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步清然
然後相國公子如夢初醒,那紈絝子弟理理衣襟,故作風流地款款來到她面前,晟希玉淡淡地看他。
那男子手持摺扇,啪的一聲打開,笑道:“美人這等驚世姿容,區區一個低賤戲子怎會配得上你?在下對姑娘一見鍾情,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在下願去府上提親。”
晟希玉看着他,微微錯身,指向他的身後被奴僕壓住五花大綁的男子,最靠近她身後的黑衣護從動了,眾目睽睽之下,竟無人看到他是如何動的,回過神來,那相國的奴僕盡皆倒地,黑衣男子將手中的還身着戲服的男子輕輕提起。
相國公子有些驚慌,這位來歷不明的驚為天人的女子手下甚是厲害,但他轉而慢慢鎮定,他的父親是左相,眼前的女子縱然氣勢排場強大,也終不能與他相提並論。
當下,他陰沉着臉,大聲道:“沒用的東西!來人!將這位姑娘請到我們相府!”
四周湧進許多護衛與打手,他今日前來本就為了那名戲子,誰知生出這等變故,但他心中仍是高興有了新的收穫,眼前的女子美憾凡塵,他爹妻妾成群,他自己也是男女通吃,卻從未見過這樣貌美的女子。
說來他對晟希玉也算動了真心思,一般的美人他就直接如對離瓷一般搶進府中了,而對晟希玉,他剛剛可是說要娶她為妻。
“你說相府?你是林洛安的兒子?”
林明禎聽到她說話顯然驚喜,急忙答道:“是,我正是相府三子林明禎!”天吶,連聲音也似仙人兒一般。
說著咸豬手就要撫上晟希玉的輕垂兩側的白的透明的手臂,身後黑衣護衛見狀,大驚失色,正要出手,誰知女子早已經出手。
輕微的咔嚓一聲,眨眼之間,面前男子的手臂已呈不自然的形狀扭曲垂下,男子愣住,還未來得及體驗疼痛,女子白色寬袖招展,猛的拂過他,那相府公子彈身向後面倒去,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晟希玉微微皺眉,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轉過身去,衣裙后擺拖曳至地,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來:“追風,收拾好這裏。”
“是!主子。”最先出手的那名黑衣人單腿跪伏於地,恭敬道。
於是當日那名險些入了魔爪的戲子也就是離瓷就被晟希玉帶進宮中,為他安置好寢居,又找人教他習武。
離瓷覺得自己彷彿還在夢中,當日只以為那名女子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姐,誰知竟是當今聖上!
自此他就居住在皇宮中,聽身邊的宮人說,那相府公子已被凌遲處死,左相大人還親自前來向陛下請罪。
跟陛下搶人又調戲陛下的罪過何等驚人!
晟希玉鮮少來看望他,大概只有三四次,但這在宮人眼中已經了不得,因為據說陛下除了傅公子之外,只有來自己這裏次數最多,而且他又是陛下親自從民間帶來,身份自然不能小覷,從此公子說不定一步登天,獨得陛下寵愛也說不定。
聽到宮人們恭維奉承的話,他內心裏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異樣之感。
但不久那位傅公子就找上門來,輕蔑的看着自己,說些難聽至極的話來刺激他。
剛開始他還能忍,不想給陛下找麻煩,誰知那人越來越過分,他氣不過,就與之交手。
晟希玉冷着臉回到了自己的養心殿,一面色搽着濃厚粉的宮人進來,旁人也未阻止,因為誰都知道那是陛下眼前的寵臣陸公公。
陸永明扭着腰肢走了進來,看到晟希玉面色不快,不由諂媚笑道:“是誰惹得陛下不高興了?”雖聲音帶着笑意,一雙厲目卻猛然掃向殿內的其他宮人,令他們渾身一顫,頭低得更低了。
晟希玉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神情卻微微舒緩。
他輕巧上前,為正在閉目養神的晟希玉按揉額角,“陛下就算不說,咱家也聽說了,那些個主子是不是又不懂事了?”
“這些主子陛下還是要去看看的,就算不臨幸他們,也要時常去看看他們,否則後宮之大,是要出些亂子的。”
“咱家一猜也就是那兩位公子,銀玉公子出身世家,難免心高氣傲些,對着離瓷公子就左右不順眼,但離瓷公子倒是個可心的,不愧是陛下親自帶進宮的,雖出身低賤但卻會體貼人,陛下倒也該護持一番才是。”
“還有那位步公子,容貌那是沒得說,只是太沉默了些……”
晟希玉聽着陸永明語重心長的絮絮叨叨的話,他似要將那些個公子的性格品貌一一分析個遍,心中知道他又是想要提醒自己子嗣的事情,不由眉心一蹙,心頭有些煩悶,輕斥道:“此事以後再議!”
