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共生
鶴子墨跟着千絮出了歸雲來。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地方就到了。
那是一座題着千府牌匾的大院子，兩旁是帶有靈氣的貔貅石雕坐鎮，門口還有練氣期的侍衛守着。
是大戶人家，也不低調。
侍衛見千絮領着人，一邊讓開路，一邊恭敬道：“大小姐。”
千絮點了點頭，匆匆地領着人進了門。
府上的事物極盡奢華又不失雅緻，明霜石堆砌而成的磚瓦上刻着的銘文多添了些花哨華麗的陣紋，角落旁巧奪天工的造物與靈氣孕育的植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地下應是埋了小型的聚靈陣，日積月累地吸引着周圍的靈力停留，靈力被陣法圈在院中，養物又養人，宜居宜修行。
千絮傳音道：“鶴道友，需要祛除魔氣的人是吾弟，他中的魔氣不同尋常，我能請的人都請了，故指望歸雲來能尋來一些專門與魔氣打交道的能人異士。”
鶴子墨明了，大抵是不信任無名之輩，所以借歸雲來之手找人。
如果委託期間出了問題，對方可以請歸雲來出手幫忙。
途中，千絮帶着他走了兩個迷陣，一個幻陣，才見到了需要祛除魔氣的人。
那是一個瘦弱到幾乎只剩骨頭的青年，眼眸毫無神采，膚色蒼白中透着詭譎的黑氣，皮膚上顯露的青筋也帶着灰黑顏色，如魔紋般沒入皮下。
他步履蹣跚地從裏屋走了出來，千絮連忙去扶，絮叨着為什麼不等她進來。
青年沒有回應，他順着千絮道力道坐了下來。
鶴子墨蹙眉。
濃郁的死氣幾乎蓋住了他身上的魔氣，讓人不禁懷疑祛除了魔氣后，他是否能夠活下去？
千絮注意到鶴子墨的神色有異，毫不客氣地問道：“道友可是覺得無從下手？”
彷彿只要鶴子墨肯定，就會立即送客。
鶴子墨不在意對方的態度，反而問道：“千道友，吾想知道，你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千絮道：“當然是祛除魔氣。”
話音剛落，坐着的青年顫了顫，手上的青筋鼓了下，像是魔氣因千絮的話產生了反應。
鶴子墨靠近青年，還未走近，被千絮伸手攔下。
“道友若有辦法，早點說便是，多沒有辦法，也省的在這裏浪費時間。”
鶴子墨注意到青年的眼皮微顫，眼眸有一瞬間對焦了自己，卻又在下一秒失焦。
青年身上的魔氣在他看來不難祛除，不過是魔淵魔族的本源魔氣，抹掉了就好，比較難辦的是——現下，是魔氣在維持他的生機。
他自身的情況他自己清楚，顯然，從千道友的態度來看，千道友不知道這裏頭的情況。
那麼，他是想死的乾乾淨淨？為何又對死亡有所恐懼？想活下去的話？為什麼又不如實相告？
“吾換個問法，千道友是想讓他活，還是想讓他死？”
青年瞳孔微縮，猛抬起頭看着鶴子墨。
千絮聞言，脾氣上來了，沒注意到自己小弟的動作，斬釘截鐵道：“你是什麼意思？！我請人來，當然是想讓他活！好好的活着！你若真的有辦法讓他好好活下來，我願拿千府上的所有財富換他的性命！”
她冷聲道：“倘若你沒有辦法，莫要逞能誆騙於我，否則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鶴子墨確認委託人的目的是讓對方活下來，不再多做試探，直言道：“他的體質有異，已與魔氣共生，想要活下去，必須得去魔淵修魔，非定道后不得回。”
千絮愣了下，白皙的臉上染上薄紅，她怒斥道：“胡言亂語！”
青年伸手拉了拉千絮的衣角，力道很輕，卻讓千絮飛快變臉，溫聲問道：“怎麼了，阿旭？”
千旭低聲道：“阿姐，他說的是事實。”
他的聲音悅耳，聽之如見明月，與腐朽的身軀並不匹配。
千絮神色複雜，想呵斥他為何隱瞞，卻又擔心他沒了求生欲。
鶴子墨道：“以令弟體內的魔氣來看，最多再延續半月生機，半月過後，非魔淵魔氣，必死無疑。”
