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閻王不嫌小鬼瘦
天高的家——三間茅草房,房頂是麥秸草鋪的,麥秸草因年久發黑霉爛了,房坡上出現了坑坑窪窪,坑凹處長出了高矮參差的雜草,逢上下雨天,房坡多處漏水,屋內的炕上、地上都要放上接水的盆盆碗碗——外面下大雨,屋裏下小雨。
院子不大,只有西邊一段齊肩的矮牆,牆外是一片開闊的莊稼地,南、東是兩道高梁秸編插的籬笆障子——這就是院牆。透過籬笆障子的縫隙可以窺視街上的一切,街門也是用高梁秸和草繩編扎的,有時父母上山幹活,只鎖住屋門,不鎖“街門”,因“街門”上有個大窟窿,那是天高同妹妹捉迷藏時鑽的,哥妹倆把這個窟窿當成了平道,常常是鑽進來爬出去的,象這樣的“街門”鎖不鎖都一樣了。
院內靠西牆有個豬圈,因為沒有廁所,全家都是蹲在豬圈牆上大小便。
天高每次蹲在豬圈牆上大小便時,母親總是叮嚀:“小心點,別掉豬圈裏……”,那頭毛豬鼻子尖,耳朵靈,總能聞味而動,站在圈裏“哼哼”地叫着,耷拉着耳朵仰着頭,等着吃大便。到底是啞巴畜類,只顧低頭咣噹咣噹地吃,全然不顧大便落在頭上,小便泚到脖子上。
屋內,簡陋的很,兩扇屋門殘破漏縫,老式的窗欞糊着白色油光紙,下方一角鑲有一塊撲克牌大小的玻璃,用以透光看看院子的“世界”,窗檯、鍋台都是草泥抹的,苕帚一掃,塵土騰騰;正屋中間放了一盤石磨,石磨的上方是一條彎彎的梁,上面掛了繩子勾勾什麼的,用以弔掛東西。圓型的木質磨盤用處也不少,當飯桌吃飯,當飯廚擱飯。要磨面了,將飯拾掇別處,父母一人一根磨棍頂在心口處,轉着圈兒……
因為後牆無窗,透風不良,屋內長年累月地煙熏火燎,黑乎乎的牆皮散發出土腥味,地面老是潮乎乎的。
小時的天高常聽母親這樣說:“咱家太窮了,連賊都不願來,‘窮怕親戚富怕賊’,咱家放心了,賊真來了也得空手走,沒東西可偷……
臘月,天高的姥姥(后媽的母親——這是后話)病逝了,全家都去上圈村奔喪,因相隔二十餘里,全家在舅家住了一宿,就這一宿,還真有賊“光臨寒舍”了。
天高家雖然很窮,可是閻王不嫌小鬼瘦,村裏有人瞅上他家沒人在的空子,潛入屋內,把屋裏的箱子柜子翻了個底朝天,將過年準備的那點肉、魚乾、米面、扯的花布衣服、零碎錢等洗劫一空。正屋的兩扇門也被“閻王”摘了下來。
全家回來發現屋內被盜,父親當場暈了,因本身就有氣管炎,一時上不來氣了,母親急忙用手指掐父親的人中穴,父親緩過氣來了,手卻在發抖。母親將父親扶上炕躺下了,開始收拾屋子。
等把屋內拾掇好了,已是大半夜了,天高早已睡了,后被母親的哭聲驚醒了,他見母親趴在外屋磨盤上哭的那麼傷心,就下炕拉着母親的手:“媽,別哭了,上炕睡覺吧。”媽媽摸着天高的頭:“好孩子,你睡吧,媽不哭了。”雖然母親止住了哭聲,可淚水還是刷刷地流,是啊,能不哭嗎?姥姥剛去,淚還未乾,家裏又來了“閻王”,吃的穿的花的被一掃而光,真是禍不單行啊,在母親的心裏,傍年靠節的怎麼過年?那年的除夕,家裏沒有吃餃子,沒有供奉“天地”,前來拜年的人見母親只用玉米葉盛點菜葉供奉已故的爺爺奶奶,同情之餘,都譴責那個“閻王”。“黃鼠狼專咬病鴨子”,也許是吧……天高家招了賊的事很快在村裡傳開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村裡人也很快琢磨出誰是“閻王”了——儘管沒有證據。
話又說回來了,在當時的年代(1950年),偷地主家的東西能算是偷嗎?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即便知道了是誰偷的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