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為誰風露立中宵
第二天,他們在東白山山頂轉了一圈,就開車下山了。在車上,季澤問洛水對東白山感覺怎麼樣,洛水說道:“山青水秀的,還不錯。”
季澤笑道:“那行,就把它買下來吧。”洛水才想起他之前說的事,是為了收購景區來現場調研的,心裏便有幾分不安,補充道:“姜總,我的話做不得準的。”季琳笑道:“你啊,現在在我弟眼裏,說的話最靈!”
洛水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感覺怪怪的,車子到杭州時,季澤把他姐放下來,然後季澤開着車送洛水回臨安。洛水心裏奇怪,姜總說他老家在臨安,季琳為什麼在杭州就下來了?不過想着他們姜氏集團總部在杭州,可能季琳去總部,因此也沒有問什麼。
季琳在車裏的時候,洛水還覺得很輕鬆,可是一旦車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了,那種難堪緊張的感覺又回來了。
洛水只覺得自己的眼睛無處安放,看前面吧,怕姜總誤會她在看他,看兩邊吧,怕他笑話她沒見過世面,逮着一輛好車就四處打量車子內飾。她只盼望着快點到臨安,和姜總分開,這樣她才能像回到水裏的魚一樣,可以自由了,和姜季澤在一起,她總感覺自己是被擱淺的魚,無法暢快呼吸。
然而很不幸,車子出杭州時,路上塞車了,前面的車排起了長龍,後面的車也堵得看不到尾,兩個人沒了辦法,只能在車裏靜默着等着道路重新疏通。
為了打發時光,兩個人在快遞單上比誰寫的字好看,結果季澤在單子上寫滿了洛水的名字,這倒是讓她緊張了,一會又想着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典型的富二代,再加上又人才出眾,什麼樣的女孩子找不到?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子公司的小員工,而且她一介貧女,來自遙遠的內蒙古自治區,雖然她不是蒙古族人,她和江雲都是漢族人,可是這距離簡直就是天和地的距離。
這時手機里有短訊響,估計是江雲又發短訊過來了,便趁着空檔把短訊看了,果然是江雲發的,告訴她“洛水,剛才一個騙子發短訊說他遇到急事了,要我快給他打錢過去,我回他:我兒莫急,因為你爸是李剛!”洛水不由哈哈大笑,剛才的緊張立馬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一會才意識到此刻在姜季澤的車裏,才斂了笑聲,回短訊過去誇江雲“老公,你真是太有才了。”
現在都是“恨爹不成剛”,李剛事件也是網上當紅的官二代事件,一個官二代在大學開車撞死了人,不但不認錯,反倒叫囂揚言“我爸是李剛”,引起網友眾怒。現在官二代富二代有太多特權財富,普通老百姓沒辦法,所以“恨爹不成剛”、“我爸是李剛”成了流行語。
車子到了臨安,是上午九點,姜季澤要把洛水送到學校,洛水擔心江雲在校門外等着他,所以堅決不讓他送,季澤也就識趣地把車停下,放她下去了。
不過兩個男人還是撞見了,因為江雲擔心女友,原本在校園門口等着的,久等不來,所以沿着她平時坐車來的路往前走着,希望能早點看到她。
這是姜季澤第一次看到江雲,看到的第一眼就吃了一驚,因為江雲實在太帥了。
江雲有一米八,深目高鼻,高大俊逸,帥得臉上身上好像有太陽光,古代有句話,形容一個人好看,叫“簪星曳月下蓬壺。”全身光彩奪目好似謫仙,就是說江雲這種人的。儘管他身上穿着大學時廉價的衣物,可是因為他本人太好看了,這樣的衣服也跟着沾了光似的。
姜季澤看一眼,不覺自慚形穢,也就明白過來,為什麼洛水這麼愛她男友了,兩個人走在一起,簡直就是壁人一對,他原有的一點信心也消失了。姜季澤也長得不錯,但是他只有算得上清秀,細長的眼睛,鼻樑很高,薄嘴唇,身高只有一米七五的樣子,他也光彩奪目,但是他的光輝是他開的保時捷卡宴,勞斯來斯幻影還有身上幾千上萬的考究名牌服裝帶給他的,去掉“富二代”這個光環,他其實只能算一個普通男人。
姜季澤坐在車上看了很久,直到江雲和洛水兩個人的影子變成兩個小黑點,消失在拐角不見了,他才調轉車頭,開回了杭州。
