到局長親迎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走了進來。
那男子不苟言笑,一身精英派勢,局長在他面前腰都快躬成九十度了。
卓州偷偷翻了個白眼。
對內重拳出擊,對外點頭哈腰。
周秘書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公事公辦的開口:“明鏡小姐的失蹤案曲先生十分關注,希望你們能儘快破案,找到明鏡小姐的下落,不然……。”
不然什麼、心知肚明。
偶爾想起來時,也只是遺憾和惋惜。
人們記憶中的、也只是那個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清冷又溫柔的模樣。
“師兄,你快看天邊。”身邊響起明慎激動的聲音。
話落就要離去。
卓州不想再看局長那張苦瓜臉了,心裏想的卻是這位失蹤的明鏡小姐。
明燈想了想,無奈嘆息:“花開葉復落,合會有別離,今古兩相忘、聖凡路斷絕,天上人間,輪迴顛倒,千峰迴轉、萬山阻礙,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施主、良言相贈,好自為之吧。”
天妒英才、慧極必傷啊。
當年被蔣春嵐迫害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沒哭,在海上被海盜侮辱被逼跳海時她沒哭,在神篤國深陷爾虞我詐的權力鬥爭中時她沒哭。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一定會找到她。”語氣堅定執着,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李嶺嘆了口氣:“小飛,你跟我來。”
男子眼中是全然的希冀、彷彿不答應他,他眼中的那束生命之火就將熄滅。
全網震驚,給警局施壓。
還有人以一種隱晦的口吻講了一個流傳於慕容皇族間的辛秘,一個有關於佛女的傳聞,從三百年前的華蓮公主到三百年後的慕容皇族最後一支血脈,流轉於輪迴中的宿命、天命的佛女完成了俗世的涅槃,終證果位。
來自華國華清大學的明鏡同學,因在免疫抑製藥領域做出的巨大貢獻,推動全人類醫藥學發展,組委會特授予她帕爾森生物醫學獎。
“你們也不要再大張旗鼓的找下去了,永遠也不會有結果的,咱們與她親緣已斷,她不屬於這凡塵,而咱們的日子,終究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想必明鏡也不希望看到你們這樣。”
“這是明鏡小姐遺失在現場的,也許能留給你做個念想。”
那男子渾身猛然一震,見到他立即飛撲過來,卻因長久的坐着,膝部關節僵冷,狠狠的從階梯上摔了下來。
是明鏡的男朋友曲飛台首先發現不對勁的,他第一時間找警長李嶺報了警,李嶺迅速出警,然而趕到廢棄化工廠時已經晚了。
本以為一家三口苦盡甘來,終於團聚,誰能想到天有不測風雲。
可是他是真不知道啊,這些天他翻來覆去的給警察描述那天見到明鏡后的所有舉動,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都說的清清楚楚。
明燈以袖遮眼,衣袍被刮的獵獵作響。
“這樣巨大的榮譽和成果,是她夜以繼日的辛苦換來的,即使此刻她站在這裏,也只會說這是她應該做的,對的,一個將善良刻進骨子裏的女孩,她就是我的女兒。”
這時落日穿透厚重的雲層,投落下強烈的明光,竟是刺眼至極。
男子雙眸通紅充血,裏邊是肉眼可見的痛苦掙扎。
如今一周時間過去,案子沒有一點進度。
一開始還是在華清大學內部小範圍的傳播,沒多久,便在全網掀起了軒然大波。
天邊紫雲繚繞,逐漸朝着落日的方向凝聚,紫雲拱衛着落日,七彩的瑞霞在天邊鋪展而去,畫面震撼而又華美。
明鏡的失蹤也成為了一大奇案。
曲飛台怔怔的看着天邊的瑞霞紫光。
這也是華國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人士,且打破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獲得者的記錄,消息公佈,全球皆驚,且無有不服。
打開抽屜,他將一個被防塵袋裝起來的芙蓉玉簪放在曲飛台面前。
忽而,他的目光一凝,落在化工廠西北方向的一處地方。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卓州看清男人的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什麼佛女?”蘇音慈嗤之以鼻。
