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我……到死都會陪着他
他們每個都是膽小怯懦的貧民,平素看到達官貴人都會退避三舍,但是此時卻像是生出了三頭六臂似的,使出渾身的解數,把旻兒死死抱住!
旻兒睚眥俱裂,原本牢不可破的信心卻在此刻出現了一絲縫隙。
“你們有這種決心,怎麼不去與劉徵拚命!”
“老天爺正在天上看着你們呢,你們好好想一想,若沒有重光君,你們今日能好好活着嗎?你們,真打算做忘恩負義的畜生嗎?!”
她奮力將紫藤拋甩出去,催動幾根最為粗壯的藤蔓矗立在宥臨周圍,想要護住他,卻還要分神阻止這些愚昧的貧民。
空中傳來一個桀桀森冷的嗓音:“別白費功夫了,寄生者的招數都我來說毫無用處。”
說完,天空變幻了顏色,一片片烏雲蓋頂,頃刻籠罩上旻兒的頭頂!
然而這些哪裏是烏雲呢,都是瘋狂振動着翅膀的骨女蟲,一個個拼了命地向她襲來,張開尖利的牙齒,想要啃噬她的血肉!
“旻兒!”宥臨抽出雙刀,雙目暴突,臉上的顴骨與下頜宛如瞬間增長,呈現出極為可怖的形狀。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洶湧的怒火,就像是用千萬乾柴焚燒起的烈焰,直衝雲霄。
旻兒心道不好,宥臨這個狀態若再被激怒,只怕就剋制不住體內殘忍的獸性了!
劉徵卻哈哈大笑着,繼續操縱骨女蟲,要它們把旻兒圍得密不透風,緊緊地困在中間。
紫藤飛快地舞動着個藤蔓與根須,試圖驅趕這些討厭、噁心又瘋狂的甲蟲,然而骨女蟲能夠攀附在藤蔓之上,延遲它的行動。
不久,旻兒就明顯地感覺到紫藤的速度變慢了。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落入下風!
旻兒略加思量,立即把主要藤蔓扎入地下,翻湧起無數泥塊,對着骨女蟲噴洒過去。許多骨女蟲頓時被泥塊所擊中,當場死亡。
她見此法有效,便繼續用力攪動地底的泥土與石頭,掀起了更多的泥塊。
而這時,宥臨也深陷困境,被另外幾群骨女蟲團團圍住。他手邊並沒有火把,揮舞着雙刀使出最快的身法,然而即使如此也無法閃躲開所有的骨女蟲,它們細小又飛快,簡直無孔不入,很快就在他的身上咬出了許許多多的傷口,還有的鑽進了他的衣領中。
宥臨卻絲毫不覺得疼,因為他身上仍有妖獸病的毒素,骨女蟲口中分泌出的這點毒,對他來說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旻兒氣憤至極,猛然一個轉身,幾十根藤蔓好似鋼筋鐵骨那般戳向四周,抱住她的幾人肩頭瞬間多出了幾個血窟窿,哀嚎倒地。
一名女子登時甩開婆婆的手,朝她正辭嚴地道:“幽王妃!你醒醒吧!平素,你教誨我們說,這世上萬物皆有靈,但無論何時,都應以眾生為重,難道這些都是你哄騙我們的嗎?事情一落在你自己肩上,你就要為了他一人,賠上咱們所有人的性命嗎?!”
“是啊!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佛祖尚能以身飼鷹,重光君為何不能為了神光城的百姓奉獻自身呢?”
旻兒原本尚存的一絲血色,在聽到這席話后,陡然間消殤殆盡。
原來她在幻境裏看到的,也不完全都是假象,那些她最為懼怕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此情此景,令她一直堅守的正義之心去往何處?
一行血淚瞬間沿着她的眼角流下臉頰,她滿心憤慨,又滿心絕望地對他們喊道:“但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神佛啊!”
就因為宥臨從小立志做一個為國為民的名士,就因為他舍小我為大我,大難臨頭之際,就活該要被這些忘恩負義之輩推出去做犧牲品嗎?如若不做,就是自私自利?看他分明一直在為這些形同螻蟻的百姓傾盡所有!
如此,天理何在!?
如此,公義何在?!
然而這邊尚未爭執完,就聽得前方一陣凄厲的驚叫。
宥臨在骨女蟲的刺激下竟已全然狂化,他原本是那樣慈愛溫和的一個人,對待所有人都溫文有禮、耐心謙遜,然而此時卻與野獸無異,非但仰天嗥叫,筋肉暴長,牙齒也陡然增長,五官剎那間變得猙獰可怖。
劉徵的冷酷的獰笑再次響起:“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嗎?無論一個人再怎麼堅守自己的原則與本心,生死關頭,他依然會暴露出最原始的本性。他想要活着,就必須遵循自己的獸性。猜猜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旻兒驚恐地瞪着瀰漫著血色地眼睛,眼睜睜看着宥臨一把抓過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男人。
“哥——不要——”
旻兒失聲尖叫,甩開一切束縛,以最快的速度撲了過去。
剎那間,血花在眾人眼前一朵朵地盛開。
方才還喧鬧嘈雜的院子,就此沒了聲音。
……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旻兒,她心知大錯鑄成,悲劇已然釀成,這些人再沒有容忍她保護宥臨的可能了。
但她卻非常明白,若不是劉徵故意操縱骨女蟲刺激宥臨,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這一刻的他已經不是他了,而是一個喪失了人性的夔。
她把藤蔓纏繞成一個極其紮實的圈,準備待會直接拋出去,系在宥臨的腰上,只要找到機會,便帶着他離開這裏。
很快,身後爆發出顫抖而凄厲的叫喊。
“重光君……殺人了!”
“重光君對無辜的百姓下手了……他真的殺人了!”
“嗚,二娃啊!”
“大哥——”
“幽王妃,這就是你不顧一切也要保護的夫君!他殺了人,你瞧見了嗎?他剛剛殺了誰!”
“他殺死的是無辜的百姓,是一個善良的農夫!”
這些聲色俱厲的控訴如同潮水那般朝她耳中湧來,頃刻間便將她整個人完全淹沒。
旻兒難道不痛心,不難受嗎?
宥臨的確不該殺了這個人,可他在犯下這番過錯之前曾救過多少人,他們計算過嗎?
這些人不肯因為他過往的恩德而保護他,卻會因為他這一次的過錯而立刻轉移陣營,把他當做比夔族更醜陋的惡人去憎恨,去謾罵!
到這時,已經沒有人還記得,曾經的重光君是怎樣風光霽月、心懷天下。
“他早就該死!”
旻兒聽着他們的叫囂,心中悲切地想,不管你們怎麼說,對於我而言,他始終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
哪怕他曾經做過的善事被你們完全抹去,至少還有我……到死都會陪着他。
她當即欺身上前,把藤蔓圈兒套在了宥臨的腰間,一個極其霸道的拉拽,將他拖到了自己的身邊。
“韓宥臨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看我是誰!”
劉徵發出怪異的冷笑:“被白費功夫了,他已經完全變成一隻夔了,已經認不出你了。”
“閉嘴!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老娘面前叫囂!有種的就立馬給老娘滾出來,一決勝負!要是不敢,就麻溜地滾蛋,少在這裏逞口舌之爭!”
旻兒說罷,將周遭植物連根拔起,讓紫藤狠狠吃了個痛快。隨後,一道堪比蟒蛇粗的藤蔓直衝天際,把她與宥臨帶出了幽王府。
身後,是哭喊聲震天地人間地獄,前方是未知的漫漫前路。
但旻兒抱着眼神深黑、洞茫然的宥臨,心依然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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