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訓父
姜福生被問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阿曦會如此說話,可看到她頭上那透出血色的布條,低下了頭。
姜曦就知道會這樣,淡淡出聲:“你是答應用我的命給你四弟還債了?”
“不,沒有。”姜福生立刻抬起頭,說:“爹再不是人也不會賣掉自己的兒女,阿曦啊,咱們回去行不行?我知道你娘受罪了,你心疼你娘也應該,可爹也心疼自己的娘啊。”
姜曦眯起眼睛看姜福生:“那你覺得這次放過了,下次呢?我下次有沒有命逃過一劫?就算是我能逃得過去,阿媛呢?”
姜福生一時無語了。
“阿媛是什麼樣的孩子你心裏清楚,你心疼你娘,那你娘心疼你了嗎?她不止你一個兒子,孫子孫女也不止我們姐弟三個,為什麼偏偏你被攆出來了?為什麼非要賣掉你的兒女?”
姜曦冷哼一聲:“你做工賺的銀子送過去多少有數嗎?熱臉貼着冷屁股還上癮了嗎?銀子不算,還用我們娘幾個的命貼?要是這樣的話,不如你和我娘和離,你回去給你娘做孝子可好?”
姜福生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話是自己的女兒說出來的話。
旁邊段志明剛喝到嘴裏的一口湯把他嗆得臉紅脖子粗,起身急匆匆走出餛飩攤,到牆角咳得肺都要吐出來了,冒着淚花子還在想:姜家大姑娘是真兇!太凶了!
喬郎中嘆了口氣也邁步出來,人家父女說的是家事,就算他看得再清楚明白,也覺得姜曦說的沒錯,但也不能插嘴。
姜福生好不容易緩上來這口氣,臉就漲紅了,氣得抬起手要打姜曦。
姜曦沒動,就那麼看着他。
高高舉起來的手到底沒落下來,姜福生別開臉看着牆:“你這是在教訓你爹,阿曦長大了,有本事了,也要欺辱我了嗎?”
“你還知道別人都欺辱你?堂堂七尺男兒,妻兒都指望着你過日子,你都做了什麼?”姜曦皺眉:“要想別人不欺辱你,你自己得爭氣。我不是長大了,我是死一回,死明白了。”
提到曲氏,姜福生想到了還不曾降生的孩兒,又聽姜曦說死了一回的話,眼圈泛紅的低下頭:“是我對不起你們。”
“對!就是你對不起我們。”姜曦聲音不高不低:“可你還是我們的爹,還是娘的夫,為了護着你,世安能握緊菜刀,他十歲的孩子都知道不能任人欺凌,你更該知道的。”
話已至此,姜曦也不多廢話,看了眼街上的行人:“想明白了我們就去衙門,這一場我是死活不饒他們,你看着辦吧。”
姜福生看着姜曦已經在叫醒小姜媛了,出聲:“阿曦,你可恨我啊?”
姜曦冷冷一笑搖頭:“恨你?不,我不恨你。”
至於原主恨不恨還有什麼用?人都死了。
姜福生到底沒忍住掉了眼淚,急忙用袖子擦:“爹心裏啥都明白,這次爹絕不心軟了。”
“我信你。”姜曦逗着醒過來的小姜媛吃東西。
小姜媛看着面前的餛飩,那起筷子吃得那叫一個香,像是從來沒吃過餛飩似的,這讓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姜曦挺難過的。
她也低頭吃飯,她餓得很,但教養讓她不能沒分寸,吃得很慢。
一個小木勺里盛着餛飩送到了她面前,順着看過去就見小姜媛一雙如鹿的眸子裏有自己的倒影。
“阿姐,吃。”小姜媛費勁的把餛飩送到姜曦的嘴邊。
姜曦心酸了,這孩子剛才吃得狼吞虎咽的,是自己吃得太慢讓她誤會了嗎?
