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玉爐香暖頻添炷

第九十章 玉爐香暖頻添炷

「你識得臨晩?」媯翼將小豆子拽來身旁,細細地問道。

小豆子點了點頭,道:「若不是臨晩阿姐,我,招兒姐,還有桐哥兒,都要被那大魔頭做成肉菜吃掉了。」

「臨晩阿姐沒來時,已經有很多我的小夥伴,成了那大魔頭的口中食,我想着若他吃我,我定要在肚子裏填滿烏頭草,毒死他。」小豆子咬牙切齒道。

怪不得攻入城中時,城內的窩棚里見不到飼養的牲畜,反而儘是用鐵鏈拴着的婦孺。

本以為是用作挾持的俘虜,卻不想那惡貫滿盈的商德鄰,將人當做牲口般圈養,作為口中食。

媯翼強忍心中怒火,手握成拳,逼得指節泛白。

少傾,她溫柔地摸了摸小豆子的臉蛋,眸中含着熱淚問道:「那大魔頭已經死了,所以小豆子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小豆子聞聲,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一雙晶亮的眸子雀躍地望着媯翼:「可是當真?」

媯翼點了點頭,指了指一旁坐着的妘纓:「你瞧,便是那個漂亮的女娥,親手殺死的,如今屍首還掛在北門城樓上受城中民眾唾棄,你若心中不解恨,待會兒吃飽了,也去啐一口。」

小豆子聞聲站起身,歡快地原地跳了跳,又跑去妘纓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表示感謝。

而後,她跑去玩伴們面前,得意洋洋地大聲道:「你們瞧,我就說臨晩阿姐不會騙我,她與咱們都說過,總有一天會有神女從天而降,手持寶劍,斬殺魔頭來救我們的」

「你們都不信,只有我信。」

「所以,孋老丈我不走了,我要留在這,臨晩阿姐也答應過我,她會回來為我講之前還沒講完的故事,說不定,她會和我阿爹阿娘一起回來尋我呢。」

小豆子的話,讓其中幾位年少孤兒心緒土崩瓦解,他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豆子的天真,撕裂了他們的偽善,剖開了屬於他們最後一層的良知。