陸永明立即止住話頭,小心的望着她的神色,不敢再說,只低頭道:“是,陛下。”
子嗣?晟希玉心中冷笑,站起身,拂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陸公公,你也下去。”陸永明也只能擔憂地望了她一眼,退出殿內。
她轉身走至那放在案旁的紫金香爐旁,從裏面取出一隻精緻的盒子,裏面是一對做工精巧的純金手鐲,上面鑲嵌五色軟玉,僅看那品色成色就知價值連城,她伸出纖縴手指把玩那對金鐲,半晌輕輕笑出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九曲迴廊,仙苑竹林之中,這世外仙境般的地方似有仙人在此居住,裏面傳來撫琴之聲。
一處廊亭之內,亭內四角繫着竹制的風鈴,清風徐來,鈴聲清脆傳來,伴着亭中人錚錚的撫琴之聲,令人心曠神怡。
站在亭子不遠處的宮人看着這幕彷彿都已經痴獃了,回過神來,心中不由地為他家的公子惋惜,自己一個閹人都為公子的仙姿玉質折服,怎麼陛下就像眼中蒙了豬油一般看不清公子的好?
那蘅蕪宮與落梅宮的兩位,一個出身卑賤,妖媚惑主,一個目中無人,心高氣傲,怎能與他們公子相比?
那宮人正胡思亂想着,忽的感到琴聲停了,只聽得他家公子朗聲道:“來人,上一杯茶水!”
他急忙取出一旁早已備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捧上前來。
那白衣公子輕輕轉過頭來,動作優雅的有如天上謫仙,他緩緩起身,氣質超脫出塵,慢慢轉過身來,露出眉眼。
他身着一件深海鮫絲織就的白色輕衣,長發墨染,輕輕用一隻碧玉發簪挽住,隨着他緩步行走間一縷髮絲垂至鬢角,更顯得他姿容無雙。
他的眉眼如畫,劍眉入鬢,實在是一個精緻的如同畫中走來的仙客。
他走至一旁的玉石案幾坐下,由着宮人為他小心斟茶,他也默不作聲。
那宮人卻按耐不住寂寞,忍不住出聲道:“公子,陛下今日又去了落梅宮。聽說是離瓷公子與銀玉公子又起了爭執,陛下責罰他們禁足一月。”
他小心去看步清然的神色,見他神色悠悠,靜靜地看着遠方,又繼續道:“公子,雖然他們受罰,但總歸陛下去見了他們,既是罰了他們,說明還在意他們。您這樣不爭不搶的,陛下便不會發現您的好,那離瓷公子和銀玉公子,雖說也姿容出眾,但又怎能和您相比?自打您進宮以來,陛下就只來過我們這裏一次,您若再不為自己爭取,陛下遲早會忘了您的。”
宮人苦口婆心的說了半天,發現他家公子依舊不為所動,看着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心中暗嘆,可能公子的缺點就是不會表達,性子太過安靜些了吧,所以才不得陛下寵愛,他心中暗暗着急。
他自顧自言自語道:“陛下身邊的男子這樣多,何時才會想到公子呢?”
步清然清淡的眉角幾不可見地微微一動,繼而又沉寂了下去。
如今已是暮春,草木漸蔭,夜裏的空氣間似乎也有些熱了起來。
晟希玉如往常一般在案几上翻閱兵書史書,批閱奏摺,宮女早早候在一旁為她掌燈,偌大的殿內只聽得蠟燭燃燒的噼啪之聲。
晟希玉十五歲及笄那日始登基,她的父親終其一生只有她母親一人,生她時身子難產,好容易挽救過來,身子卻受損嚴重,到晟希玉長大之後十個年頭終於油盡燈枯地去了,她父皇乾嘉帝大痛,整整七日未早朝。
所以乾嘉帝就她這麼一個女兒,縱使他最心愛的女人因為她而早早病死,他也極其愛她,恨不得將全天下都給她,而他也這樣做了,只因她是他與她的唯一的女兒,皇帝隆愛之,待她十三歲之時,乾嘉帝頂住朝中所有的反對,執意立她為儲君,而他也在她十三歲那年追隨她母親而去了。
從此她一人撐住這鄴齊的天下,她的父皇從小就把她當做未來帝王培養,經史子集,兵法謀略,全部教予她。
所以批閱奏摺,翻閱史書兵法已是她每日的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陸永明在一旁候着,見陛下如此操勞國事,實在是心疼她,小心催了她數遍就寢,得了她不耐煩的訓斥之後,便不敢再吭聲,只好悄悄地叫人去御膳房備了夜宵。
大殿之內悄無聲息,殿內的宮人雖昏昏欲睡,卻也只能強打精神,還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以免影響到了挑燈夜讀的那位。
陸公公隨侍在側,不時地為晟希玉研墨,鋪紙。
晟希玉忽的出聲道:“兩日後的瓊林宴安排的怎麼樣了?”
陸公公恭謹地回道:“回陛下,奴才已經命宮人置辦妥當。”
晟希玉嗯了一聲,續道:“此次恩科取士又為我朝招納一批賢能之人,朕應當在瓊林宴上加以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