張開嘴吃了送到嘴邊的餛飩,姜曦寵溺的揉了揉小姜媛的頭髮:“乖乖吃,以後阿媛頓頓都有好吃的。”
姜福生不忍再看,起身挪蹭出去,喬郎中立刻過來扶着他到一旁。
段志明拍了拍姜福生的手臂:“二哥,別怪我多嘴,這事兒你還真不能怪大姑娘不留情面,姜老四要坑死你們家了,再者你說你啊,都分家另過了,你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姜福生低頭不說話。
喬郎中比段志明知道的多,他挺佩服姜曦的,知道主動出手和知縣正面對上,誰說這不是自保的手段呢,只是一個農戶女啊,胳膊擰不過大腿可怎麼辦?
姜曦看小姜媛滿足的模樣,勾起唇角笑了,結賬后抱着小姜媛出來。
心酸難過的姜福生伸出手:“阿媛,爹抱。”
姜媛看了眼姜福生捆着木板的腿,搖頭。
“姜大姑娘,咱們去衙門嗎?”段志明問。
姜曦看了看天色:“先去找狀師,今晚能遞過去狀子就行。”
“好說。”段志明帶着人要走,就見姜曦到街邊去和抬竹椅的人說話了,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姜福生。
姜曦帶着兩個抬竹椅的人過來:“你坐在上面吧。”
“不坐,我能走。”姜福生哪裏能捨得這錢啊?
姜曦臉色一沉:“坐!”
姜福生被這一嗓子吼懵了,挪蹭着坐在竹椅上被抬起來,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到了狀師家門口,姜曦進去之前把銀子分開裝好,這才去見狀師。
狀師很快寫好了狀子:“姑娘,打官司沒有容易的,這事兒你的心裏有數,我這就去遞了狀子,到底怎麼辦還要看人家。”
姜曦拿出來五兩銀子放在桌子上,抬頭看狀師。
狀師一驚,能隨隨便便拿出來五兩銀子的人,竟還被逼死配冥婚嗎?
“實不相瞞,我傾家蕩產也勢必要討個公道,您費心打點了。”姜曦把錢袋子拿出來倒個乾淨:“儘快審,還要公開審,您可用以儆效尤當說頭,對吧?”
二十兩不止,狀師是讀書人,還是個見官不跪的秀才。可他窮,不然又怎麼會做狀師。
姜曦很善於察言觀色,微不可見勾起唇角,壓低聲音:“我不管您怎麼用這筆錢,用多少,餘下都是您的。”
“好。”狀師並不酸腐,反而心思靈活的很,起身:“我這就去衙門,姑娘一家可有落腳的地方?”
姜曦搖頭。
“不嫌棄就在這裏過一夜,今晚能送進去狀子,怎麼也要明兒一早升堂的。”狀師說。
“那就多謝您了。”姜曦本來也是這麼想的,沒想到狀師還是個熱心腸。
狀師去衙門走動。
姜曦可沒老老實實在這邊等着,而是走向了路邊三五成群的小乞丐。
小乞丐們一個個眼睛冒光,姜曦一口氣找了二十幾個小乞丐,這才回來狀師家門口靜靜地等着。
官,要什麼?名聲!
就算是知縣知道配冥婚也不懼,為了死掉的兒子連名聲和烏紗帽都不要了嗎?
應該不會。
段志明比姜曦緊張,喬郎中則是害怕,他很怕姜曦這樣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要是那樣的話可如何收場呢?
很快,狀師就出來了:“姜家姑娘,明兒一早升堂,你可不能害怕,按照你的要求公開審理的。”
姜曦抱着姜媛微微頷首:“多謝了。”
狀師嘴上說著:“應該,應該的。”
段志明隱隱的覺得姜曦肯定花了不少銀子,他不是沒來過衙門,也不是沒帶着人告過狀,狀師一個個都鼻口朝天不說,捧着狀子的苦主那個不是恨不得跪下磕頭作揖的?
再看這狀師對姜曦的態度,除了銀子之外,不做他想啊。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狀師帶着姜曦去衙門擊鼓鳴冤。
衙門大鼓響起,衙役分列兩排,殺威棒整齊劃一的點出節奏來了。
狀師帶着姜曦眾人上堂。
抬頭看了眼明鏡高懸的匾額,姜曦抿了抿嘴角,希望知縣不知道配冥婚的事情,那樣能順利不少啊。
知縣四平八穩的升堂,端坐官案後面,掃了眼下面跪着的抱着姜媛的姜曦,問:“下跪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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