接下來一個月,姜季澤再也沒來過他們公司。洛水也沒放在心上,只盼望着快點放假過春節了。她剛工作半年,還是大學時的脾氣,一到快過年的時候,就盼望着回老家和媽媽過春節,但是這一次,她卻落空了。
首先是她自己,她的公司只放六天年假,從浙江到內蒙古,剛路上來回的時間都要三天,再加上春運期間,路上人多得有如螞蟻,所以回去是非常不現實的,但是洛水仍然想回去,放假前她和江雲商量,江雲在學校里當老師,倒是有一個月的寒假,給她的答案是不回去。至於理由,很簡單,沒錢,他們要存錢。
兩個人只好在臨安過年,大年初一,洛水給她母親打電話拜年,說起男友江雲,老人聽說江雲家裏窮,不是很同意女兒和他的戀情,後來江雲學校要給外地老師建福利房了,老人才高興起來,要他們早點回來把婚事辦了。
洛水爽快答應,甚至為了慶賀一下,她想去燙一個捲髮。
她去燙髮時因為不認識路把季琳叫了起來,卻從季琳嘴中得知,她老家在蕭山而不是臨安,洛水征了好一會。
洛水初六去上班。留了長捲髮因為被人叫阿姨,很快就剪短了,花了一千兩百塊錢,卻只留了幾天,洛水心疼了很久。短頭髮像麻雀尾巴一樣扎在腦後,不過這樣的髮型也無法讓她顯得難看,反倒把玲瓏精緻的五官突顯出來,路上看到她的人,都是目不轉睛的。
上班第一周,因為剛過完年,公司一大堆的事,周六不放假。洛水是做銷售的,忙到周日,下午空了,還是想着回臨安一趟。和江雲過了一個年,在異鄉只有兩個人是彼此最親的人,大年初一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聽到老人的聲音,她在這邊就掉眼淚了,後來還是江雲抱着她溫柔地哄她,她才止住淚重新開心起來。
所以現在六天沒見,一顆心想江雲就想得厲害。
她沒有想到會再見到姜季澤,他仍然在公司外面等着她,開着那輛軍綠色的牧馬人。洛水估摸着這一輛肯定是他的車,因為他開過兩次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夾克,戴着黑超,洛水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他的側面。
“姜,姜總?”一顆心見到他之後,莫名地緊張慌亂,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前和姜季琳說的話,她說他們老家並不在臨安,而是在蕭山,他在快遞單子上寫滿了她的名字,隔了一個多月不見,過完了年,他居然又來送她了。
姜季澤卻不容她拒絕,把車停下來,對她說道:“上車吧,我有話對你說。”洛水仍舊頭皮發麻,腳站在原地沒有動,姜季澤看她一眼,只是重複說道:“上車。”
洛水鬼使神差上了他的車。
姜季澤沒有說話,只是車子轉個向,洛水往外面看了看,仍舊是開往臨安的方向,她立馬說道:“姜總,你不用送我去臨安,現在時間還早,我自己去東站坐車吧。”他卻彷彿沒聽見,自顧自地開着車。
洛水看他一眼,見他面沉似水,看不出什麼神情,心裏也就更沒底了,後來索性不說話了。
季澤現在算是明白什麼叫做“念念不忘”,上次看到江雲,本來想放棄的,結果過了一個魂不守舍的春節。春節里,又被老人安排相了幾次親,腦子裏全是洛水的模樣,對面的女人長什麼樣說什麼話都不知道。
所以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不,不是他出現的,簡直是對她的思念拉着他過來的。對於感情,他也是一片空白的人,不知道怎麼追女孩,特別是自己真正動了心的女孩。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快到臨安時,他才清了清嗓子,問她:“今天去臨安,明天怎麼上班?”今天是周日,明天周一。臨安到杭州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還不包括路上塞車的時間,洛水心裏有點慌,想着他是不是懷疑她工作不上心,經常遲到?
她僵硬地說道:“姜總,我從來沒有上班遲到過。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們部門的李經理。”雖然說銷售不用準時打表上班,但是洛水因為沒有心情做銷售,從來都是把自己當文員對待的,準時上下班,呆在辦公室的時間比公司任何一個銷售都要多。
“我是問你周一大早上怎麼從臨安回杭州的?”
