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節
仗着馬好,一行人又是一路狂奔,趕在端午前兩天回到了長安,此時的長安城中已經四處瀰漫著蛋黃肉粽的香味。景陽與南木去宮裏復了命,交了安舜托他們帶的回禮,便各回各的官署。
景陽是個國師,在不在都無所謂,而南省事情多如牛毛,要處理的事情已堆上屋頂。南木衣服也沒換,一身騎馬裝衝進南省。進了南省院門又退了出去再打量一下,確認沒有走錯地方再進去。
才不過二十幾天,南省都成森林了。
她抓了一個小吏問他這是怎麼回事,他說有一天帝后與太史令閑逛到南省,忽覺得太陽刺眼、氣溫炎熱,便讓人種些樹,一種便種成這個樣子了。
她只想說:出這主意、干這事的人真是幼稚!
她去找崔慎交接工作,他一看女人出現當即衝上來給了個擁抱,整個吏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她推了推他,“行了!沒我你日子不過了不成?”
崔慎使勁的搖頭,“太孤單了,以往你到我這或我到你那還不覺得,結果這一個月我只能對着這群沒有風情、沒有共同語言、沒有共同愛好,不懂得如何關心我的木頭在一起,我想死的心都有。啊……擁有了不珍惜,失去后又傷痛原來是這種滋味。”
這個男人,仍舊偶爾會犯一些在現代學到的壞毛病。她舉起一個摺子要打他,他卻靈敏的跑開,邊跑還邊叫人將那些堆積在他那的公務搬到女人房間去。
女人吼叫道:“你給我站住!速與我將這些事情說清楚,我才不要一回來就對着這堆東西。”
“我一個人被六部折磨了這許久,你放我半天,讓我出去野一下。”
“崔慎,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好好把工作交接,從此不許你進得月樓吃飯!”
“……”崔慎便活蹦亂跳跳回來,她見他折回來,依舊是想打他兩下的,他便又跑。
“人人都是小別勝新婚,你怎麼回來第一件事卻跑他這來了?”追至廊下,看到自家男人正靠着柱子,戲謔看她張牙舞爪追打崔慎的樣子。
她放下高舉的手,笑得極其假,“我敬業嘛。後天過節,上了朝如果還要面對一大堆的工作,直接影響過節的心情。”
“過來,讓我看看。”她過去,他撩起她的一束頭髮感嘆道:“發質粗糙,膚色暗沉,至少老了三歲。”
“還有呢?”
“你是有多想念我?這袍子上全是土,一日騎行600里趕回來的吧。”
“沒有,只有500里。只是有多久沒下雨了,入城前那百十里黃土遮天蔽日的,我還以為錯進了一個施工基地了。”
“一直沒下。”他牽了女人朝南省外走,“今天別忙了,明天不想忙也不要忙,事情做不完的,先回家洗個澡然後去看看你媽,她見你獨自跑這麼遠,還跟那個人一起,擔心得不得了,聽下人講每晚就睡一兩個時辰。”
南木一愣,她居然都沒有想過穀梁嬗會擔心,她以為老媽習慣了她衝鋒陷陣的樣子,不會挂念這種沒有危險的遠行。
回了府里直接去找了她媽,她正在準備晚上的吃食,看那些東西都是南木喜歡的,歡快的跑了過去趴着她的肩,“母上大人,小的回來了。”
她回頭拍了女兒一下,“這一身怕是能洗一臉盆黃土下來,不嫌難受么?”
“剛從宮裏復命回來,還沒來得及洗澡,嘿嘿。”
“你就這個模樣去宮裏復命?”
“是啊。風塵僕僕方顯我此行的辛苦嘛。”
“可是我身上這身是剛換的,你弄我一身的土又要害下人洗熨了,這種材質可不好打理。”
得,母上大人嫌棄,她便去洗洗吧。
轉身往自己院子走的時候聽見穀梁嬗跟尉遲在講:“以前她也常這樣子么?”
