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誰知道她會不會懷恨在心
宥臨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了她,“派人送來了好些南越族的孩子,但他本人沒來。送信人交代,這封信只能你一個人看。”
旻兒當即眉頭緊蹙,拆開了信。
羅鷹給她的這封信寫的極短,讀完之後,旻兒神色巨變。
“他,他們竟然……竟然決定……不,不可以,不行!”她一時間急火攻心,語無倫次地就要下床,被宥臨一把拉住。
“是族長他們出了事嗎?你不要衝動,不管什麼事咱們都可以一同面對!”
旻兒眨着眼,瞬間滾下一行清淚,“族長他說,他會用南越族秘藏蠱術,在自己身上下惡蠱,吸引夔族……離開神光城。”
“若一人不夠,那就兩人。若兩人不夠,那便三人!”
“南越族耆老們一共倖存有三十九人,這三十九人若是每人能引走上千夔族……神光城之危自然可迎刃而解!”
“可憑什麼!?憑什麼要用他們的命,去做這場並不知道是否有勝算的犧牲!”
她凄厲地怒吼着,眼眶通紅,無法自控地將手中的信捏成一團。
宥臨滿心震撼,愣了一愣緩聲道:“……怕是已經晚了,送信人來時就說,族長他們……已經出發了。”
旻兒滿臉頹然,抬起手,狠狠在床鋪上砸了幾拳。
“那些孩子呢?”她問。
宥臨親自帶着她往門外走去,“我命錢管家好生安置,暫時安排在南院的東廂房與西廂房,讓他們住在一塊,你覺得好不好?”
“不行,得把他們都集中在一間屋子裏!”旻兒抬手甩出一根紫藤,在東廂房的房樑上繞了數十圈,而後截斷。隨後,在紫藤的催生下,這些纏繞在房樑上的藤蔓迅速下垂,扎入地面,沿着整座廂房的四周攀爬,長成一大片紫藤。
“你打算讓他們一直待在裏面?”宥臨不知道這是否算一個好主意。
“不,我還要在這間屋子底下挖出一條地道,直通城外,能抵達黑石城最近的那條官道。”旻兒這麼做也是想試試自己現在的力量增長了多少,當即放出兩根粗壯的藤蔓,任它們好像巨蚺那般鑽入泥土,開始挖土打洞。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你先去城樓那邊看看情況吧。”旻兒已經打定主意,就算力量枯竭也要把這條地道打通,她擔心宥臨阻止自己,便找個理由把他支走。
宥臨何嘗看不出她的心思,卻並未戳破,只是認真叮囑:“好,我去看看情況,很快就回。”
如果羅鷹他們的計劃能夠成功,城外的夔族一定會陸續減少,他得安排人手乘勝追擊,小股包圍,儘可能地多殺幾隻夔。
他先到達的是南城門,這座城門已經遭受過上十次的夔族總攻,城門上已然出現了裂縫,工匠們正在想辦法用鐵條修補,試圖讓城門更為堅固。守城的將領表示,半刻鐘前,在城外攻擊的夔族中有一群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轉身離去了,他們才得以喘息。
宥臨當即把南越族族長的義舉告知給他,並道:“請你讓所有人知道,羅鷹率領南越族耆老,以自身為土壤種下蠱蟲,吸引夔族,他日神光城危機解除,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南越族人,絕非禍患之源!”
“真正引發出夔族禍亂的,乃是先帝劉徵!”
聽聞此言,該將領瞠目結舌,半晌不敢相信。
然而宥臨言之鑿鑿,並保證稍後就會有聖旨下達,他才不得不信。
待趕至北城門,宥臨看到棠七披散着頭髮站在破碎的城牆前,抬起孤零零的一隻右手,操縱着十幾根七星海棠,以決然的獨臂當車之勢,拚死與夔族搏鬥。
他的鮮血自左手斷臂處流淌而下,匯聚在腳下,形成了一小灘血水。
但隨之湧來的夔族卻仍舊在不斷地增加。
咚,咚,咚!
