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我求你，救他
這輩子他們相遇在了錯的時間，兩個固執的人，一個一眼判了死刑，一個窮追不捨。
下輩子，他們能相遇在對的時間嗎。
即便是錯了，能不能別像此生一樣，對他如此如此絕情。
給他一絲機會也好。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葉子佩不停點頭，明眸里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噙滿痛苦和獃滯，慌亂抓住他的手，兩隻同樣沾滿血腥的手冰冷的雨中相握，是唯一的溫暖，但這溫暖即將逝去。
葉子佩哽咽開口，苦苦哀求：“南宮墨雲，我答應你，下輩子我們在一起，但你能不能別走？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你走了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南宮墨雲冷硬的臉上，扯出一抹得償所願的笑容。
他也想，可他做不到了。
南宮墨雲伸手，想去摸葉子佩的臉，似乎有什麼話要交代。
葉子佩迷茫回神，踉蹌的跪到雨地里，像是不怕痛一樣，手臂處的傷口汩汩流淌鮮血，沖刷到地面。
兩人所在之處，儘是鮮血。
葉子佩想將南宮墨雲抱到懷裏，手卻沒有力氣，只能讓他躺在腿上附耳去聽，整個人身子都在顫抖。
“葉子佩。”南宮墨雲已經到了彌留之神，思緒開始散亂，聲音虛弱得如蚊蠅，在傾盆大雨里格外細小。
“我在，我在。”
南宮墨雲用盡最後的力氣，嘴裏淌出黑血，擠出一句話：“幫我，幫我守護，魏國……”
他要給她留下一個活下去的動力。
“魏國，魏國……”葉子佩喃喃念叨着，眼神已經被傷痛刺得獃滯，拚命點頭，眼睛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只覺得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悲鏘哭喊，“好，好，我會幫你守好魏國的，我葉子佩發誓，只要有我在一日，魏國就不會亡。”
“可你不能死，你不能離開。”葉子佩迷茫的環視四周，全無一絲分寸，再也沒了驕傲，如同即將要被拋棄的小女孩，憑着恐懼本能求救，哀求的聲音撕心裂肺。
“你們誰能救救他，我求求你們救救他，救救他！”
“戚景，你救救他……”
“我求求你們了……”
從一開始的嘶吼，到最後的低聲哀求，她彷彿一隻被困住的小獸，拋下驕傲，卑微到了塵埃里。
戰場的眾人皆不忍轉頭。
這場雨，下得真是大啊。
戚景沉默的看向冥連瀾，從葉子佩抱起南宮墨雲的那一瞬間，殿下就僵住了，周身的氣息悲涼又孤寂。
冥連瀾一身青衣已經被血染紅大半，本該是不染一塵的絕世之人，與南宮墨雲大戰都沒露怯半分，此刻卻顯得異常狼狽。
他站在狂風暴雨里，靜靜的看着相擁的二人，雨珠狠狠打在他的臉上，毫無察覺。
寂靜得像世間只余他一人般。
明明雨聲嘈雜又大，卻遮不住葉子佩的哭喊。
她為了南宮墨雲，捨棄驕傲，第一次流淚。
一股蒼涼無聲瀰漫開，不知是誰的蒼涼，又不知是誰的不甘。
“主子，我先給你療傷吧。”戚景焦急道。
他的聲音，讓抱着南宮墨雲求救的葉子佩猛的抬頭，視線落到冥連瀾身上。
下一刻，葉子佩踉蹌起身，每一步都濺起血水，朝他奔來。
戚景下意識擋在二人中間！
“冥連瀾。”葉子佩步伐趔趄，猩紅的眼眶裏，眼神不再冷漠，而是充滿哀求，那哀求刺痛冥連瀾的眼。
“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冥弘沢都能被重塑筋脈，冥連瀾一定也可以救南宮墨雲。
冥連瀾身軀一僵。
“郡主，你瘋了嗎？！”戚景瞪大眼睛，“主子怎麼可能去救南宮墨雲，況且他都死了！”
這要求未免太過分了。
葉子佩恍若未聞，直勾勾盯着冥連瀾：“你要怎樣才能救他？”
不知為何，冥連瀾心口隱隱作疼，那種狼狽的感覺異常難耐，比她想殺他時還脹痛，衝擊得他慌亂，想逃離這裏，聲音冰冷：“我救不了他。”
冥連瀾轉身欲走。
戚景幾人趕忙跟上。
誰知剛走幾步――
葉子佩盯着冥連瀾的背影，隔着雨幕，那道背影如同初見時一般，涼薄淡漠，正是如此引得她一步步走入深淵……輸了就是輸了，她有她的傲骨，即便是剛才，撐着傷痛也不願示弱，再狼狽也不願丟掉尊嚴。
十指緩緩收緊，嵌進掌心血肉，葉子佩垂眸，猛的往地上一跪！
