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媽，我是小琛

倪曼青沒有隨老闆娘離開，留下來和幫護工們打掃衛生，但她主要的活動範圍就在姜珊附近，避免有人會在暗中觀察，趁她不注意就把人轉移。

一名老資歷老護工，看到一個下午幫忙忙前忙后的倪曼青，熱情地走過來和她聊天。

“聽說你是遊客，能有這份愛心，難得可貴！”

“我來這兒就是散心，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能幫上忙最好不過，不過這位姜阿姨看起來挺可憐的，坐在這兒一個下午了，不言不語，一直看着前方。”

“姜阿姨她精神狀態不太好，也不合群。基本上每天都是坐在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吃個飯睡覺，一整天就這麼下來了。”

倪曼青好奇問道：“難道她沒有親人嗎？”

“沒有，這麼多年都沒有人來看過她。”

“那……她應該不是本地人吧！”倪曼青看着那抹纖瘦的背影，落葉從她身邊撫落，蕭索清冷，看着讓人心酸。

“聽口音不像本地的，這麼多年雖然沒人來看望，但每年都會有人定時定點過來給她交費用。”老護工在這兒的時間比剛才的陳姑娘要久，知道的事情會更多。

“你見過那個繳費的人嗎？”倪曼青試探性問道。

“沒有，我們只負責陪護老人，其他的不屬於我們管轄範圍。”

“這位阿姨那麼孤僻，你們平常能和她聊上幾句話嗎？”倪曼青陪她坐在這兒快一個下午了，除了一開始喃喃自語的小琛小琛地喊過後，就沒有聽她再說過話了。

“沒有，我們和她聊不了幾句。倪小姐，既然你覺得和她投緣，就在這兒再陪陪她吧，我還有別的事情忙，先走了！”

夕陽西下，天際的最後一抹餘霞徹底被吞沒，她打算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沒想到接到了聶司城的電話。

她推着姜珊走在長廊上，“你到了？”

“嗯，你們在哪兒？”

“你從正門直走進來，到了一個露天台後右轉，就看到飯堂了，我們剛吃完飯……”

她的話沒說完，遠遠地看到那抹頎長的身影，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大衣被風撩起，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他面容的焦急，聶司城顯然也看到她了，放下了手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慢，聶司城看着那張嬌美飽含情緒的面容，心中泛起陣陣波瀾。他們已經八天沒有見面，對她的思念早已泛濫成災，同時對於尚未確定的母親，又帶着三分忐忑，七分期待。

如果認錯人，失望再一次落空……

聶司城走上前，來不及和倪曼青說話，目光已經被眼前的女人吸引了，心像被重鎚砸了一下，破裂的心底記憶洶湧爆發，母親溫暖慈愛的面龐，與這張蒼白、麻木的面容重疊。

一路來時的複雜情緒，只化為心酸，憐愛，還有難以置信，這些年母親究竟經歷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沒有任何反應，目光獃滯看着前方，視他為透明。

聶司城單膝跪下，激動地攥住她的手，聲音壓抑，“媽，我是司城，我終於找到你了！”

倪曼青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滿臉憔悴的聶司城，眼眸滲滿紅血絲，眼下的黑眼圈和下巴處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滄桑又疲憊。

她心裏碾着疼，但又刻意裝出面無表情，滿不在乎的模樣。

母親的手不再是記憶中的柔軟溫暖，手背還留下猙獰的傷疤，他錯愕地把母親的袖子擼高，看着一直蔓延到手臂的燒傷痕迹，又驚又怒，看向倪曼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護工說，伯母六年前來到這時，身上已經有這些疤痕。”

聶司城震怒，21年了，母親沒有死，卻淪落至此，為什麼身上多處有燒傷，為什麼整個人沒有一點意識，不認識他，也不說話，就像個斷了線的木偶！

他明眸閃動着淚光，聲音發抖，“媽，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的小琛啊！”

“小琛？”女人呢喃一聲，目光移向聶司城的臉，但沒有焦距，彷彿沉浸在某段回憶中，她抬起手，輕輕摸着聶司城的腦袋，唇角微勾，眼底多了絲慈愛，一直喃喃，“小琛，小琛……”

“媽，你認得我對不對？”聶司城緊握住她的手，枕在她的膝蓋上，莫大的悲慟衝擊着他的腦海，他的母親，他終於找到母親了！

這一幕，感人又溫馨。

偶有經過的老人，目光帶着殷羨，風過處，還傳來她們的對話，“這小姜原來還有個兒子啊！”

