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靜室

第49章 靜室

晚餐后,藍羽塵領着魏子墨把靜室轉了個遍。靜室的內部結構與他們住過的相仿,緩步走着,看着,就彷彿來到了當年,而身邊的人也還是那一個。

漫步過程中,兩個人都很靜。藍羽塵是在享受這種彼此相伴、並肩而行的靜謐與溫馨;魏子墨則是在心裏默默消化不斷湧出腦海的場景。場景零零碎碎,五花八門,有些清晰明了,有些模糊隱約,但每一段都是他們倆的身影,有幾段甚至讓人臉紅心跳。

我和他……真的只是知己嗎?魏子墨越想越疑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若說知己情深猶如手足,勾個肩,搭個背,甚至拉個手,都沒什麼,給生病的對方喂個葯什麼的,也還說得過去。可是……可是……啊啊啊,不能想,不能想……魏子墨捂臉,那些畫面他略一回想就覺得臉上熱辣辣的,估計已經紅到了脖子根。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藍羽塵凝視着他。

魏子墨掩着臉說了句“我消化一下”,就往門外跑去。藍羽塵正要跟上,魏子墨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邊跑邊嚷:“我警告你哦,你別跟過來!不然我即刻就回城!別跟我說沒車,我可以用走的!”

藍羽塵被他一要挾,不敢輕舉妄動,只得頓住腳步,站在原地關注着門外的動靜。魏子墨沒有跑遠,就坐在芍藥叢邊的石階上,手托腮幫一動不動地盯着那片芍藥,不知在想些什麼。

藍羽塵佇立片刻,轉身凈手焚香,端坐琴桌前,輕輕撫上琴弦,悠長的音律舒緩流淌,如傾如訴,如醉如夢,一聲聲,一句句,傳進魏子墨的耳朵,傳入他的心底,氤氳成一個夢幻的境界。傍晚來時的路上,望着車窗外的茂林修竹、潺湲流水,他覺得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人間仙境,此刻這靜室,這琴音,這專註撫琴的高潔少年,不就是至美的人間仙境嗎?無論前世他們是什麼樣的關係,今生的相互欣賞是確實的,彼此依賴也是確實的,至於其他,何必想那麼多,交給時間來處理吧……

魏子墨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回屋內,走向那個面容清冷、氣質高貴的白衣少年。在距離藍羽塵三步之遙的地方,他站定了,專心凝視面前這撫琴少年,目若琉璃,面如冠玉,唇似桃瓣,恰是皎皎兮明月,灼灼其光華。

藍羽塵抬起眼眸,靜靜地看向魏子墨,清淺的眸子覆上落地燈溫暖的光暈,多了幾分柔和的意味。“過來。”他輕輕招呼一聲,撫琴的動作依舊未停。

魏子墨依言過去,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支着下頜繼續聽琴。

一曲終了,魏子墨問:“方才這樂曲叫什麼名字?”藍羽塵側轉身子,凝望着他的眼眸緩緩說道:“忘——羨。”

“忘羨,忘羨……”魏子墨喃喃重複着這兩個字,“忘機無羨,忘塵如羨……”記得最初加藍羽塵微信時,自己曾問過他為何取名“忘羨”,他說慢慢告知,後來一直未說,此刻,那名字的含義已然不言而喻。

“你給我講講這首曲子的來歷吧?”“好。”藍羽塵起身關上大門,為魏子墨披上一件外套,每人面前斟一杯清茶,緩緩開啟那段塵封往事……

“藍二哥哥,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想起來了。突然好佩服那一世的你我哦,才十幾歲的年紀居然就打敗了千年大王八!”魏子墨的情緒在藍羽塵的故事中漸漸回升。

“屠戮玄武。”藍羽塵糾正道。

“好吧,好吧,屠戮玄武,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吃人的大妖獸嘛!”魏子墨挑眉,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小小年紀就為民除了大害。

“嗯。”藍羽塵望着這個眉飛色舞的少年,有些恍惚,當年的他在討論如何對抗妖獸時也是如此神情。

“哦——我想起來了,那次我也扯過你的抹額,幫你療傷來着。”魏子墨這時的記憶處於十分混亂的狀態,常常受眼前事物或藍羽塵回憶的啟發,突然就會在大腦中出現某一段的情景,因此他的前塵記憶比較零碎,且順序也會顛三倒四,不按時間線出現。

“是啊,那次你又碰我的抹額了。那麼請問這位魏公子,你知道抹額的含義嗎?”藍羽塵含笑問道。

“我……我……”魏子墨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提哪段不好,偏偏自己提起抹額之事,今晚關於靜室的那些回憶還不夠尷尬嗎?