這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當然是真的。”薄老夫人神情既驕傲又無奈。
第三個很多人覺得神神叨叨,權當故事聽了,誰當真誰是傻子。
林冶痛哭流涕,他無比的後悔那天為什麼要找明鏡的麻煩,現在人失蹤了,他這個明鏡失蹤前最後見過她的人,成為了唯一的突破口。
國人高興的同時,又覺得悲涼。
薄家、此刻亦是氣壓極低。
“師兄,那人還在寺門前,怎麼趕他都不走。”明慎神情十分無奈。
這恰恰印證了明鏡的失蹤不是謠傳。
她給全人類帶來了福祉,卻唯獨救不了自己。
那麼華美的一幕,而他的眼中,卻是濃到化不開的憂傷。
“母親說的輕鬆,那可是我的親生女兒啊……我怎能輕易割捨。”
“不用了。”上首的老夫人蒼老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第二個信的人也不少,覺得依明鏡的性子,是完全做的出來的,世間少了一個普通人,佛門卻多了一位修行人,也不知是好是壞。
被強光照射着,超過七十二小時沒有合眼,林冶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
現場只有一根遺失的芙蓉玉簪子,而那根芙蓉玉簪子經過檢測,除了明鏡小姐的指紋外,再未有任何有用的線索了。
“我一定會找到明鏡……。”薄玉潯握緊蘇音慈的手,斬釘截鐵的說道。
“囡囡……我的囡囡……。”她大喊着,徑直倒在了地上。
得知起因於生輝製藥的林冶,憤怒的網友和粉絲直接把生輝製藥的股票搞跌停,一夜之間損失千億,且口碑徹底壞掉,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在明鏡失蹤之前,你好好想想,明鏡有沒有反常的舉動?抑或者說了些反常的話?”
然而沒想到,才一年時間,就出了變故。
“我知道她就在寺中,你帶我去見她好不好?明燈師父。”
——
紙最終還是包不住火,明鏡失蹤的消息不脛而走。
明燈從側門走出來,繞到正門前,就見一男子跪坐在寺門前的階梯上,背靠着圓柱,整個人頹唐落拓的不成樣子。
曲飛台當然記得,眼神中染滿了回憶,越回憶,便越痛苦。
如果她自己離開,那麼警方是找不到她的。
“施主,您與她塵緣已斷,不如放手莫要執着了。”
“那時候我就發覺,明鏡她也許並不屬於這個塵世,她只是回到了她該回到的地方。”
如今是二月初,大寒剛過,正是冷到極點的時候,呵一口氣都能成冰。
普通人每天有生活,有工作,還有家庭要忙碌,他們不可能長久的關注一個人,久而久之,就漸漸的遺忘了那位叫明鏡的姑娘。
後來李嶺利用各種刑偵手段對現場進行了勘測,當晚下了一場大雪,落雪掩蓋了一切的線索。
即使如此,也依舊無損男子的容貌氣質,更令他多了幾分頹唐落魄的美感。
說到這裏,薄玉潯已近哽咽,而台下的觀眾和直播鏡頭前的無數觀眾也已是眼眶通紅。
“我只要我的女兒回來。”
蘇音慈起身就要離開。
領獎那天,薄玉潯站在領獎台上,面對着全球直播鏡頭,他手中握着獎盃,溫和而又從容的說道:“我是明鏡的父親,我叫薄玉潯。”
男子呆愣在原地,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靈魂。
卓州在大學的時候就天天聽身邊的學妹們討論這兩個人的愛情,可謂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理解你的心情,當年阿姜失蹤的時候,我亦是如此痛苦,哭瞎了這雙眼,可是你要明白,你們的母女緣分已經到此為止,若再執着下去,恐傷人傷己,這一年的陪伴,已是上天的恩賜,莫再強求。”
有人說她是被林冶給殺了藏屍,警方怕公佈會引起全社會的情緒,所以隱瞞了消息,對外只說失蹤,還能給人們以想像的空間。
有路人拍到曲飛台失魂落魄的照片,若不是鐵杆粉絲,真不能相信照片中頹廢落魄的男子就是記憶中那個驕傲矜貴不可一世的大明星。
身懷絕寶,便會引來惡狼的覬覦,生輝製藥的林冶尋求合作不成,便惡向膽邊生,僱人綁架了明鏡。
“警長,您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明鏡小姐她是自己離開的。”
明燈從蒲團上起身,“我去看看。”
這就是一切事件的起因。
蘇音慈崩潰的大哭。
——
薄玉潯趕忙接住她的身子,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男人五官俊美,然而神情卻極為憔悴,眼中血絲遍佈,唇邊鬍子拉碴,頭髮失去了養護,每一根都顯出頹廢。
他忽然起身,握緊了手中的簪子。
二月初的時候,國際帕爾森獎官網發佈消息。
霎時間狂風過去,一切風平浪靜,明燈掐了掐手指,似是在算日子。
薄玉潯握着手裏的錦囊,喃喃道:“難道真的就這樣斷了嗎?”