“她是為了回家過節所以路上趕得急了些。”
穀梁嬗嘆道:“小時候讓她走兩里路去上學都嫌遠,天天哼着讓她爸騎車去送她。如今卻騎着馬日行數百里,這般英武都能打仗了。”
“她打過很多仗的。”
穀梁嬗又嘆道:“是啊,我居然忘記了。”
聽他們這們淡淡閑閑的聊,南木心裏忽然覺得溫暖得不得了。
長時間急行后的放鬆可以讓人立即入眠,不知道是不是與景陽連續見面二十幾天的緣故,夢中她夢見了他與齊悅,兩人在一顆桂花樹下坐着,頭頂有桂花不時落下,落在他們的頭上、身上、甚至是酒杯里。他們淺淺的笑着、慢慢的喝着,彷彿時光被調慢了的膠捲的幀速一樣。她好像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看着那兩人基情滿滿,不由的笑出聲來。
“醒醒,寶貝……”正笑得歡,便有人搖她,“水都涼透了,快起來,感冒就不好了……”
她睜開眼便看了另外一個帥哥,他拿着浴巾坐在浴桶邊的小凳上,她伸手在他臉上碰了一下,“活噠?”
“這叫什麼話,當然是活的。以為你洗過了會到床上去睡一會,怎麼又直接睡桶里了?”
“連續騎了十二個時辰的馬,中途除了吃飯和等他們換馬,幾乎沒怎麼休息。不洗澡還不覺得,一遇上水便成泥做的,癱成一灘了,呵呵。”
“我讓他們熱了飯菜送過來了,起來吃點再睡,都是你喜歡吃的。”
她轉臉向外面看了一眼問道:“什麼時間了?”
“什麼時間,我們都吃過晚飯了。”呃……她在浴桶里睡了近一個時辰!肯定已將自己泡成了一個發糕。
坐下端了碗吃飯,他則幫她擦着頭髮,邊擦邊說:“下次千萬注意不能這樣睡著了,人體要是在涼水裏泡超過一個時辰,是有可能會出現低溫癥狀的,那可比感冒發燒要嚴重得多,是會死人的。”
“嗯,記住了。那是一包什麼東西?”她鼓着嘴,指着一大包油紙包的東西問他。
“從南嶺捎來的勞什子咖啡豆,說是你要的。”
她一愣,良久才想起來,去年八九月的時候老爺子曾找她要過咖啡豆,她便萬里迢迢讓人從波斯灣那邊想辦法弄些過來。這個時期的野生植物沒名沒姓的多了去了,那些人全憑着手工畫的圖去找,很容易找了別的品種回來。
“哪裏是我要的,你不記得那老爺子下命令要這東西了?還讓我在郊外圈了塊地,說是要種這玩意。你說他這不是折騰么?即使烘焙技術可以達到,他上哪去弄機器磨碎這東西?”
尉遲沉吟了一會笑道:“讓他折騰吧,八成會讓長孫厚與公羊清給他作個手工磨機。”
“這是咖啡豆么?外面包著一層幹了的漿果,也看不出是不是。”
“我看過,這是的,還是味道比較好的原種小圓豆。我在美洲的原始森林見過,那時候也會采一些自己加工,比買到的咖啡豆要醇厚一些。”
他畢業於西點軍校,有着豐富的野外生存經歷,據他自己講,除了沒吃過人肉,吃不死人的許多東西都吃過,如有真人騷,可以拍一部超出貝爺許多的生存記錄片出來。想到此,不由覺得他就是一個喜歡折騰自己的人,堂堂軍二代、官二代,背景如此NB,卻跑到國外受那種罪,絕不是她這種米蟲式的人物可以理解的。
習慣的確是很可怕的東西,疲憊如南木,即使已躺在床上,仍本能的拿着若木他們整理好的簡報在看。
南嶺以南的那場大仗已接近尾聲了,這場持續了大半年的戰爭以大唐的絕對勝利告終,接下來便是將那些地方州府化。
所有王室會遷至長安做富貴閑人,大唐會另外派出全套人馬接管當地的行政、軍政,也會派出官員對於當地的種植、商業進行引導、促進、規範等。
那是一片好地方,物產豐富不說,也方便海外貿易的開展,只是剛開始的幾年會比較困難,文化、語言都有一個相互影響、溶合的過程。
西面經切羅一事後目前還老實。輔國將軍去那前,與六部共同商議了新的短期激勵政策,爭取最快速的增強西面幾個州府的經濟能力與戰鬥能力。現在新政策已宣達下去,西面各部落及小國都很是震驚。西面不同南面,想要擴大地盤先要收服民眾的心,只有他們接受了目前的生活模式,打起仗來那些首領才會沒有後援。
唐朝歷史上,唐高宗龍溯年間的疆域是最大的,超過了1000萬平方公里,如今加上南面剛打下的地盤,已經超過1300萬平方公里,如果西面能擺平,這個面積會是極大極大的。只是西面的人向來彪悍不易統治,今日臣明日反的,能讓他們安分些當個屬邦便是不錯了,不能像南方一樣管理。
尉遲洗過澡回房,直接奪了她手上那堆東西,“不許看了,不方便抱着。”
南木想起許久前若木笑話他愛撒嬌,強大與粘膩這兩個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可以同時存在,不得不佩服造物主的神奇。她伸手摟了他脖子,“將軍,你四十了。”
“四十怎麼了?誰規定中年夫妻就得活成左手與右手的樣子。”
“下官絕無此意,只是覺得沒必要宣之於口。”
“那便行動好了……”
他反身吹了燈,便過來拉睡衣上的腰帶,剛將衣服扯下,便聽到房頂有聲音,她低聲問道:“最近頻率怎麼樣?”
