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月播黃塵 第十章 真相大白（6）
事發的上午，以“公社為領導的、以派出所破案為主、以二中積極配合的‘古驛鎮打擊反革命領導小組’”就成立了。當晚的“聯席會議”在公社一直開到第二天天亮。緊接着派出所進駐二中開始了緊張的“偵破”工作：廁所通到男生宿舍的任何可疑腳印都被撒了一圈圈白石灰，場景非常壯觀；所有男學生的作文本都被收起來和廁所牆上的兩行字校驗筆跡，派出所校驗人員比平時老師批改作業不知要認真多少倍；凡是被街痞欺負過的同學都涉嫌“報復”，被派出所設在學校的“問訊室”反覆審訊……欺負同學的街痞不被傳喚反而受過街痞欺辱的同學被審訊，這是多麼富有諷刺意義的一幕呀？！
派出所還從縣上找來了警犬——一條伸着長長舌頭的大狼狗——可久、天長和同學們除了在打仗電影中看過鬼子有這麼壯大的狗樣外，還沒在農村見過誰家有這樣雄壯的狗。排着長隊等待狼狗檢閱的男生竊竊私語：
“聽說這狗的是狼配得種……”
“不光是狼配的種，據說吃肉的叫犬，咱農村吃狗食的就叫狗……”
“不準說話！”同學們的私語被派出所長厲聲呵斷。警犬嗅了廁所的字后就挨着隊伍中每一個男生的鞋和褲腿嗅，一位男生從小怕狗，腦海里突然出現了某“游擊隊”電影中鬼子牽着狼狗搜查“六弦琴”的鏡頭……此刻他儘管捂着眼還是被警犬“呼哧哧”的喘氣聲嚇暈了，尿了褲——嚇得半死的該男生越發成了“懷疑對象”：“不是你寫的反動標語怎麼會怕成這樣？”
……那幾天學校人人自危，一片烏煙瘴氣——學校快成“集中營”了！好在，師校長和一些有良知的老師偷偷去了縣委、地區教育局上訪……
縣委和地區教育局馬上派來了新的“工作組”，不僅撤銷了古驛鎮的“領導小組”、撤出了對“反動標語案”的偵破，同時還要追究公社書記和派出所長的責任！
所長覺着“主子”“見死不救”，一氣之下就“棄帥保卒”，將幕後指使的“主子”——原任古驛公社書記、現任縣委副書記的程安驛的父親露了出來。堂堂的縣委副書記之所以把手伸這麼長是有緣故的：他擔心街痞把兒子程安驛在古驛鎮犯下的醜行給捅了出去。
程安驛的父親為此受了政紀處分，古驛上下無不拍手稱快。
就在縣委和地區教育局的“工作組”撤離前，小蘭的父親突然出現向“工作組”交待“罪行”：“學校男廁所牆上的標語是我寫的！看着這幾天把學校娃們折騰成這樣，我的良心實在是忍不住了……只要學校能安寧了，就是判我個反革命、坐幾年牢我也心服口服呀！”
止此，“案件”終於真相大白。小蘭父親的“罪行”在前幾年要重到什麼程度，經過“運動”的人閉着眼睛都能想出來！但小蘭父這次不僅沒有去坐牢，連被批鬥、遊街都沒有搞。工作組長——戴着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地區教育局副局長臨召開全古驛公社的幹部會前簡單地“批評”了小蘭父談了幾句：“作為受辱者的父親為發泄怨氣有些過激行為是可以寬容的，但你用過去那套‘大鳴大放大字報’的辦法，現在的政策也是不允許的，以後有意見要通過正式渠道反映……我們馬上要開會，你沒事了，回去吧……”
“就這麼就沒事了？我連批鬥也不挨了？”小蘭父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他還在會場外躑躅不知所措時，又被公社的通訊員出了會場罵了一頓：“你狗的，就會給公社臉上抹黑……還不快滾回家去！”
小蘭父寫標語的事不了了之，公社領導為二中的事受到批評，原任派出所長被免職調回了縣裏……一時間消息被整個葫蘆河川的人們傳得沸沸揚揚，大快人心。
但標語事件平息下來之後，同學們感覺校園安全並沒有實質性地變化：山依舊是周圍那個沉默的山；校門口前的葫蘆河依舊不舍晝夜奔南而去，直到流完古驛公社所有的村莊被南塬阻擋后才拐向了東；古驛鎮機關對街痞流氓的惡行依舊視若不見；儘管派出所新任所長更加神氣、雪白的制服上那紅色的領章更加鮮艷；街痞依舊為所欲為，既是在趕集時，街痞也能騎着自行車一路橫衝直闖從街南騎到街北——撞了人還罵：“你瞎眼窩了看不見車子！”學校老師的粉筆依舊在黑板上吱吱嘎嘎寫個不停；學生們依舊惶惶不可終日，怕街痞動手動腳，學校女生已與街上的露天電影院絕了緣；走讀女生有的已不上夜自習了……
變化還是有的：流氓對女生的騷擾已從校內轉向了校外、從下午課外活動轉向了晚上；校園內繼男生宿舍前那棵楊樹被同學們當作“街痞”踢死後，操場最角的那兩棵梧桐樹也被踢得半死不活了；學校發新“校規”加強了晚作息的檢查——“住校生下了夜自習就直接回宿舍，不準在校園逗留，更不得在校園內練武術，一經發現就停課檢討並圍繞操場跑100圈……”
標語事件后的幾天裏，江天長聽2班同學說可久白天上課打瞌睡，已被老師批評幾次了。在初中前父親常被批鬥，可久的學習基礎很差，中考成績比起天長差了好大一截子。但華欣去了塞中后，三天兩頭來信鼓勵可久，並給他和天長寄學習資料和傳遞學習方法，他很聰明，高一期末時成績一下子就在2班上雄踞榜首，和年級里排名第二的天長比翼齊飛。
仁可久現在主要的精力分散在了夜間練武上，所以學習成績下滑得很快。江天長憂心忡忡，趕緊找可久談心。一天下午飯前的課外活動時間，江天長把鬱鬱寡歡的仁可久約到了操場邊的一排桐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