一陣鈍重的腳步聲,突然間震蕩人間。
一襲小山般的人影映入人們的眼帘,引發了一場恐慌。
“是聖祖!聖祖又出現了!”當即有人高聲驚叫,滿臉驚恐地倉惶地逃離。
棠七用嘶啞的嗓音喊道:“跑什麼?……你們,都要當那人人唾棄的孬種嗎?”
“這裏若失守了,你們的妻兒老小怎麼辦,城裏的老弱婦孺怎麼辦?!”
可他太累了,聲音從嘴中發出卻抵達不到這些人的耳朵里,他們在這裏堅守了一天一夜,到現在也全然到了極限。
——撐不住了。
不一會兒,這個武力超群的傀儡居然張開嘴,說話了。
他用比寒冰還冷的聲音說道:“你們如果想要活命,只有一條路可走。交出……重光君和幽王妃,拿他們血祭!”
“這世上所謂善者,並非真正大公無私,他們也別有所圖。有志向者,圖謀聲名;無志向者,圖謀回報!別忘了,幽王妃也是南越族後人,如今,南越族族長甘願犧牲,想幫你們尋得一條生路。可那也只是杯水車薪,既然殺不死的我,那你們也遲早會死!”
人群一片死寂。
但不久便生出一絲異樣的喧鬧,所有人都往宥臨這邊看。
棠七爆喝道:“你們不要信!他是傀儡,他的主人在背後操縱他,根本是在矇騙你們!”
“可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
“只要殺了重光君……我們就能活。”
更有甚者,壓低聲音道:“所謂善者,皆有所圖,我們以前也見過,重,重光君雖然眼下什麼都沒做,但你看他,都變成了夔,遲早也是要投靠夔族的!”
“對啊,還有幽王妃……她是南越後人,要是南越族人都為我們死了,誰知道她會不會懷恨在心,之後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有人聽到這番話,竟不反駁,反而應和道:“說的不錯,別到時候他們歸順了夔族,卻坑了我們所有人!畢竟誰不想活着呢……”
忽然間有個老兵沖了出去,癲狂地喊着:“抓住他!殺了他我們就能活下來!”
四下里竟有好幾個人也站了出來,朝宥臨跑來。
一個小兵突然站出來,攔在了他的面前,堅決地反問:“大丈夫怎能如此恩將仇報?”
宥臨眨了眨眼,眼前這一幕,他倍感熟悉,才在幽王府上演過不久,如今竟又重現。
“滾開!”那油頭老兵一把將年少的小兵踹翻在地,“什麼恩義不恩義的,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重光君,算我們對不住你,下輩子做牛做馬賠你!”
說著就向宥臨探出手來。
豈料沒走一步,腿被那小兵死死抱住。
這小子憤然道:“我雖年紀小,卻也知非對錯!被人養大的狗兒尚且知道報恩,更何況是人?”
“去你媽的!”
老兵又是幾腳朝他臉上蹬去,直把他踢得面目青紫。
宥臨勃然大怒,一拳頭朝他摜了出去,直接把他打翻在地,滿臉鮮血。
這時候卻有更多的人圍了過來,儘管也有少數人想要阻攔,但終究無能為力。就像激流中的一點水花,很快被沖刷無蹤。
“重光君——你快走啊!”棠七的臉早已沒了血色,卻仍然與聖祖傀儡纏鬥着。
亦有好幾個在附近的百姓顫巍巍地朝他喊道:“重光君,走罷!逃罷!不要再為這群牲畜糟踐你自己!”
人頭攢動,叫喊聲震天,好似煮沸的熱鍋無法安靜。
宥臨孤身立在那裏,好像看到有很多的面目可憎的厲鬼從地獄深處爬出來,想要抓住他的腳踝。
有那麼一瞬,他抬起了腳。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揮舞着手要自己快走的人身上,看着最早站出來,已經說不出話來的那個小兵,看着老嫗背着已經死去的孫子顫抖着對他呼喊。
他那抬起雙腳,又停住了。
他突然明白了那些幻境的啟示,該來的還是會來,他躲不掉的。
但他也絕不可能束手就擒,既然不想逃,那就迎上去,殺了這聖祖傀儡,祭奠南越族人在天之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