千絮神色柔和，面露歉意，“那依鶴道友所見，有沒有其他辦法能讓他不去魔淵也能活下來？”
鶴子墨道：“與他共生的是魔淵魔族的本源魔氣，只有魔淵的純正魔氣才能補足。補足后，須修鍊至定道才可完全鎖住本源魔氣，借本源魔氣轉化魔淵外的渾濁魔氣修行。”
千絮猶豫了。
千旭道：“阿姐，送我去魔淵吧。對外就稱我祛除魔氣後身體虛弱，又因餘毒未清，沒有撐過去吧。”
千絮欲言又止，“可魔淵……”
鶴子墨垂眸，“魔淵並非地獄，魔族也與魔修不同，純正的修魔者也與走火入魔者不同，不過是言行更過隨心所欲，有血月王族監管，不會有太多亂子的。”
有一瞬間，他的存在感異常強烈，如黑夜中高高懸挂的紅月，讓側目之人驚詫於他的容貌與氣質，以及無法感知到的修為。
深不可測這個詞，在那一剎在兩人心中不斷重複。
千絮恭敬地道：“前輩，我聽聞相距此地不遠的青琉城附近有魔淵裂隙的蹤跡。”
聽到前輩二字，鶴子墨抬袖碰了碰心臟。
心跳的有些快，是鮮活的證明，是與凡塵的聯繫，也是情緒活躍的表現。
是波動太大的情緒，影響了那時對自身的控制——沉痾舊疾盡數痊癒后，失去了沉重與負擔，到底是有些不適應。
“無須奔走，以貴府財力，大可在府內建立起一個臨時前往魔淵的單向通道。”
無須奔走？
千絮眼前一亮，“前輩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
“只需能維持微型陣法的明霜石。”
“我這就去拿。”
千絮匆匆離去，留下鶴子墨與千旭獨處，顯然是已經信任了自己。
千旭抬頭，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多謝鶴道人相助。”
鶴子墨看向千旭，腐朽皮囊下的靈魂有了求生欲時，那雙矇著死氣的眼若雲霧后的星辰，閃着愈來愈亮的光。
他從未刻意掩飾過自己是誰，對方能猜出來也不足為奇。
千旭看鶴道人無言，像是默認了，又道：“七夜谷於今日解封，故斗膽一猜，還請鶴道人原諒阿姐的無禮。”
他緩慢抬手，以複雜的手勢行了一禮，鶴子墨沒有避讓，視線落在因手腕活動一鼓一鼓的青筋上，思索着什麼。
千旭見鶴道人沒有說話的意思，鬆了口氣，看來鶴道人是真不在意這些，果然是修無情道的。
片刻后，鶴子墨忽然出言。
“你倒是命大。”
千旭：“！”
“還請鶴道人詳解。”
鶴子墨道：“毒與魔淵魔氣相互壓制，毒已深入骨髓，魔淵魔氣若晚一步入體，你必死無疑。”
只是……究竟是何毒能夠壓制住魔淵魔氣？如果裴玉的存在就是為了壓制魔氣的話，用此毒是否能夠替代？
不會有那麼簡單。
生路盡斷之時，輕易出現的捷徑只會比無路可走更為艱難。
千旭笑了下，笑容有些難看，“聽鶴道人這麼一說，想來我的確是命大的很。”
毒素已清？毒已深入骨髓！誰的話是真的，作為當事人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看來有些人，留不得了。
鶴子墨頷首，側頭看了眼屋外，千絮提着裙擺小跑進來，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手中拿着一枚戒面一圈鑲嵌着月光石的儲物戒指，雙手呈給了鶴子墨。
“前輩，府上所有的明霜石都在裏面了。”
鶴子墨沒收，“你取出部分放在院中即可。”
“……是。”
千絮依言放出明霜石，下一秒院中無一落腳之地。
鶴子墨：“……”
千旭：“……”
他隔空取出幾大塊足夠寫陣紋的懸空，示意千絮收回其他的。
千絮連忙收回，“前輩還有其他的需要嗎？”
鶴子墨道：“停止府下的聚靈陣，暫且撤去周圍的陣法，莫要讓人靠近，你也是。”
“是。”
……
等一切準備就緒，鶴子墨持劍，開始在明霜石繪製陣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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