藍羽塵好整以暇,盯着他慢悠悠又問了句:“在下前幾日剛解釋過,魏公子應該不至於如此健忘吧?”

魏子墨把心一橫,不就是抹額嗎?不就是“非父母妻兒不得觸碰”嗎?“對,我碰了你的抹額,怎樣?藍二公子,是不是還得我負責啊?”

“是,而且你已經負責了。”藍羽塵繼續盯着魏子墨的眼睛。

“我……我……我……”魏子墨方才的氣勢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什麼來,之前在腦海中的旖旎畫面倒是不聽使喚地又跑了出來。

“你怎樣?命定之人?”藍羽塵還是微笑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他這幾日一再提到抹額,既然他已經想起了他們在靜室共同生活的往事,既然已經重溫了定情曲的故事,那不如……探一探他今生的心思吧。只須他不排斥那些過往,只須他還願意一如既往地靠近他,依賴他,他們的命數就還有再次聯結的可能。

“命什麼定什麼啊?那……那……那是前世,前世!你……你……你退後一點,別離我這麼近!”魏子墨被藍羽塵盯得面紅耳赤,抬手就將他的臉推向另一邊。

藍羽塵但笑不語,腦袋順着魏子墨的推力轉向另一邊,心中卻無比篤定。他已從魏子墨的言行中得到了答案,這位至真至純的可愛少年,前世今生,都是他的命定之人。只是,今生他還需要等,需要陪着他一起慢慢成長,成長到有足夠的能力去承擔一切。

靜默一會,還是魏子墨耐不住寂寞,又問了一句:“所以,《忘羨》真的是那什麼……咳咳……定情曲?”可能是不太好意思,后三個字說得有些含糊。

“是,專屬你我,烙在我們生命里的旋律。”說到這裏,藍羽塵不笑了,神情變得異常嚴肅。他們之間,有太多的故事與此曲相關;他們的情感,都蘊含在此曲的音符之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忘羨》就是他們情感與生命的符號。

魏子墨見他如此,也有些動容,凝了半晌又問:“那麼我曾經也會咯?”

“你會,自然會……”若你不會,那年在大梵山我又如何能輕易認出重生之你?想到那段往事,藍羽塵有些黯然,垂眸沉默須臾,復又抬眼道:“你會用笛子吹奏,有印象嗎?”

“笛子?我還真學過呢,我前世也會笛子?”魏子墨驚奇不已,看來聽媽媽的話去學吹笛還真是學對了。

“隨我來。”藍羽塵起身,向席地而坐的魏子墨伸出手。

魏子墨想也沒想就將手交給藍羽塵,被他拉着往裏屋走才問:“去哪?這兒有笛子?”

“你忘了來這兒的目的?”明明是衝著寶劍和服裝來的,來之後卻沉浸於挖掘記憶,對這兩種事物居然隻字不問,只能說,前塵往事太吸引魏子墨了。藍羽塵很滿意。

“寶劍?古裝?哎呀,我居然忘了這茬!”魏子墨一拍腦門兒,推着藍羽塵道,“在哪呢?快快快,藍二哥哥,你走快點呀!可是,這跟笛子有什麼關係?”

“沒有……”其實有的……方才差點脫口而出要帶他看笛子,可那管烏笛太易觸發痛苦回憶,還是今後再說吧。

推開卧室門,迎面就見粉牆之上懸着兩柄寶劍,一柄瑩白高貴一柄烏玄精巧。“這……避塵?隨便?藍二哥哥,這哪來的?”魏子墨這幾天的記憶中反覆出現那兩柄寶劍,對劍鞘的外形早就熟稔於心,此刻自然十分震驚。

“……定製的。”“哦,好吧。”魏子墨有一點點小失望,不過,想想也是,哪有那麼好的事,他們的法器都不知遺落在世界的哪個角落了,怎能那麼幸運找回?

藍羽塵看出他的心思,溫言道:“能遇見彼此已是萬幸,其他的,別想那麼多。”

“嗯。”魏子墨也就稍稍想了一想而已,他也真沒想要那麼多。有藍二哥哥在,怎樣都好。

取下寶劍,細細端詳,每一處紋路,每一個細節,似乎都在訴說著千年的霜雪,千年的傳奇,如此用心,如此動人。魏子墨手握劍鞘,嗖的一聲,隨便出鞘,寒光閃爍,劍氣灼人。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世,變回了當初那個劍舞霓虹、瀟洒不羈的無羨少年。而他身邊,總有位手執避塵,清冷仙逸的藍二公子。

在魏子墨沉浸於這兩件法器的回憶中時,藍羽塵悄無聲息地做了一件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書桌上的烏笛藏進了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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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墨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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