“砰！”
血水飛濺！然後消散。
如同她的自尊。
聽到重聲響，戚景幾人回頭，紛紛瞳孔一縮，露出不敢置信的震驚神色！
冥連瀾鳳眸一顫，臉色瞬白，莫名的慌亂湧上。
難以言表的情緒更是從背脊一路沿上，讓冥連瀾無法站穩，踉蹌的後退半步。
葉子佩跪在雨里，自折傲骨，低下高貴的頭顱。
“救他，我……求你！”
傾盆大雨打在她身上，巍峨不動，雨水順着青絲淌到下巴，看不清蒼白的臉色。
如同這句話。
堅定又透着無力。
冥連瀾看着她，薄唇嗡動兩下：“你，竟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郡主……”戚景想把她扶起來。
血從葉子佩雙手緩緩流淌而下，葉子佩低頭：“救他，我求你！”
又是一句。
冥連瀾再次退後半步，險些沒站穩。
她跪着，他站着。
兩人之間看起來是如此諷刺，像是世上最荒誕的一場笑話。
可這一切又是他親手造就，冥連瀾臉色發白，喉嚨腥甜，壓下紛擾的情緒，聲音清啞：“好，我救他。”
葉子佩跪在雨中。
冥連瀾與她擦身而過，一步步朝南宮墨雲走去。
“主子！”
“殿下！”
戚景和風涯臉色齊變，怎麼能去救死敵，況且殿下如今身負重傷，怎麼能再救人。
冥連瀾恍若未聞，走到躺着的南宮墨雲面前，他能感受到，南宮墨雲還有一絲氣息。
冥連瀾垂眸，運起內力讓南宮墨雲扶坐而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緩緩運轉內力和異能。
喉嚨處的腥甜逐漸濃烈，冥連瀾卻沒有神情。
這一次之後，他與葉子佩兩清。
“殿下！”戚景急得眼睛發紅。
殿下這明顯虛弱到極致了，再這麼下去，殿下會死的！
“葉子佩，你個賤人！”不知是哪個暗衛大罵了一句。
“紅顏禍水，你怎麼不去死？！”
葉子佩依舊跪着，似乎長在了地里，不言不語。
只是周圍的地上，血色越來越濃。
小半時辰過去，冥連瀾緩緩收手，一身血紅，嘴角早已淌出濃厚鮮血，一直延到鎖骨處。
紅得驚人。
“殿下！”戚景去扶他。
冥連瀾揮開戚景，擦拭了嘴角的血跡，緩緩站起來，一身孤傲與冷漠，壓下了蒼涼。
他道：“從今日開始，魏國附屬於冥王朝，降為魏都。”
城門早已被打破，若不是有人攔着，裏面的百姓早已衝出來，聞言紅着眼睛大罵。
“你做夢！”
“我們寧死不降！”
他們悲涼大喊：“寧死不降！寧死不降！”
“殿下。”風涯擔憂的看向冥連瀾。
魏國這是想死撲啊。
沒有一個臣民願降，那隻能用武力了。
忽然，一道嘶啞的聲音高喊。
“葉子佩接令！”
冥連瀾袖袍下的手一顫。
眾人一僵，齊齊看去。
百姓也不再吶喊，獃獃的看着她。
一直跪着的葉子佩緩緩站起來，看向冥連瀾，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單膝下跪：“魏國，願降！”
“你以什麼身份投降？”有人大罵。
葉子佩笑得越來越濃，望向冥連瀾身後的南宮墨雲。
南宮墨雲，我答應幫你守好魏國，就一定會做到。
冥連瀾似想到什麼，一僵，鳳眸里掀起激烈情緒，急促想開口：“我受……”
“以魏國皇后的身份夠嗎？”葉子佩微微一笑，雨水模糊了她的笑，卻模糊不了輕飄飄卻撼動人心的聲音。
“南宮墨雲曾以太子妃之禮求娶我，現在……”
她遙遙望向冥連瀾，在冥連瀾心臟狂跳下，歪頭一笑。
不，不要！
“我答應。”
輕輕的三個字，落地無聲，卻激起在場眾人所有情緒。
冥連瀾臉色瞬間煞白。
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從他心口溜走，他想抓，手下意識抬起，卻抓住一手雨水。
冥連瀾一僵。
葉子佩一步步走向冥連瀾，迎着暴雨，言笑晏晏：“冥王朝的尊貴主人，我魏國願意投降，你接受嗎？”
每個字都像刺在冥連瀾心口，堵得他說不出話。
接受嗎？
這就是他的目的，他佈局十年換來的目的，如今終於達成，為什麼不願意。
可……冥連瀾盯着葉子佩越來越清晰的臉，穩住心神，讓自己歸於冷靜，鳳眸迅速被無情替代，緩緩道：“我……”
“接受！”
“那就請撤兵吧。”
葉子佩笑得更開心了，從他身邊錯過，將地上的南宮墨雲扶起走向城牆內，驚蟄從戰場裏奔來，與她一起扶着南宮墨雲。
三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兩人之間的距離忽如溝壑。
直到……“轟！”
城門被重重關上，再也沒了那道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