“長得這麼俊朗，還來這兒探望她，真孝順……”

就連站在一旁的倪曼青，頗有感觸地別過頭，往眼角擦了一下。失蹤20多年的親人，終於盼到了重逢，這種混雜着喜悅的情緒，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稍後，由倪曼青陪伴在葉寶珊左右，聶司城則跑去了院長辦公室內，主動和院長交涉一番。

年過四十的女院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儀錶堂堂，雖然面容有幾分憔悴，但看起來很有魄力。

院長接過他的名片，聶司城？

“這是我和母親的照片，京江市辦案人員目前正在排查一樁21年前的失蹤案，我母親就是其中一名失蹤人員。”

院長知道坐在對面的是什麼人物，以禮相待，“聶先生，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話，但總不能因為你的一己之言，就把人隨你帶走，她在我們這兒已經六年，每年都有人會定期匯款給她繳納費用，我們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聶司城薄唇勾起一絲笑，直接打了通電話給鍾隊，讓他和院長交涉。

院長接過電話，走到旁邊接聽，用時不到十分鐘，她就把電話掛斷，還給聶司城，“鍾隊已經向我說明，他們會親自來一趟，你帶她走可以，關於這事我也會配合調查，但這些的前提必須等鍾隊他們來了，確認無誤後方可進行。”

“沒問題！”他都已經等了21年，也不差一天。

經過一個下午的接觸，葉寶珊對倪曼青已經沒有任何抵觸，但對於陌生的聶司城，她依然視而不見。直到葉寶珊睡下后，聶司城才走進房間。

二十平左右的房間，有個小浴室，傢具擺設簡陋還算齊全，但聶司城一想到母親這六年如一日呆在這個房間，心又疼了一下。

倪曼青和他坐在離床邊不遠的兩張小椅子上，看着窗外悠悠的月色，養老院已經趨於安靜，老人都睡得很早，護工的作息時間也和他們一致。

也許，這一片的房間，只有他們“秉燭夜談”。

他們現在的狀態，讓聶司城回想起兩人以往經常在陽台的椅子上，賞月喝酒的日子，但聶司城明顯感覺到，這次他們相遇，倪曼青似乎一直在刻意迴避他，也從未和他正面對視。

聶司城試圖拉住她的手，被她巧妙躲開了，她率先打破這個僵局，“院長那邊怎麼說？”

他看着她的側臉，熟悉又陌生，只好放下手，談正事，“鍾隊已經和院長溝通好，院長答應等鍾隊他們來確認后，就讓我把媽媽帶走，還會把帶她來的登記人信息交給我。”

“護工說這些年沒有人來看過她，但每年都定期有人交錢，你有問過院長這件事嗎？”

聶司城看着她澄明的眼睛，沒有任何兒女長情，心再次下沉，“問了，她說每年會有人定期以匯款的方式繳納費用，但也沒有露面，其他事情，她要等鍾隊他們來了才說。”

“就算是匯款的方式，也會有個匯款賬戶，到時候順藤摸瓜，應該會有不錯的收穫！”

“我媽的出現，對案子推進有了很大一步的轉機，相信接下來會越來越好的！”

山村的夜晚安靜得整個世界都像沉睡一般，進入深秋，周圍的蟲鳴聲少了許多，在這種安靜的氛圍下，倪曼青更不想和他長久共處。

對話接近尾聲，倪曼青起身離開，“伯母睡得很沉，今晚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先走了！”

聶司城眼疾手快把她拉住，“曼青，謝謝你幫我找到我母親。”

“不客氣。”她掙脫他的手，兩隻手卻被他反手握住。

他龐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完全掩蓋她嬌小的身軀，倪曼青莫名多了幾分壓迫感，聽到他開口，“為什麼要拒絕我？”

她低着頭，心海翻攪着海浪。

“曼青，為什麼你突然變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兩人僵持中的沉默，無聲無息化為一把刀刃，凌遲了聶司城的心，他手道的力度愈發加大，“回答我！”

她撥開他的手，始終沒有抬頭，聲音淡若清風，“我只是沒考慮好，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能勉強。”

聶司城微微蹙起眉心，被她的話堵得無法反駁。

他了解她的性格，越逼越急，所以他決定暫時不再追問，對她溫柔叮囑，“你回去好好休息，這邊我會守着。”

倪曼青沒有任何回應，拿齊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聶司城站在門口，看着她漸漸與黑夜相融的背影，有種莫名的感覺，彷彿她將要走出自己的世界，走得很急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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