媯翼並不知道她們為何而哭,是想到了自己生死未明的父母,還是已經死去的臨晩和無辜的陳民們。

「若是想要離開的,大可自去,往後戰場再見,便是死敵。」

「若是想要留下的,便歸順陳國,孤雖不能保證豐衣足食,可會拼盡全力護佑,不使陳民再陷入戰亂之苦。」

媯翼的語氣軟了半分,終使孋老丈也寬了心。

他欲再請歸楚時,身後的孤兒幼子們,竟都向媯翼叩拜,稱其為國君。

媯翼嘴角含笑,望向孋老丈。

孋老丈腦子裏懵了半晌,焉知打從一開始,媯翼就沒有讓他們離開潼安城的心思。

所有的一切恩威兼施的舉措,皆是她的懷柔之計。

即使現下仍有要歸楚的人,站出來對抗,媯翼也絕不會令其活着走出潼安城。

他面色難堪,想要斥責媯翼,可話語堵在胸口,竟無從下口。想着方才順着媯翼說出的那些話,他搜腸刮肚也尋不到可以繼續駁斥她的由頭。

孋老丈嘆了一口氣,環視着匍匐於地上的幼子,終究暫時向俯首稱臣。

接下來,媯翼令百里垣壹安頓好孋老丈與孤幼,這才后覺有些睏乏,扯着欲將離開的妘纓共塌而眠。

妘纓見她眼下淤青,故並未推脫,和衣躺在她的身旁,稍作小憩片刻。

尚未過半個時辰,貅離緩步入內,她輕輕拍了拍妘纓的肩膀,於她緩緩睜眼后,附身低語耳旁。

妘纓聞聲起身,回過頭望了一眼似入沉睡的媯翼,她緩緩起身,為她掖好被角,即隨貅離而去。

破曉時妘纓追擊商德鄰至余陵近郊,被駐守余陵城的楚軍斥候所察覺。

斥候返回稟報於守城將領,隨後便有一隊人馬出城而去,與此同時,一封羽箭傳信,釘在了潼安城的北門上。

信上所寫:過午一敘,余陵荒野。

信是被一個士兵發現的,可那士兵並不識字,便報於上級長官。

拿到信的這位長官碰巧是宋國夜家軍的一名校尉,他見除了這一行小字外,還有一枚硃砂印。

印信上是楚國大公子羋蘇的長庚印,他隨後將書信交予貅離。

貅離並未張揚,且讓傳達此事的校尉也莫要同與任何人提起。

這封信並非是寫給媯翼,若是寫給媯翼,大可不必這般偷偷摸摸,派使者堂堂正正前來潼安城傳信便可。

這封信,是給妘纓的。

也許是楚國的警告,也許是為了引她出城。

不過短短一行字跡,卻傳達於妘纓,若不赴約,被楚國攥在手裏的梁國大公子即日便會啟程,返回西梁。

妘纓自是不會受他們的脅迫,可總是好奇楚國引她出城的因由,便去赴約了。

在妘纓離開沒多久,媯翼就睜了眼,雖然滿眼血絲,看起來頗為疲憊,可柳黛娥眉間充斥着殺氣,鷹睃狼顧。

她令人將剛剛安置的孋老丈又綁了起來,繞着潼安城遊街后,方押回至神殿。

隆冬未過,天氣依舊冷寒,孋老丈歸來時,面頰被凍得通紅,單薄的衣衫被寒風穿透。進入入神殿時,雖是一副傲骨難訓地模樣,可卻禁不住寒凍,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媯翼緩緩走下高台,接連向爐火中投入炭火,遂而使殿內緩緩暖熱了起來。

隨後,媯翼將門口的守衛撤走,又令火營備了一碗熱湯,送了來。

她親自將孋老丈身上的繩索結了開,又親自將熱湯放在他冰冷的手上。

孋老丈捧着溫熱的湯碗,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媯翼意味深長地笑道:「喝吧,沒毒。」

孋老丈望着如乳汁般的湯水,緩緩將碗送去了嘴邊。

不刻,一矯健身影破門而入,打翻了孋老丈手裏的熱湯。

他抱起孋老丈的腰身便想要逃,卻被媯翼一掌打翻。二人一同滾落於地上,孋老丈更因此,額角撞擊在一旁几案上,磕破了血,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那矯健的男子見孋老丈滿頭是血,立即指着媯翼的鼻子大罵:「你這險惡的毒婦,想要我阿翁死,我絕不饒你。」

男子說罷站起身,摸出懷中的匕首,向媯翼刺來。

捧着五味參茶的夜玘桃,是來給媯翼解疲乏的,這還沒進門,便聽到了殿內的吼聲。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沖入殿內,將手上的熱茶與托盤一股腦地朝男子丟去。

男子被茶瓮與托盤擊中,轟地一聲趴在了地上,滾燙的茶水潑了他一身,匕首與其他零零碎碎的茶碗滾到了媯翼的腳下。

媯翼緩緩蹲下身,將匕首拿起,握在手上,直對着男子,道:「孋靈筠,許久不見,你這魯莽的勁兒,可依舊沒怎麼變,連腦子也越來越蠢了。」

男子艱難地仰起頭,神色驚慌且頓悟。

他轉身想逃,起身時腰間傳來的刺痛,令他發覺自己背後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被方才砸在他身上的那一瓮熱茶燙傷,正火辣辣地疼着。

