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路 第四章 大風起兮
鄉間的時光總是流逝得很快,稍不着慎,太陽陽便掛在了西陲邊緣的山上。
從山間吹來的晚風一路掠過原野,在樹梢和樹葉纏綿,將他們片片托起,翻身翻起了夕陽,隨後又溜了個彎兒,就這麼跑到了酒館裏,吹起了少年郎心上人留在耳畔的鬢角。
天色慢慢暗下來后,酒客便多了起來,多是忙活了一天農事的農人,在勞累一天後坐在這麼小小的一張八仙桌旁,和二三友人一同,聊聊今年的收成,天氣雨水如何,都是一些細細碎碎的家常閑談,沒有動輒便經天緯地的談論家國大事,一副一國國師的模樣,最多最多,便是抬頭看一眼門外依稀可見的自家莊稼,想着它最終收成時節的模樣,再飲一口酒店裏最便宜也是最辣的燒酒,醺醺然也。
張青山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家了,此時差不多也是老頭子準備好晚飯的時候了,再晚點回去肯定會少不了一頓挨罵。
張青山的腳剛剛踏上拱橋,身後便傳來藤綠水的呼喚聲“張公子!”
停頓下身子,轉身回頭望去,藤綠水正從酒館裏面追出來,兩手捧着一個用綢緞包裹好的捧盒,因為過於匆忙,經過門檻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好在最終還是穩住了身形,又匆匆朝張青山趕來。
“張公子,這裏是一點糕點,我見你下午決鬥后又一直沒有吃東西,趕上桂花開放,於是就自己做了一些桂花糕,但是我的手太笨了,一下午只做出這麼一點。”說到這裏她似乎有一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哪裏有的事,藤姑娘的手肯定是比天仙的還靈巧,那什麼天天織布的織女的手都沒你的巧,哎不對,我在說什麼啊。”張青山連忙擺手道。
被張青山的話逗笑的藤綠水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兒,兩道淺淺的梨渦顯現了出來,笑靨如花:“張公子就是喜歡說笑,我怎麼可以和她們作比呢。”
張青山接過捧盒,打開一看,是分了整整齊齊九個方塊格子的內飾,白色的糯米粉做成的主體白得皎潔,上面還細細點綴着蜜桂花,取出一塊來,便有一股幽幽的桂花香飄入張青山的鼻竅,心曠神怡,咬下一口來,入口先感覺到的是糯米的軟嫩細膩,細細咀嚼,帶着白糖的香甜和桂花的幽香,略微苦澀的桂花再將糖味襯托出來,最後滑入肚中,只在唇齒間留下一縷桂花的幽香。
“真的好吃!”張青山在吃完第一塊桂花糕以後對藤綠水說道,也不忘拿起第二塊。
藤綠水也挺高興的:“不用這麼著急,又沒人搶你的,就是原本以為張公子會再多待一會,我都和婆婆請好假,準備和你去河邊走走的。”
聽聞此言,張青山連忙把捧盒蓋上,就朝河邊走去,藤綠水詫異地問道:“張公子這是?”“散步啊,走啊,我才想起來我家老頭子今天要進山采草藥,讓我自己待幾天。”
此時正在家中的張老頭也正對着一桌子的菜嘀咕:“那小兔崽子又跑哪裏去了,到這個點該回來了啊。”不知道此時張青山為了把妹已經毫不猶豫把他給賣了。
天色暗得很快,周圍的人家都開始點燃了自家的燈火,橘光闌珊,兩人並排走在河邊,帶着涼意的晚風時不時從身旁掠過,掀起衣服的一角。
相顧無言,兩人就沉默着一路走着,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要與對方訴說,卻如一團絲線不知從何提起,濃烈的感情在胸膛猛烈地搏擊,到達喉嚨卻轉了幾個彎,最後話到嘴邊喬裝打扮成為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於是兩人都停下腳步抬頭看向月亮,或許是因為臨近中秋的緣故,今夜的月亮已經是盈盈如玉盤,清冷遠離塵世,不沾染煙火之氣,但還有不到半月的中秋之夜月圓之時,兩人又將身處何方?或許便只能身處兩鄉,共看一輪月。
岸邊的多情楊柳,隨着微風上下起舞,與水面時不時來個親密接觸,帶起層層漣漪,“風也很溫柔呢。”藤綠水一邊將鬢髮挽到耳後一邊說道。
兩人就這麼看着月亮,吹着晚風,和自己的心上人站在一起,這樣已經很美好了,少年與少女站在一起便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此時無聲勝有聲。
不同於張青山他們這群身處漩渦中央的人的安謐祥和,各方勢力已經被颳起的大風推到了棋局之上,謹慎佈局,運籌帷幄,因為這場棋局落子無悔,註定會有棄子被拋棄,也註定會有原本水面之下的棋子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出來,甚至還會有屠大龍的關鍵子以神仙手的方式展現,大風起兮雲飛揚!
