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關棠在省城潛伏了三天,發現駱晨確實是孤家寡人一個,身邊沒有什麼對他構成威脅的因素,才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星期五下午,爬了十八層的樓梯,來到了駱晨家。
他沒有鑰匙,但他卻是一個地道的開鎖匠。之所以爬樓梯,是因為這裏沒有監控。
無論辦任何事情,他都會一如既往的小心謹慎。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他是一個罪犯,罪犯往往是這個世界上最膽大心細的人。
駱晨住在公寓的十八層,只是因為這一層的房租比較便宜。其實關棠在原來的城市也住在十八層,倒不是因為便宜,而是因為刺激。
小城的人們很迷信,都認為買樓千萬不要買十八層,因為人們口中常說十八層地獄,而沒有說十七層,二三層之類的。
關棠是個很想知道地獄裏有什麼的人,所以他住到了十八層。這是一種變態加神經質的想法,或許也只有關棠這樣的人才配擁有。
不過以前這種只能在噩夢裏才能得以實現的“夢想”,現在關棠要在現實的世界裏體驗一把。
他悄悄地打開了門,進入玄關,把門關上,為了避免留下腳印,他小心翼翼的脫掉鞋子,塞進了褲腰帶上,然後才進入客廳。
客廳整潔乾淨,簡簡單單,關棠一眼就看出這裏是租來的房子。因為這裏不是一般的簡單,客廳的照明工具還是一個吊線式的LED球泡。
像駱晨這種年紀而且還沒有結婚的年輕人,正是青春荷爾蒙分泌旺盛的時候,一般來說,他們不管有錢沒錢,必定無所不用其極,儘可能的把自己的包裝成一個有品位,有質量的成功人士,以便獲取女孩子們的芳心。
當然,這在關棠這種暗黑者的眼中就是所謂的“勾引”了。
關棠知道駱晨在前不久剛剛和女朋友分手了,他在林家森派人給他的資料上看到的。
他看着這間空蕩蕩的客廳,心裏想着難怪駱晨的女朋友會和他分手。
當他進入另一間拉着窗帘的屋子后,就更加證實了自己的這種推測。但同時也把他自己嚇了一大跳。
你沒有看錯,這間神秘的屋子確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關棠當然也有見識淺薄的時候。
該怎麼去說這間屋子呢?
陰森,怪異,脫離現實。不知道的還以為通過一扇門就穿越回了民國時代。
因為這裏是一間供奉着兩個靈位的祠堂。靈位后還擺放着一男一女的黑白相片。
男的留着三七分,穿着西服,打着領帶,長得很英俊。女的長發,留着上世紀九十年代很流行的燙卷,穿着白襯衫,長得也很漂亮。
只是因為年代的久遠,且終年受到香火的熏陶,這兩張相片看上去很是詭異。
關棠總覺得這相片中的兩人都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目光很邪惡,好像隨時都可能從相框裏鑽出來糾纏上他。
關棠逐漸產生了一種可怕的預感,他預感到自己可能再也走不出這間屋子,預感到這裏就是他的十八層地獄。
因為這是一個人的秘密所在。而且不是一般的秘密。
如果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知道,那就意味着――這個人會被秘密吞噬。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刺激,太具有挑戰意味了……
關棠陶醉其中。
所以他把每個房間裏都檢查了一遍,確定了沒有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存在(比如說躲藏起來的人,或者飼養的一些小動物),然後確定了――就像是除了屋子的主人,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方,才溜進靈堂,悄悄地把門關好。
等。
他整個人躺在了冰涼的地面上,雙眼冷冷地看着相片里那不知道多少年前過世的男女,淡淡地說:“我真希望你們倆是鬼,這樣你們就可以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死的。”
他轉動身體,背對着黑白相片里的四隻眼睛,睡了一覺。
醒來后,他感覺這個地方很舒服,不過現在一點刺激的感覺也沒有了,在死人靈位面前睡覺,他甚至沒有做噩夢。
他起身走到窗口前,撩開窗帘,外面的世界燈火闌珊,城市的街道上車水馬龍,隱約有薄薄的夜霧在飄蕩。
駱晨怎麼還沒有回來……
關棠從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煙,含在嘴裏,用牙齒叼着煙嘴,慢慢的咀嚼。
一般出任務的時候,關棠是從來不吸煙的。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準則,他認為這是一個殺手必備的素質。
不過關棠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十幾年不出任務了。林家森在很早以前就不需要他了。在漫長的歲月消磨中,他不止一次的感覺到,林家森可能永遠也不會在需要他了。
他知道林家森很欣賞他,不過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喜歡他。
欣賞和喜歡是兩碼事,欣賞一個人,未必就是喜歡一個人。喜歡一個人,也未必就欣賞他。
不過林家森這個人卻很霸道,眼光也很獨特,雖然他輕易不用他,但是他卻從來不允許他為其他人服務。關棠自認為他可能是林家森公司工資最高的那個人。
自古以來,士為知己者死。
關棠經常在電視上的古裝劇里看到這句話,他很欣賞這句話。他也知道自己是“士”,而林家森是他的“知己”。
在林家森的面前,他從來不認為自己的地位很低下。相反,他認為自己完全可以和林家森平起平坐,在林家森的世界,對於林家森而言,林家森是一個王者般的存在。在他關棠的世界,他同樣是一個王者的存在。
兩人一丘之貉,但立場不同,所以不能相其並論。但兩個人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悟里頗有建樹。――關棠有他自己獨特的一套見解。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林家森終於還是離不開他關棠。這也證實了林家森目光的獨特。
想到這裏,關棠得意的笑了。
屋子裏現在更黑了。不過關棠不害怕黑,他害怕的是駱晨不回家。
玄關的門鎖終於擰動了一下。門開了。
關棠的耳朵很靈的,在細小的聲音都聽得到。他的一顆心忍不住的瘋狂跳躍起來。可是他不能馬上衝出去,他還得判斷外面有幾個人。
如果有兩個以上,那說明有別人,那麼他關棠只能選擇繼續呆在這個地方潛伏。
不過一般情況下這種概率很低,城市裏的居民一般情況下是不怎麼串門的。
然而,關棠已經聽出了外面的聲音是一個人,但是對方卻好像穿着高跟鞋,走起路來咯咯作響,而且步履很快。
怎麼會有女人……
關棠的眉頭緊鎖起來。
“喂,哥,你怎麼還沒有回來?哦,哦,好吧……好吧,我給你買了宵夜,你回來后自己去冰箱拿吧。好,就這樣,我先睡了,明天見。”
關棠躲在小黑屋裏聽得很清楚。外面的那個女的說話嬌聲嬌氣,應該還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姑娘,而且喊對方叫“哥”。
會不會是駱晨新交的女朋友?
現在這社會上,女孩子動不動就喊別的男人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叫的通常都很收放自如,好像對方就是自己的親哥似的。
可轉念一想,關棠又覺得不對,因為他已經觀察了駱晨三天,已經證實了駱晨每天早出晚歸確實是一個人,才偷偷的溜進他家的。
也就是說,外面的這個女的是今天剛剛住到這裏來的。這就有些不正常了,一般來說,小別的男女通常都勝過新婚,這一點關棠還是懂得的,可是外面的那個女的居然要先睡了,還說要跟駱晨明天見。真搞不懂兩人到底是出於何種關係。
關棠靠在小黑屋的木門上,一時間進退兩難,陷入了一種非常尷尬的處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