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節
第二天的小朝,四相辭官的事情引起了朝廷里前所未有的熱鬧,據說關隴系請帝後派人賑災的請示還是費了老鼻子勁分三回才說完的。
好在結果還算滿意,他們同意皇親魏元忠代帝后撫慰災區人民。
魏元忠一開始不想去,因為駙馬不只他一個,如此好的出頭機會,他想留在長安幫帝后處理些事情。
後來,有人說駙馬雖多,但位列宰相的只他一位,他當過吏部尚書,與各州府的刺史多少有些認識,處理事情也比其他人更有效等等,如此多的高帽一戴,他再拒絕就顯得太不上路子了。
賑災之事雖定了人,但其它事情都沒有牽頭的人,以往三相會給出事情的建議、可能的結果等供他們選擇,如今事無大小、一盤散沙直接衝著丹陛之上的二人,嘰嘰喳喳的跟個菜市場一樣,平時個把時辰的早朝弄到中午才勉強結束。
他們準備熱火朝天的享受難得的清靜,崔慎卻一早逃到了三相府,早到跟平時上朝的時間一樣,天才蒙蒙亮便拍着大門沖了進了。說是崔太傅拿了家法滿屋子追他,他出來逃命的。
“我能跟你們一起住么?”
這話說的,他崔某人雖沒娶正房,但也是有恩田有自己的私宅的,跟他們擠一起算個怎麼回事。擺明跟宮裏的人說四相串通一氣?
尉遲一大早的在院裏打太極,看他衝進來就說要一起來住,照着他就一腳踢去,兩人在院裏打了幾百個來回,引起了全府的觀摩。
容老爺子在院中一聲大吼,“要打躲遠些打,省得外頭的聽見。”
於是他們收拾了些衣物騎着馬去了長安城外山間的別院,整個府里除了老一輩的和僕人只剩下南木一個人撐門面。
她也不是故意留下來撐門面的,只是在等一個人上門再去找大家。
果然,幾個男人走了沒幾個時辰,金城公主便找上了門。
她今天穿得很素淡且略偏中性,“左僕射,好久不見。”
“公主,草民已辭官了,如今是平民一個。”
“也沒關係,皇兄的官不當也罷,操不完的心。”
“公主去亭中坐會,草民最近得了個東西,拿來送與公主。”
等她在涼亭中坐了,她便轉身去找孫錦世的父母。
老孫夫婦在北京城中生活了幾十年,又在上海生活過近十年,對於許多事情的要求是高於小城小鎮裏出來的百姓的,南木拉了他們悄悄的在涼亭不遠處的竹叢後站了,指着金城對他們說:
“還記得那姑娘么?”
老孫眼毒,遠遠的也看出了是誰:“不是在我們府上住過的嘛。”
“對,還跟你們打過麻將,你們覺得那姑娘怎麼樣?”
老倆口一聽這樣問,臉上開始興奮起來,“你是說……”
“她是崔玉真,皇帝年後新封的金城公主。”
“金城公主是她?我們聽孫錦世說過的。不錯呃這姑娘。”
老孫無語的瞅他老婆一眼,能封公主的當然不錯,用不着她廢話。
可是,“雖然她跟你兒子相互喜歡,但有些話我要講在前頭的。也許是盆冷水。”
老孫聽這樣一說,眼珠轉了一下,然後問道:“有多冷?”
“她是個二婚。”
“二婚?不說只是個望門寡么?”這個中老年婦女聲音突然大起來,老孫連忙捂了她的嘴。金城聽見有聲音回過頭來看一眼,但沒有發現藏在竹子后的幾人。
“她前夫對她不好,正月間被皇帝處置了的韋正矩及韋府即是她原來的夫家,那個男人那方面無能,成天虐待她,我們救起她的時候已經大半條命都沒了。”
“那方面不行?”果然,孫錦世的老媽極容易被一些信息給吸引過去,忘記自己最初關心的是什麼。
“嗯,公主嫁他二年多,其實就是有名無實的婚姻。皇帝想她日子好過點,重新給她換了名字、封號。”
“換了名字?”
“她原名叫李敬,皇帝的親妹,長孫皇后親自撫養長大,所享的待遇都是嫡公主才有的。所以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讓孫錦世進兵部任職的緣故,無論她是不是皇帝的血親,公主的身份不能配個平民。”
老孫意味深長的看着南木,“你們早就算計好了?”