是夜!一位中年面容的男子一襲粗布褐衣,腳上穿的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只消幾個銅板便能買來一雙的草鞋,一頭白髮沒有用簪子別上也是任由其散亂地披在頭上,一把短鋤搭在肩上,右手抓住柄的尾部,左手則是隨意把持着一根行山杖,緩緩沿着鄉間阡陌往自家屋子走去。
坐在自己屋子門檻上抽了口旱煙,絲絲縷縷升起了一圈煙圈,門前那五棵柳樹還是一副萎焉的樣子,連帶着抽發出來的枝條也是青黃不接的,但實則這都是他的本命物,屬於證道契機了,也與他的名字相互呼應“彭五柳”,煙葉在火星的蔓延下不一會兒便消耗殆盡,彭五柳忍不住咳嗽幾聲,然後自言自語道:“該出發了。”將旱煙管往腳下的青石板輕輕一磕,人影瞬間到了萬里之外的望邶洲,而剛剛磕下的煙灰才緩緩下落至石板上。
“什麼人?”是一個守卒的聲音,“兄弟,別來無恙啊,在下只是想借道而行,馬上就從此地離開。”彭五柳一臉歉意的樣子。
“識相的話就快點走,最近這附近有點不太平,看你這樣子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農人,到時候要是突發戰事,刀槍無眼,你受傷了可怎麼養育你的家人,快點回家。”守卒的言語雖然比較沖,但卻含着關心之意。
“好的,好的。”彭五柳抱拳向一邊退去,走在路上笑了笑,普通的農人?說起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畢竟他還有個稱呼‘靖節先生’,最不務正業,不專心修行,天天種豆南山下的證道期啊!
正在沿着小路緩緩前行的彭五柳心神一動,左手的行山杖突然朝着自己的左前方呈斜持式。
像是對應一般,行山杖上驀地出現了一個靈氣凝成的拳頭,而揮出這道拳頭的主人真身仍在百丈之外!
彭五柳皺了皺眉,有點吃驚於這個拳頭的拳勢還沒有衰減的趨勢,“一葉。”輕聲低喝一句,本命物柳樹便應聲激射出一片柳葉。
雖然毫不起眼,但卻輕而易舉的讓拳頭直接消失,化作一團靈氣就此彌散在空中。
“怎麼的,又想打一架?我先說好,到時候小心被別人漁翁在後。”彭五柳朝着揮出這道拳頭的主人的方向微微笑道,手中的行山杖驀地化作了一枝柳條。
感受到彭五柳的不懷好意,拳頭的主人也是毫不示弱:“來就來,誰怕誰!”說罷便擺好拳架,是鐵騎破陣式!
天地瞬間為之變色,一場大戰似乎不能避免。
一把拂塵突然出現在其面前,“收手吧,你們兩個一直打了這麼多年還不罷休?這裏的天地可禁不住你們的伸展。”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撫須笑道,“我相信以漆將軍和靖節先生的肚量應該可以就此收手吧?”
劍弩拔張的氣氛終於消失,被老人稱做漆將軍的武夫便是來自最盛產武夫的金鱗洲的漆巍,是山上赫赫有名的一方存在,至於他的最聲名遠揚的外號便是“常勝將軍”一方面來自於他的威名在外的問拳無一敗績,一來就是問拳負於他手下的人罵人方面也罵不贏他,於是也得來形容詞“能文能武”當然是有着戲謔之意的。
“臭道士,還不是你給我算了一卦說這裏有適合傳承我一身武藝的練武種子,我才懶得來呢,這鳥不拉屎的地,一個像樣的能打的都沒有。”漆巍十分不滿地撇撇嘴。
這位老人是來自北溟洲的道士,自有一手看破天機的能力,能夠通過計算短暫地推衍出未來,被稱為“算天張”,真名很少被外人所知曉。
“給你說了,那就自然是存在的,你小子就不要猴急了。”算天張還是那一副笑呵呵的樣子。
不同於這邊三人的熱鬧,某條不知名小溪旁一個老人正在悠閑地垂釣,若是有旁人在此,一定會驚訝地張開嘴,因為老人的魚鉤上不僅什麼都沒有,但是魚們卻是爭先恐後地咬鉤。
老人自在地笑道:“願者上鉤。”,身旁放着一個普通的白瓷碗,裏面只有兩條似蛇非蛇的東西遊來游去,怡然自得。
附近最高的名為遠霞山的山峰上一處亭子裏,有兩位有着流轉的神韻的客人正在手談,執白子一方只注防,而執黑子一方卻是一直猛攻,局面一時顯得不忍直視。
而早早進入到洞天裏的一男一女也正在荒野里前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伸手示意女子停下腳步。
“我們到了。”男人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