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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馬明宇下了決心,要留下來。這是朱聰明求之不得,也是預料中事。

馬明宇說:“你看我買哪一種產品比較划算?”

朱聰明心裏很是得意,強按着內心的喜悅,說:“意見還得你自己拿,雖說咱倆是朋友是哥們,我可不想將來落埋怨。你掏3800,掙380萬;你掏36800,掙640萬;你掏69800,掙1040萬。”

停了一下,朱聰明又說:“現在我腸子都悔青了,當初抱着試試的態度,買了3800元一份的。”

馬明宇說:“你來的時間長,應該和他們都混熟了,你就不能找他們通融通融,換買第一種?”

朱聰明搖搖頭,不無沮喪地說:“這是規定,不然還不亂套?”

馬明宇決定要買第一種產品。這份產品共計69800元,可以獲得效益1040萬。馬明宇說:“我回去找錢。”

朱聰明說:“你回去,除了錢的問題以外,你得做好嫂子的工作。她要不支持,這個事,你很難做成。最好,來時也帶上嫂子。”

馬明宇說:“這那成啊,你不清楚,我老爹在床上躺,她不在家能行嗎?”

朱聰明說:“你說的也是。”

馬明宇臨上車時,朱聰明再三交代,回去一定得說你是弄了一個攤位,搞服裝批發的,最好以此為借口找幾個幫手過來。你要是能找到三個以上,以後就不用操發展下線的心了。回來,就等着拿你的1040萬哈。

馬明宇說,你不用交代,為那1040,我也知道話該怎樣說。

馬明宇回到家,用三天時間才說服老婆,又用三天時間,才借到2萬。馬明宇發愁,老婆也發愁。朱聰明來電話問情況怎樣了。馬明宇把情況詳細說了一遍。朱聰明說,你豬腦瓜子哈,你不會去信用社貸款?按最不樂觀的情況看,一年還貸還不是小菜一碟?馬明宇翻然醒悟。

馬明宇又是找村長,又是找書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貸了五萬。馬明宇對老婆說,咱買這種產品,是需要69800元,只要購買成功,我不但直接升為主任級別,而且直接就能拿到19000元的返利。等我拿到返利,立即給你匯17000,剩下的我留在身上,以備日常生活所需。

馬明宇是個孝子,三天兩頭打電話問爹的病。老婆說,出門在外不容易,日子比樹葉都稠,花錢仔細點。馬明宇說,沒事,我打電話是不要錢的。老婆說,看你龜孫能的,哪有打電話不要錢的。馬明宇說,騙你是龜孫,我們上的是太白網,政府支持的,打電話真不要錢。

馬明宇剛匯走17000,警察以傳銷為名把他們一干人眾捉進了局子裏。馬明宇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怎樣的結局。他奮鬥了十幾年,蓋起來新房不錯,可還借了3萬多,這又借2萬,貸了5萬。這加起來就是十萬啊。馬明宇的發財夢瞬間破滅了。這十萬,對馬明宇來說可以算得上天文數字。按他下煤窯掙錢,不吃不花,也得下井五六年。何況,爹又有病,閨女、兒子都在上學,動動都是錢啊。就算一分錢掰兩半花,哪個月沒有個千兒八百也過不去哈。債務,像一座大山,壓得馬明宇喘不過氣來。馬明宇感到了絕望,眼前一片黑暗。他選擇自殺,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朱聰明的失魂落魄,我能理解。在絕望的時候,在股市崩盤的那一刻,我也曾經想到過自殺。

“現在,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重新來,把錢掙到手,只有鈔票,才能表達你的愧疚,才能給馬明宇的家人一個交代,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朱聰明嘆了一口氣,說:“也只有這樣了,可我心裏一點譜都沒有。”

“別急,這事得慢慢來,心急喝不下熱稀飯,等我把頭緒理清。”

“你和我總共200塊錢,沒有時間讓我們瞎折騰哈。”

馬明宇的突然自殺,讓我的心情變得也十分沉重。我做夢也沒想到,我曾是經濟學著名教授海文鋒的得意門生,曾經是省政府的公務員,曾經是私企老闆,曾是炒股名人,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想到這些,我再也受不了“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束縛了,我想痛痛快快的流淚,我想對着老天罵娘。

我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看到我流淚,朱聰明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朱聰明愣愣地看着我說:“吳哥,馬明宇自殺,那是他的命,你也別太難過。”

其實,我哪是為馬明宇自殺而落淚哈。眼前的遭遇和處境,幾乎讓我感到崩潰。我大聲喊道:“崩潰,我要崩潰!”

我又不能崩潰,我問自己,選擇逃離遣送,難道就是為了崩潰?不,絕不!

看我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朱聰明說:“吳哥,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哈。”

我把自己的目光從深邃的夜空收回來,看着朱聰明說:“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朱聰明莫名其妙地小聲嘀咕:“吳哥,你不是神經受到刺激了哈?”

我說:“你才受刺激了,回答我。”

朱聰明囁嚅着說:“你不是叫吳傳功嗎?”

“大聲一點。”

“吳傳功。”

“你知道我名字的含義嗎?”

朱聰明搖搖頭,說:“我哪會知道哈。”

“你猜猜看。”

“吳哥,你別逗我了,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能斷出你名字的含義?”

“我也不跟你賣關子了。按姓氏學家的說法,一個人的名字往往昭示着一個人一生的命運。過去我也琢磨過自己的名字,可沒有琢磨出道道。這一次在拘留所,我仔細琢磨了我的名字。這一琢磨,還真琢磨出來道道。我姓吳,‘吳’和‘吾’是同音。在古漢語裏,‘吾’的意思就是‘我’。我們從事的是傳銷,按照‘無機三節制’,做到高級業務員這一級,就算成功了。我叫吳傳功,不就是我做傳銷能成功哈。”

朱聰明激動地說:“吳哥,你真是太有才了,我跟着你干定了。”

“別太激動,我們得策劃策劃,怎麼干。過去咱是別人的下線,大頭都被別人拿走了。難道你沒看出來,等咱該拿大頭的時候,也就是該成功出局的時候,警察出現了。我們大多數人都自認倒霉,默默接受被遣送回家的命運。這幾天,我一直再三考慮這個事情,其實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肯定有人在幕後操縱着這一切,是怎麼操操縱的?只要我們把這一切弄明白了,就知道我們該怎麼做了。我相信,我們肯定做的比他們好。”

朱聰明說:“吳哥,咱倆打交道幾年了,我還真沒有看出來,你這麼諸葛亮。”

朱聰明的恭維,讓我很受用,可受用又不能當飯吃,有狗屁的用?我說:“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弄到一筆鈔票。沒有錢是萬萬成不了事的。”

朱聰明撓撓後腦勺,說:“吳哥,你看馬明宇死了,我要回家,馬明宇的老婆還不把我撕吃了?”

“錢不算問題,關鍵是舍不了老婆,咋能捉住流氓?”

朱聰明說:“吳哥,我沒明白你話的意思。”

“我早就盤算好了,我現在就回浙江去,把我私下買的那一套房給買了。”

“吳哥,你現在就剩那一套房了,你要是賣了,以後連個窩都沒有了。”

現在我們發愁的是,上哪去弄一筆錢作路費。朱聰明說:“哥,要不我去給別人打工?”

“看你那一點出息,就知道打工。等你把路費掙夠了,黃瓜菜早涼八秋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們在這海州市,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借,也得找到人哈。”

錢,他媽的錢,這一刻成了我們走向偉大事業的絆腳石攔路虎。我們該怎麼儘快弄到這一筆僅夠路費都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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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我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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