「其實老丈那碗熱湯根本沒毒,火營的人不過是放了花椒磨成的粉,可以驅寒,孤騙了騙你,你就上當了。」媯翼一把拽起孋靈筠,將他扔在一旁空蕩的几案上。

孋靈筠半跪在地面,因疼痛,上身匍匐於几案,模樣頗為狼狽。

「桃兒,療愈燙傷的葯可否帶在身上,他對孤還有用,孤尚且不能讓他死了。」媯翼對夜玘桃說道。

夜玘桃點了點頭,方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便向孋靈筠走過去。

孋靈筠傷到的地方,是男女之別的私密處,他連忙制止,道:「莫要管我,先去瞧阿翁的傷。」

夜玘桃哪裏會聽他的指令,三下五除二地卸了孋靈筠的褲子,任憑他扭捏造作,將他狠狠按在几案上,迅速用藥粉撲滿他的患處。

隨之,她站起身,開始處理孋老丈的傷勢。

媯翼瞥了一眼孋靈筠燙傷的地方,許是他穿得厚,嬌嫩的肌膚只是泛紅,並沒有生水泡出來。

她鬆了一口氣,行至几案的另一邊,半蹲於一旁,與孋靈筠平視。

「碧兒近來可好?」媯翼問他。

孋靈筠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道「你利用阿翁引我現身,可不單單隻是為了問候碧兒姨母安康與否的吧?」

他滿身戒備,不肯吐露半點,將頭別過另一邊,不再面對着媯翼。

「這有什麼可質疑的,孤與碧兒早在蔡國便是舊識,當年楚蔡之爭,碧兒臨危受命抱着羋炎躲藏,否則你以為羋炎怎還有命回到楚國成為郡主,早被發狂的蔡國人送去陣前祭旗了。」媯翼試探地說起前塵往事,並悄悄地轉去另一面,仔細地觀察着孋靈筠的神情。

他神情平淡,氣息卻混亂起來。

「碧兒是雅光留給羋炎最後的護佑,她若安康,羋炎才能安然無恙。」媯翼繼續說道。

孋靈筠不禁冷哼一聲,「陳侯可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炎炎在翠縹大戰時刺傷了你,導致你錯失戰機,被周太子所囚,你還能惦念她的安然無恙了?」

媯翼緩緩地笑道:「看來碧兒並沒與你說起,羋炎的真實身份。」

孋靈筠忽而暴躁,道:「什麼真實身份,羋炎是楚國雅光公主的嫡女,是翠縹的郡主,這便是她的真實身份。」

媯翼並沒有有因為孋靈筠的無禮而感到憤怒,反而偏頭低眸,一邊思慮一邊微笑着。

孋靈筠被她面露的笑容而撩撥的頭皮發麻,他仔細回想方才所說的每一句話,絕沒有暴露楚國目前的任何機密。

少傾,媯翼輕嘆一聲,道:「碧兒死時,可受了什麼苦?」

孋靈筠一驚,心底打顫,道:「我並沒有說過碧兒姨母仙逝之事,你是如何猜到的?」

媯翼莞爾一笑:「方才,只是猜測,而今你這般說了,孤才確認,碧兒已然是死去了。」

孋靈筠緊鎖眉頭,怒道:「你又誆騙我。」

「你阿翁沒教過你,兵不厭詐么?」媯翼抬起手摸了摸孋靈筠的額頭。

孋靈筠伸手推開媯翼,不料被才方安置完孋老丈的夜玘桃所見,於是夜玘桃冷着臉,再度為孋靈筠的傷口下了一劑不必要的猛葯。

孋靈筠齜牙咧嘴地疼了一陣,待藥效過後,燙傷的地方也確實舒爽了些。

他面色微紅地與夜玘桃道了一聲謝。

夜玘桃冷哼了一聲:「憨批。」

「你是息國人?」孋靈筠不禁問道。

夜玘桃咒罵孋靈筠的話,乃是息國方言,息國被滅后,有一部分息人逃入翠縹郡,當時孋靈筠奉命安置這些流民時,曾在流民之中夫妻間的吵架時,聽到過這句話。

夜玘桃並未理他,喚來侍從將殿內的狼藉收拾乾淨后,便退守於一旁,警覺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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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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