洛水呆了一呆,一會才說道:“早上五點從臨安出發,可以坐到車的,大概七點半就到杭州了,就算塞車的話,八點半也到了,所以我從來沒有遲到過。”
“早上五點?”姜季澤重複了一句,洛水點了點頭,想着他問她這個做什麼?覺得她辛苦嗎?其實是挺辛苦的,特別是大冬天的時候。外面的天色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昏黃的路燈光都好像被寒氣凍住了,路面上結着冰花,她和江雲走在長街上,冷風像刀子一樣刮著她的臉。因為冷,兩個人說話都是哆哆嗦嗦的,江雲總是叫她把兩隻手放在他的口袋裏,或者握着她的手放到嘴邊呵氣,或者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念:“哆羅羅,哆羅羅,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
去年整個冬天,幾乎每個周一的早上都是這麼過來的,她原本可以周日下午就回杭州,卻捨不得和江雲分開,要和他多呆一個晚上,所以經常都是周五晚上回去,周一早上再回杭州。
如今回憶起來,好像確實很辛苦,可是當時兩個人相擁相抱,互相呵手取暖,反倒一點都不冷似的。
“明天早上五點可能沒有車,現在很多人還在家裏過年。”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洛水以為他是擔心她明天上班會遲到,只得一壁車軲轆話的反覆說:“會有車的,有車的。”
姜季澤也沒有再說什麼,後視鏡里的女孩眼中秋水如玉,他沉默着繼續往前開車。到了臨安后,一直把她送到她男友的學校,洛水像往常一樣謝了他,然後兔子一樣跑開了。
現在和他相處,比起第一次坐他的車,是更緊張難堪了,因為知道他老家不是臨安的緣故,他好像是專門為了一次次送她回臨安?
洛水跑進了學校,搖了搖頭,叫自己不要去想了,緊張過後,先是覺得如果他喜歡她真是件麻煩事,之後,又覺得是一件可得意的事情,畢竟被特別有錢的男人喜歡了,想着見到江雲的時候可以向他吹噓,讓他緊張一下,也要向他證明,她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和他在一起,是因為她真的很愛他。最後,又想着還是不要告訴江雲,怕他誤會。
因為不用買房子了,江雲不用再像葛朗台那樣省錢,兩個人總算住了一次賓館。在賓館裏,江雲提出五一回她家結婚,洛水也很高興地同意了。
第二天因為江雲還要急着回學校,所以在賓館門口囑託洛水幾句,就和她分了手。洛水一個人腳步匆匆地往汽車東站趕。
快到車站時,一個人走在前面,黑燈瞎火的,感覺後面有一輛車一直跟着她,黃色的光柱從後面打過來,耀眼的燈光刺得她心驚肉跳。她走到邊上,腳步放慢,想讓後面的車先過去,那輛車卻始終慢騰騰地跟在她後面,沒有上前。
洛水也沒有注意,到了車站,果然如姜季澤所說,沒有車,冷冷清清的。洛水想着這下慘了,昨天才向姜總保證不會上班遲到,今天肯定就要遲到了,低着頭往車站外面走,前面卻響起“嘀嘀”汽車喇叭的聲音,洛水抬起頭來,就看到姜季澤的車停在那裏。
駕駛座的車窗已經搖下來,他正看着她。
她猛吃了一驚,想着這個時候,他怎麼在臨安?她呆在原地,瞪眼看着姜季澤。季澤一臉蒼白,眼睛紅腫,嘴唇四周一片青色,估計是沒剃鬍子,他整個人神情很憔悴。身上衣服也仍是昨天的衣服,皺巴巴的,他好像一個晚上都在車上打發的。
洛水就呆了,一句古詩總是在她的腦海里盤旋“為誰風露立中宵”。她第一次看到這句詩時,曾經被裏面的感情感動得一塌糊塗,沒想到今天——
姜季澤把車子開到她面前,把車門打開,洛水整個人好似魔住了,很聽話地就坐上他的車,兩個人都沉默着,氣氛很尷尬。
洛水看到季澤的嘴唇動了動,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車子往杭州開去,他好像很緊張,一路上都在積蓄勇氣似的。
路上兩個小時對於兩個人來說,漫長得就像兩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