南木嘿嘿的笑笑,“算是吧,他們也算得上是一見鍾情,所以孫錦世的前程要提前鋪好。二婚在現代本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何況她還換了個身份……”
孫錦世他媽皺了眉,“雖說她改名換姓了,但我兒子又不是離異,娶個二婚……”
“你兒子在現代的時候如果跟我成了,我也是二婚,你那時候怎麼沒反對?”
“那是現代,且他那時跟我說你那婚就是個擺設。”
“你這就沒勁了,她那婚不也就是擺設?如果我們還在現代,你兒子找一個沒有任何歷史的女人可能性有多大?那年月里的男女朋友除了沒那張紙,都是有事實婚姻的,分了找、找了分的與幾個人處過,如果是那樣的姑娘你難道就不同意了?一張紙的事情你至於這麼糾結嘛。”
“那你說,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們?”
“這不是時候沒到嘛,我們去打仗之前,他們自己也沒完全明確下來,端午節的時候雙方算是達成一致了,可是端午之後這破事一堆堆的沒抽出空來。我這一有空就向你們坦白來了,你還想怎麼樣?”
她扯了南木的耳朵,“木已成舟了來跟我說!我要不同意呢?”
南木扯下她拉着耳朵的手,“你那麼通情達理的一個人,怎麼會不同意嘛。說真的,你們這些長輩也真是會給我出難題,一個個的滿心歡喜要找兒媳婦卻不去催你們自己的兒子,都讓我給個交待,我怎麼給?我雖然在這個世界混的時間長,但我畢竟不是婆婆的年紀,幫你們挑兒媳婦只能站在你們兒子的角度出發,雖然你們可能會不同意,但我總不能兩頭都得罪吧。”
婦女同志點點頭,“你這說的也有道理。我的確是很通情達理的,也不是不同意他們。我跟老孫過來就那麼點家當,這公主怎麼娶進門啊,下完聘禮錢袋子就歸零了。”
南木便嘻笑的摟了她肩,“要不就駙馬入贅,那樣不僅不用掏聘禮,還能……”
她照着南木腦袋上就是一巴掌,老孫連忙將她拉起來。“老孫你拉我幹什麼,你看這小妮出的什麼主意,入個哪門子的贅啊,我就一個兒子還入贅,他們皇家還嫌人不夠啊,皇子公主幾十個的。”
南木低了頭在那悶笑,想着這個女人的這種迴路以前怎麼做了金融的,還是證券公司的保薦代表人。“還笑,不許入贅聽見沒有,你……”
老孫及時拉開並打斷了她的話語,“那這個事情就請你多操心了,皇家婚姻不比尋常百姓,個中的複雜我們是一點都不懂。”
南木又嘻皮笑臉的,“那你們幫我個忙,我就給你們把這事辦得妥妥的,還不用你們出聘禮。”
老孫還算是比較了解南木這個人的,頓時有些警鈴大作的感覺,“你又在算計什麼?”
“哪有。你們家這個崔玉真二婚只有幾個人知道,別人都只會當她是未婚夫婿不在、另外再嫁的貴門女子,且還有個公主頭銜,足可以忽略所有的不美滿。可是長孫厚那裏我是真的擺不平他父母,你們是同齡人,如果你們出面做工作……”
孫錦世他媽立即又來了新的興趣,“他找誰了啊。”
“虞綠縣主。”
她瞪大了眼睛,“她前夫是現任駙馬,她還有個兒子,她本身的出身也不好,這工作怎麼做?”
南木滿臉的為難,“我要知道怎麼做還用得着求你們嘛,我媽本想出面的,可是她說什麼人家都覺得站着說話不腰疼,搞不好還以為我們母女聯合起來做了這麼個媒,能有些同感的也就你們……”
她連忙擺手,“這個太有難度了。搞不好家裏會雞飛狗跳的。”
南木兩手一攤,無奈的看着她,“沒有難度我找你這個情商智商都高的人幹嘛,實話給你們說了吧,上次來唐朝,長孫厚就已經娶過人家了,這回要不是時間錯亂,人家的兒子估計都能跑了。這要不是為了讓他父母真心實意的接受這姑娘,才不會這樣挖空心思呢。咱這樣吧,您和孫叔幫忙把這事辦成,我讓孫錦世三個月內升兵部侍郎。”
她想了想,回道:“行,兵部侍郎是挺不錯的。也配得起公主,省得人家說咱高攀了……”
老孫在一旁暗暗的指指南木,意思是她這人成天的給他老婆下套。不過他也說了,“這事我們會辦的,但你先想辦法把長孫厚游擊將軍的職革了,最好還背點罪名什麼的。”
這老孫,腦子還跟以前一樣快,“三相府都不在了,他自然也已經被革職了。那個,把你們家的傳家手鐲給我。”
“幹嘛!”