“你出去后就沒來了,看來是知道你回來了,別理他們,我們不出聲就是了。”話才落音,頂上的聲音頓時多了起來,似乎有一群人陸續從頂上而過,接着一塊碎瓦掉了下來,房項露出一個碗大的孔。應該是眾人都踩到了同一片區域,那瓦承受不住便碎了。
他低聲的罵了一句:“MD,他們是踩准了點來煞我的風景么?”罵人的當口,又一塊掉了下來,他氣得起來點了燈。
門外的護衛已在追趕,兩人穿好睡衣開門看看情況。這回應該來了不少人,聽着隔壁若木的院子裏也有動靜。
“大人,驚擾了,小的會立即處理掉。”李境恭敬的抱拳行禮,劍已握在手上。
“李公子,這種事情你還是不要管了,自己安全第一。”
“境既為護衛,當領護衛之職……”他抬起頭,忽然止住了話,然後轉臉看向一邊。
南木打量了一下自己,衣服除了比較飄逸一點,沒有露腿露肉什麼的,他一個剛成年的小夥子也太古板了些。只好回房間拿了件外袍穿上,省得等下抓了人審問時,他的臉紅成猴屁股。
幾個院子共抓了幾十個,烏泱烏泱的一大堆,將他們的地下室塞得滿噹噹的。護衛一一的將人仔細捆了並碼放整齊,看着那捆法與擺相現代人齊齊笑出來,李境只怕是有強迫症的處女座,□□出來的護衛捆人都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喲嘿,今晚抓了兩個熟人。”長孫厚一臉的興奮,眾人又齊齊望過去。
人是有點眼熟,但沒有想起在哪見過,他看大家一臉的懵圈,又興奮的提示道:“燈籠!檀香刑!”
是那倆哥們啊,時間不同,還能抓到相同的人,真是有勁。
那今晚抓的便是江湖第二大幫的人了。上個658年底的那次綁架只抓了兩個活的,其餘的全消滅了,今天抓了這麼多,不至於都那樣處置了吧。
“你不是說要畫只狗的?”尉遲對女人說道,“可以挑個順眼的畫。”
她指着這幾十號人,“還是那兩樣?這人也太多了吧。”一溜排的人柱子舉着人皮燈籠,那場景比鬼片還恐怖。
“那怎麼辦?”
“既然只是傷到幾個護衛,就按老規矩,脫了扔回那人的門前。”
眾人全笑了,“那他大門都要被堵了。”堂堂朝中重臣的大門被一堆裸體堵了,這怕會是長安最熱門的話本。
“那你們隨便吧,我不參與了,容易失了輕重。”他們反正也處理習慣了,現場就她一個女的,又那麼累,回去睡覺是正經。
剛走到地下室的出口,只見兩道寒光閃過,兩把匕首跟長了眼睛一樣插在靠近心臟處,然後腳下踩空、向後倒去,滾回了地下室。
想是那動靜極大,眾人都跑了過來,她只說出“外面還有人……”便被葯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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