卓州硬着頭皮分析道:“根據林冶的話,明鏡小姐擁有很好的自保能力,打倒三個壯漢不費吹灰之力,到了這個地步,林冶不可能再說謊了。”看過明鏡的人生履歷之後,卓州也相信,這個女孩完全有這樣的本事。
她研製出了治療癌症的免疫抑製藥,臨床效果非常成功,無疑推動了國際醫藥學的發展,也給無數的癌症患者和家庭帶去了希望。
——
明燈面朝大相國寺的方向,雙手合十,神態是前所未有的恭謹。
沸沸揚揚的鬧了一個月,最終也沒有說法。
程夫人和曲先生輪番派人施壓,如今明鏡遇害失蹤的消息還沒有曝光,憑她的身份和社會影響力,一旦曝光,後果將不堪設想。
第一個太殘忍,但是相信的人卻很多,畢竟一個年輕體弱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抵擋得了三個成年男子。
“那天她站在我面前對我說,爸爸,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幫我讓這個世上少一些苦難和疾病、多一些快樂和平安,為此她可以不眠不休的泡在實驗室,為了節省時間每天中午只吃麵包和水,為了查閱大量的資料,她早上五點起床去圖書館,回家時,通常已是深夜……。”
這位身份可了不得,母親是大明星蘇音慈,父親是國醫附院的院長薄玉潯,她的男朋友更是大有來頭,是曲先生的弟弟。
李嶺看到曲飛台身體忽然僵住,乾涸的嘴唇緊緊的抿着,眼中暗潮翻湧。
明燈面色平靜,抬眸直視男子。
這時李嶺大步從外邊走進來,冷聲道:“繼續提審林冶。”
李嶺領着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倒了杯溫水放在他面前。
“可是啊、她去了很遙遠的地方,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可是我知道,我永遠的失去了她……。”
曲飛台沒動,整個人被一種沉鬱的氣氛所籠罩,猶如一團烏雲罩在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迎來電閃雷鳴。
夫妻倆此時此地的心境、如在油鍋中反覆煎熬。
現場一片狼藉,林冶和參與綁架的三名綁匪全部倒地昏迷不醒,而明鏡就此失蹤,再無人知道她的下落。
“李警官,有進展了嗎?”男子一張口,嗓音便嘶啞的厲害。
明燈搖了搖頭:“執念太深終成心魔,施主還是早日放下吧,莫要痴痴等待了。”
薄老夫人淡淡道:“你們能成為佛女的父母,是有機緣造化的,如今緣分已斷,不能強求了。”
“世間萬事萬物皆講因果,你們二人之間因果已斷,再無可能,若不早日放下,恐生心魔,到時將再無迴轉之餘地。”
“但是我相信,她一直在我的身邊,就好像她從來不曾離開過,她會變成夏夜清涼的風、天際漂浮的雲、飄落肩頭的雪……。”
“你還記得幾年前,我們和明鏡去白頭山的那次嗎?”