“你這個婦女同志,我拿了當然有用,快點交出來。”
南木拿了孫錦世家祖傳下來的玉手鐲進了亭子,金城看她過來開心的問道,“是什麼好東西?”
南木鄭重的放到她手裏,“其實不值錢,但是它非常有意義。”
她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翠綠的冰種類玉手鐲,“看上去是挺普通的。”
南木笑眯眯的看着她,“這是孫家祖傳的,給兒媳的。”
崔玉真的臉上立即浮上包含着喜悅、害羞的表情,臉上洋溢春日裏的陽光。看到這個樣子的她,南木又慶幸歷史有所改變,不管她與孫錦世未來會有多少的磨合,但她不必再死於一個變態之手,清河公主府也不會因此而受到大的牽連。
“我聽說……”她小聲的問道,“他曾經喜歡過你是么?”
呃……“他其實是去保護我的,所謂的喜歡上我了,不過是我經歷的特殊讓他有些好奇罷了。我和孫錦世,好比我和若木申、崔慎,我們是知己、朋友、兄弟。公主你明白么?”
“我只是有些……”
她只是有些自卑,也有些迷茫。
“公主是天之驕女,他是人中俊傑,今後定要相互信任、支持、理解、包容,幸福是需要自己去創造的。”
南木越來越佩服自己了,這些在現代看到的心靈毒雞湯信手拈來,眼都不眨一下就灌輸給她。
“好。”她又明媚的笑了。“我剛才等你的時候聽僕人說他們出城去別莊了,你能帶我一起出城么?”
“當然,我沒有一起去,就是在等公主你呀。”
她紅了臉,“你知道我會來?”
傻姑娘,三相府遇到上這麼大的事情,你來關心慰問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估摸着他們已經把別莊都收拾妥當了,南木帶着所有的老人,坐着公主府的超級大馬車出發前往,一切的逍遙自不必不說。
崔玉真站在那數百畝山間荷塘前一臉幸福模樣,“曾以為皇宮中的御荷池是關隴之地最風雅之處,卻不想長安城外還有這樣的地方,南木,尉遲對你真好。”
古人的九大雅事有焚香、品茗、聽雨、賞雪、候月、酌酒、蒔花、尋幽、撫琴,這個地方適合做所有的雅事,確實是個難得的風雅之地。
“他開這片別院時,我還與他不熟。”
上一個658年的六月十六,南木與尉遲在這個別院裏結的婚,開啟了一個屋檐下的戰鬥直到回去現代。如今又快是六月,景緻依舊但內心已大不同。
崔玉真疑惑道:“難道人們說的以前你與尉遲並不友好是真的?”
“是真的,我們曾是對手。
“那這便是孫錦世口中的相愛相殺?”
這都什麼跟什麼,孫錦世給她說個新詞也不講透這意思。
“相愛相殺可不是這麼用的。都到別院兩天了,公主老跟我粘在一塊幹什麼。”她除了晚上不跟南木睡一塊,連上廁所都恨不得瞟着,聽南木這樣問她又扭捏起來。
南木心粗,也沒有正常女人的思維能力,所以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餘光恰巧看見崔慎躲在不遠處的樹后,她衝著他指指金城,他搖頭;她瞪眼使眼色,他擺手;最後露出一副你等着的表情,他從樹後走了出來。
“玉真,你怎麼跑這來了,孫錦世正在前院找您吶。”
“三哥,可是有何事?”
“不知,不如妹妹自己去問問。”
她害羞的笑笑,小跑着朝前面的院子跑去。
“賢弟啊,我不懂女人,她這兩天怎麼了?”
“我就喜歡你這副笨樣子。”南木舉起手做勢要揍他,他跳開抱了涼亭的一根柱子,“別急嘛。我這樣打個比方吧,假如你暗戀的男子突然向你表白並送你定情之物,你會怎樣?”
“我?會很高興,然後會害羞,還有……不知道,我說不出來。”
“對了,她大約也是這種複雜的心理,這是一個封建禮制的社會,自由戀愛極少,如果有且被雙方家長認可,對於女方而言是既興奮又期盼,還有些害羞與忐忑的,心情一複雜便沒有了之前的大方潑辣,這是每個類似的女人必經的過程,只是有的人可能只有幾分鐘,有的人會有幾天。”
南木瞠目結舌的看着他滔滔而談,“你怎如此知女人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