可是警察還是懷疑他,一遍遍提審他,折磨他,他心想還不如死了算了。
話落轉身離開。
“你站住。”薄老夫人叫住她。
大相國寺。
“我……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蘇音慈眼睛都紅腫了,可見已經哭過多少次。
這一生的眼淚,好像都留給了明鏡。
李嶺擰瓶蓋的動作頓了頓,猛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明燈修行多年,早已心如止水,可在這一刻、在這個痴情的男子面前,仍然忍不住在心中嘆一句、世間如此至情之人少有啊。
他清晰的感覺到,靈魂中有什麼東西在剝離。
身後的明慎嚇的膽顫心驚。
審訊室里,林冶神情憔悴狼狽,眼下青黑嚴重。
“她一直在、從未離開。”
明燈雙手合十,神情悲憫。
風華絕代的天才少女,她永遠留在了最美好的十八歲。
“你這個和尚說什麼?”男子突然發狂,猛然抓住了明燈的衣領。
卓州看到李嶺走出審訊室,臉色陰沉的似要滴水,拿着一瓶水走過去。
很難想像,這樣的成就出自一位十八歲的女孩。
作為國際最高榮譽,每一個獲此殊榮的人士都將成為這個領域的天花板,從此以後世界留名。
她的父母親人、以及深愛她的男朋友,她真的能拋下這一切離開嗎?
這太不符合常理,因而卓州知道他的這種分析一旦說出來,是不會有人理解的。
曲飛台顫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枚玉簪。
忽而狂風大作,直刮的人睜不開眼。
李嶺隨手打開地圖,事發的廢棄化工廠已經被紅筆圈起,方圓十里都已經派遣警力搜尋過了,依舊沒有任何結果。
警局如今頂着巨大的壓力,猶如行走在刀尖上,須得時時提心弔膽。
明燈立刻上前一步:“施主……。”
薄玉潯和蘇音慈同時抬頭,“母親……。”
當年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不能……她不能拋下我。”曲飛台眼眶通紅,神情痛苦至極。
可是為什麼呢,卓州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明燈抬頭,順着明慎手指的方向。
歌手對嗓子極是愛護,可見明鏡的失蹤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有人說明鏡是自己離開的,她本就從小學佛,早已看破紅塵,所以最終放下了一切,回到了白頭山,於深山孤廟中青燈古佛、潛心修行。
李嶺心中哀嘆,八九不離十了。
這位明鏡小姐也是一位厲害人物,卓州看了她的簡歷便忍不住驚嘆,世界上竟會有這樣聰明又善良的女孩。
“他怎麼就那麼執着呢?我都說了師父不見他了,他卻偏偏不信,這都十幾天了,再這樣下去,我看他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從那之後,蘇音慈再也沒有公開露面,粉絲們便在她和薄玉潯的微博下邊說些安慰的話。
薄老夫人幽幽嘆了口氣。
薄玉潯這一周都未上班,神情亦是頹廢憔悴的厲害。
男子滾落地上,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立即從地上爬起來,一雙漆黑的眼珠已然靈氣頓消,只剩一束微弱的火光,搖曳着,彷彿隨便一縷微風就能吹滅。
送走周秘書,就見局長陰沉着臉,“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人找出來,我就不信了,現代社會,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了?”
薄玉潯怔了怔,想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看向薄老夫人:“母親……那個傳聞是真的?”
“她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怎能說斷就斷?我一定要找到她。”
“會不會是林冶說謊?他把明鏡小姐給藏起來了?故意演這樣一齣戲擇清自己的嫌疑?”有人懷疑道。
那男子卻只着單薄的衣服,裸露的手背上已有凍瘡的痕迹,他卻恍然未覺,痴痴的望向大門的方向,背影快成為了一尊化石。
李嶺當然也想過這種可能,可這對薄家人和曲飛台來說,未免太過殘忍了些。
走了幾步,他回身看了一眼。
明燈搖了搖頭:“施主,何必至此呢。”
但他們知道,這根本無法減輕這對夫妻失去女兒的痛苦。
“咚……。”
暮鼓聲聲、傳盪天地。
那鐘鼓之聲經久不息,天邊紫光籠罩,日月之光亦不能爭輝。
那是世間一切諸明所不能及的大涅槃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